在廣陽島上和陳德興議論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王堅、王炎父子就不顧辛苦勞累,帶著親衛一路向重慶府城疾馳而去。∷頂∷點∷小∷說,
王堅的戰場經驗當然無比豐富,聽了陳德興和楊正南的匯報,對于全川的局勢已經心中有數——蒙宋之間的強弱對比,已經完全顛倒過來了!四川蒙軍的主力因為水軍盡失而無法利用四川的江河水路調兵,現在已經陷于山險之地,軍中疫病流行,軍糧將絕,主帥或病或亡。所有的兵家之災他們都占全了。就算他們能走完一千多里地回到成都,估計也是折損甚多,兵將俱疲,戰馬皆失。根本不是一支可戰的雄兵了!
而四川宋軍則很快就要得到下江援兵,起碼能有五萬,俱是精銳!再加上合州、重慶、瀘州、嘉定等地的精兵,可以出城野戰的大軍當在十二三萬!數量起碼是蒙軍的三倍!而且在蒙軍殺馬充糧之后,雙方都會缺少騎兵。要是拼步兵,宋軍可不怵蒙古韃子。
回重慶的路上,王堅已經將當下的局勢想的通透。若是川中諸將能和下江來的呂文德同心協力,四川大捷指日可待!
直入重慶府城之后,王堅也顧不得回自己的私宅去休息片刻,只帶著兒子王炎就轉向蒲擇之所在的宣撫制置使衙門。
比之前日夜間的景象,今日的重慶府城又熱鬧繁華了不少。
蒙古退兵的消息已經在重慶城內傳開,無論官紳百姓,都是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慶幸當中。走在路上。總能聽見暢快的歡笑和大聲議論韃子慘敗情形的聲音。在和韃子戰了二十幾年之后,絕大部分川人。都已經恨極了蒙古韃子,人人都期盼著用一場大勝利來趕跑仇寇。主持四川大局的宣撫制置使蒲擇之。當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什么!?韃子水軍盡滅,韃子大汗很可能戰死于南沱場了!這是真的?可是真的?”
蒲擇之連問了幾句真假,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后,又悄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好確定不是在白日做夢!
“快,快去傳劉安撫和楊安撫還有江參議。”蒲擇之一邊在節堂里面來回轉悠,一邊下令傳劉整、楊文和江萬里。
王堅再沒多說什么,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閉目養神。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了,身子乏到了極點。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發出了輕輕的酣聲。等到王炎把他推醒的時候,劉整等人已經到來,節堂中間還擺出了一張木圖。
蒲擇之正抱著胳膊站在木圖邊上,眉頭緊鎖,好像真的懂什么軍略似的。劉整跟在蒲擇之身邊,神色復雜,沉默不言。楊文的臉色同樣有點復雜,雖然楊家在播州的根基極深,地位無法動搖。但是因為播州兵在抗蒙作戰中的功勛。楊家的利益早就出了播州,楊家的播州軍也已經有了御前諸軍的名號。誰知道呂文德這條強龍來了以后,會怎么整治播州楊家這條地頭蛇?江萬里卻是面帶微笑,南沱場大捷對他而言就是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他是賈似道的宣撫司參議。又是當過一路安撫的重臣,就憑不辭勞苦深入險地,南沱場的大功就該有一份了。若是能復了全川,不論是呂文德還是蒲擇之得首功。他總是可以分潤上一份的。有了這樣的功勞,一頂清涼傘(宰執專用)不過是時間問題!
看到王堅醒來。江萬里便搶先開了口道:“韃子兵敗勢危,正是恢復全川的良機,而要恢復全川,難免就要在成都府大戰一場,眼下川中之兵尚有些不足,不如等萬州的四萬大兵抵達,再一同開進吧。”
劉整臉上浮現出焦慮之色:“兵貴神速,萬州距離重慶府不下六七百里,且都是逆流,恐怕一個月都到不了。到時韃子早退到成都府了,莫不成俺們要再打一回成都?”
蒲擇之微微搖頭,去年他就是在攻打成都的時候吃了大虧,這才造成四川戰局不可收拾的。而且,呂文煥的大兵一到,呂文德差不多也該到了!到時候誰帶兵去打成都好呢?呂文德還是自己?
他看了看楊文,后者立即附和道:“劉安撫所言極是,韃子千里退兵,到成都前一定是最弱的時候。若能厚集兵力,自重慶府西進,搶在韃子到達成都之前將成都府包圍,定可迫使韃子戰于成都之野。”
蒲擇之又看看一臉疲倦的王堅,只聽見王堅緩緩開口:“就怕韃子困獸死斗!戰之于野不如遣精銳去清野,西進成都不如沿嘉陵江西上利州路,取劍門、閬中,封鎖韃子北退之路。”
向北退出四川的道路很多,并不只有劍閣、閬中。走吐蕃邊地也能出川——就是后世紅軍走的道,難不倒蒙古人,昔日忽必烈揮軍大理國就是走藏邊的。但是一支疲敝之軍過草地爬雪山的代價有多高自不待言。若是北退的蒙古軍走這條道,在路上折損一半也是可能的。這就是王堅的如意算盤。
劉整冷冷道:“就怕韃子在成都緩過勁來之后不走,川中之局何時才能安定?”
劉整的話也只說了一半,蒙古人要是死守在成都,靠川中諸軍的力量是趕不走他們的,只能等呂文德到來!到時候四川宣撫制置使還不是他呂文德的了?
“可是戰于成都你劉仲武可有把握?”王堅其實也不想讓呂文德到四川來當宣撫制置使。呂文德不來,無論誰來四川,都要倚重自己和劉整,一路安撫是穩穩的!
“如何沒有把握?”劉整一揚眉毛,“重慶、合州、播州、瀘州、嘉定之兵合計不下15萬,可戰之士總有半數,還有霹靂水軍萬余俱是精銳。如何打不垮蒙古四五萬疲憊之師?”
他重重一抱拳:“宣撫,請下將令吧!俺劉整愿為三軍前驅!”
楊文也垂首抱拳:“請宣撫下令,末將當盡心竭力,繼之以死!”
蒲擇之又看看王堅,老頭子思慮半晌,最后看了眼江萬里,“宣撫,老夫觀御前霹靂水軍頗為精銳,若是能得用,倒是可以戰于成都的。”
蒲擇之轉向江萬里,“就有勞江學士(江萬里有個端明殿學士的官銜)帶些犒賞的錢物走一趟廣陽島吧。”
“太尉……”
說話的傷兵已經是一副感激涕零狀。在廣陽城寨里面,最好的房子并不是陳德興住的,而是傷兵營的所在。這里原來是廣陽寨知寨楊正南的住處,談不上豪華,但是卻寬敞干凈。現在更是被仔細打掃了一遍,擺開了數百個床鋪,使用的席子、毯子,都是用熱水清洗后曝曬過的。除了有隨軍的醫官負責醫治之外,陳德興還讓劉和尚專門負責這個傷病營,又從假子軍中抽調了些少年給劉和尚指揮,又擔心這些少年粗手笨腳的不會照顧人,還把以侍妾名義隨軍的楊婆兒派去當了“護士長”。
在他們的悉心照料之下,軍中的傷員恢復的都很不錯。其實冷兵器時代的戰傷并不難醫治,關鍵就是一個細心認真。各種用具都要認真消毒,傷兵的創口要仔細清理,再用燒紅的烙鐵封閉創口,最后悉心照料,就能最大限度地挽救戰士的生命——以上這些,都寫進了傷兵營的操典,凡是在傷兵營服務的醫官軍卒,都必須嚴格執行。
而陳德興本人,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經常關心傷兵營的情況,以防下面的人馬虎從事。這樣的做派,自然讓躺在病床上的傷病們感激不已,心中更多了幾分效忠追隨的心思——當然,對于沒有受傷的士兵,這同樣是一種表示:陳大都統制不會拋棄任何一人!
一支部隊的凝聚力并不能全靠洗腦,還需要讓所有人感覺到這支隊伍的長官是真正將他們當成自己人的!
陳德興將掙扎著要起來的士兵按了下來,仔細的檢查了他的傷口,回頭向跟著的劉和尚還有霹靂水軍的首席醫官,也就是郭芙兒的師弟(郭芙兒父親的徒弟)葉天隆一句句的交代:“這軍中的醫官還是有點少,不如就在吾的假子中選些伶俐的傳授醫術……也不用教什么把脈抓藥,就教些外科的本事,清創、包扎、止血,對了,還要傳授防疫的本事。”
“是,拱衛!”劉和尚和葉郎中都叉手領命。劉和尚自然是聽話盡心的,而這葉郎中同樣認真負責,要不然郭芙兒也不會把他推薦給兒子。
陳德興點點頭,放下嚴肅的表情,又拍拍那個傷兵,溫和地道:“好好將養,最多兩三個月,你就能回隊伍上繼續殺韃子了!好好干,一個官身還不是早晚之事?將來跟著我打回北方,衣錦還鄉!”
這位北地男兒差點兒哭了起來,心中頓時都是效死的心思:“都統,屬下一定好好養傷,傷好了再跟著太尉去殺韃子……”
陳德興一笑,正準備去探望下一個傷員,病房的門一下就推開了,幾個人目光轉過去,就看見陳德興的衛隊長兼假子軍部將朱四九大部走了進來,一個叉手軍禮:“稟都統,重慶府來了個江學士,還帶著許多財物,在都統司節堂等候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