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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紹離開邸店時,虞紅葉站在一輪高懸的明月之下,長拜相送。
長夜未央,燈火闌珊。西市里熱鬧非凡,大唐的夜店比之21世紀的現代都市,也不遑多讓。
騎著威龍,夜風微習。薛紹不急不忙的往回家走,神情悠閑,衣袂飄飄。
沿途許多人對這位錦衣大馬的美公子側目而視,有幾個膽大的女子還結伴湊上前來,擠眉弄眼嘻嘻哈哈的笑。有一個身著坦胸露臍裝的胡人女子正在酒肆門口跳著胡旋柘枝舞招引酒客,乍一眼看到薛紹騎馬徐徐而過,立馬停止了舞蹈沖上前來攔住薛紹的馬,死活拉著不放,非要讓他進酒肆一坐,號稱“分文不取親自伺奉”。
胡姬一鬧,過往的路人都圍觀過來。此等風流場所,男人追逐鐘情的女子司空見慣,性情潑辣的女子主動反追英俊風流的男子,也是喜聞樂見啊!
薛紹被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不懷好意的圍觀了。
“郎君莫要急著走,小店的三勒漿是從西域遠道運來的正宗好酒,請入店內讓奴家為郎君把盞,獻上一曲蘭陵跳劍舞!”胡姬扯著薛紹的馬韁不放,仰頭看著薛紹,眼神極為熾熱。看那情形,簡直就是想要當場把薛紹給吞了。
“姑娘請放手,在下急于歸家,家中妻子已是等到心焦了。”薛紹只感覺一陣頭皮發麻,這胡人女子真是夠火辣的。
“奴家不嘛!”胡姬還撒起了嬌來。
圍觀的路人發出了一片哄笑,有人不懷好意的叫了起來,“姑娘若是喜歡這位郎君,趕緊將他抱下馬來!二人跑到無人之處,天當被地當床,就給圓房了吧!”
胡姬聽到這些聲音非但不怒不羞,反倒大笑,“奴家不怕,郎君敢否?”
“不敢!”薛紹苦笑著直撓頭,“姑娘快放手,幫個忙,放手!”
“奴家偏生不放。郎君就請下馬,到奴家店子里喝上一杯又有何妨?難不成還真怕奴家拉著你洞房呀?”胡姬高聲的叫道。
圍觀群眾發出一片大笑聲。
“好吧,那便喝一杯!”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馬匹是不可能走得動了,薛紹也不好跟一個女子當眾翻個臉啥的,無奈只得答應。
“郎君安坐,奴家引馬!”胡姬大喜,牽著馬揮起手來驅趕人群,“閃開,都給我閃開!”
圍觀群眾呼喝著大笑著都閃出一條道來。
這潑辣的胡姬拉生意向來有一套,眼光也是極毒。被她主動拉進店里的人向來非富即貴,再不就是名動天下的才子、弄潮政壇的大佬。
快到店門口時,突然出現一人攔住了胡姬,“你好大膽,他也敢攔!”
薛紹一看,頓時笑了,“姚兄!”
姚元崇是也!
“喲,敢情您二位認識?正好拼成一桌!”胡姬非但不怕,反倒一手把姚元崇也給抓住了,“進店嘍!”
薛紹與姚元崇都一起哈哈的大笑,進了胡姬酒店。
晚上出來消譴的人圖的就是一個熱鬧,胡姬當街一鬧,圍觀的很多路人都跟著薛紹與姚元崇一同進了酒店。適才這胡姬小店里還只有三兩食客,瞬間賓朋滿座。
“我是有些日子,沒有來過西市喝酒了。”薛紹坐了下來,四下看看,這胡姬酒肆檔次一般,在西市來說頂多算是中等。
“在下正想尋個時日去公子府上拜會,不曉今日在這里得遇公子,真是有緣哪!”姚元崇挺正式的對著薛紹拱手一拜,說道:“得蒙公子點撥,姚某應試科舉。朝廷前日放榜,姚某中得明經科頭榜第一名!”
“舉明經,狀元郎?”薛紹喜出望外一擊掌,“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胡姬、胡姬!”
“來啦!”妖嬈火辣的胡姬小跑著過來,豐滿半露的胸脯像一對兒白兔在跳躍,“郎君有何吩咐?”
“別郎君郎君的叫——你可知他是誰?”姚元崇笑道。
胡姬瞪圓了一對極為深邃的天藍色眸子,睫毛撲閃撲閃的眨,搖頭。
“藍田公子。”
“哇——噢!!!”
胡姬夸張的驚叫一聲,“藍田公子?薛承譽?”
“然也、然也!”
“哈哈哈!”胡姬奔放的大笑起來,跳上了一臺桌幾大聲道,“奴家今日撞了天大的喜運,居然把名揚天下的藍田公子請進了店中——諸位客官,今日店中的酒水盡算奴家請客了,不要錢!”
滿堂一陣歡呼,馬上有更多的食客酒客沖進了店里。酒水是不要錢,想必菜食便要翻倍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個胡姬招攬生意的手段,確是非比一般。
“……”薛紹的表情僵硬了片刻,苦笑道,“姚兄何苦來哉?”
姚元崇哈哈的大笑,“公子大駕光臨這樣一間小小的胡姬酒肆,自然讓它滿堂生輝。你我既能得個熱鬧,酒肆今后也不愁生意。彼此痛快,有何不可呢?”
“好吧!”薛紹也哈哈的笑了幾聲,拍拍桌子,“胡姬,今日這酒水由你請了,其他的花銷就全包在本公子身上。好肉好菜,好曲好舞,只管獻上來!”
“好——”滿堂再次歡呼!
胡姬都要樂傻了,馬上招呼起好多伙計忙活了起來。
賓朋滿座,酒水激酣。充滿異域風情的音樂彌漫座堂,幾名身材熱辣的胡族女子在堂中跳起了舞蹈,引得一片歡呼叫好聲。有幾個書生喝著酒斗起了詩,不時有佳句傳出引得一片喝彩。
聲色滿堂胡姬火辣,書生意氣才子風流,好一個歌舞升平。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氣氛高漲,薛紹一時興起隨口就念了這么一句,舉杯道,“姚兄,來,今日就當是慶你高中狀元!”
“慢著!慢著!”胡姬正捧著一大鍋燉肥羊過來,突然大叫道,“來人哪,快取紙筆,將方才藍田公子所吟之句題于壁上!”
“隨你!”薛紹苦笑,“姚兄,請滿飲此杯!”
“公子繡口一吐,便是傳世佳作啊,姚某佩服!”姚元崇舉杯道,“公子,請!”
胡姬放下了燉肥羊接過伙計取來的紙筆,跪坐到薛紹的身邊對著他一個勁的拋媚眼,“奴家肯請公子賜下墨寶。”
薛紹苦笑,好吧,既然當眾露了財,只好把戲演到底。
執筆,在胡姬酒肆的壁板上寫下了《將近酒》的摘抄幾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千金散盡還復來。”
滿堂一片大聲喝彩。
“可以了吧?”薛紹把筆還給胡姬,笑道。
“可以、可以!”胡姬喜不自盛,突然抱住薛紹在他臉上狠親了兩口,然后大笑的跑了開去。
“居然親到了藍田公子,奴家此生不算枉活啦!”
薛紹一抹臉,好多口水,這姑娘的舌頭夠粘的啊!
姚元崇和滿堂賓客都是哈哈的大笑。
“薛公子,這男人生得太過英俊、文采太過風流了,走到哪里都要擔心被女人欺負。”姚元崇打趣道,“簡直就是,藍顏禍水啊!”
“罷了,休提,我們還是喝酒吧!”被胡姬揩了一把油的薛紹哭笑不得,只得坐了下來和姚元崇把盞。
今夜,滿西市生意最為火爆的,就是這一家胡姬酒肆了。薛紹與姚元崇才喝到了第三杯酒,就有人將薛紹方才在壁上所題之句編上了曲子,當眾彈唱了開來。大唐坊間的酒肆文化,不是一般的發達。
酒至半酣,姚元崇說道:“其實今日在此偶遇公子,只因姚某想來此地借酒澆愁。”
“姚兄剛剛高中狀元,正當春風得意,何愁之有?”薛紹問道。
“雖有了功名,卻無用武之地,姚某能不愁嗎?”姚元崇輕嘆了一聲,說道,“中不中狀元,姚某全不在意。只求能有三尺之地讓姚某發揮平生志愿。姚某滿懷期望,今日去了吏部接受選官復審。但是上頭告訴我說,如今沒有適合的空缺官職授予姚某,讓姚某在長安等些時日。再不然,先去做個編書的校書郎。”
校書郎是秘書省與弘文館這些地方常置的小官,專門負責編書修書,就像是圖書館管理員,或者政刊雜志編輯部的編輯。姚元崇在長安沒什么后臺和人脈,就算中了狀元也很難得到好的官職任命,這并不奇怪。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以姚兄之大才屈就校書郎,那是浪費光陰。”
“不然,能奈何?”姚元崇苦笑。
薛紹思考了片刻,說道:“兩三日后,你來參加我的燒尾宴。我正式引薦吏部尚書魏玄同給你認識。”
“不、不!”姚元崇連忙擺手,“姚某一介微末,何來資格參加公子的燒尾宴?再者說了,憑借這樣的手段攀得官職,也非姚某所愿哪!”
“姚兄,你又來了!”薛紹笑道,“大丈夫行于世,不必拘泥于俗規。姚兄有才能,只是缺乏一架向上攀爬的梯子。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大漢名將衛青還是起身于奴婢呢,要不是他姐姐衛子夫被漢武帝看上了,他能成為一代名將嗎?”
“……”姚元崇沉默了片刻,狠狠心的點了點頭,“若能求得一介縣官,姚某也就心甘情愿了!”
“好。”薛紹舉杯,“公事就不在這里多談了,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連日勞累精神緊張,薛紹今天也算是放縱了一把,就和姚元崇在這家不起眼的胡姬酒肆里喝了個痛快淋漓。喝到后來薛紹稍有一些迷糊了,心里卻更加清醒,越看那胡姬的眼神兒越不對勁,就像是一只狐貍精把一個無辜的書生逮到了山洞里,媚眼如絲時不時的還沖他舔一圈兒紅唇。
薛紹頭皮都發麻,這胡姬小娘們兒太過火辣奔放,我還是趕緊走吧,不然真有可能要被她給辦了。放著是以往倒也不要緊,現在我與太平公主有婚約在身,還是收斂一點的好。
不是害怕太平公主又干出鬧市殺人的事情,而是薛紹自己在心里,已經對太平公主做出過一個關于“尊重”的許諾。
不投票的通通抓去,讓胡姬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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