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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紹披星戴月的回到了家中,夜色已晚,兄嫂和家仆們都已睡下,只有一個門子來給薛紹開了門。薛紹叫他不必聲張叫醒家人,自己打了些水隨便洗漱了一番,就回了臥室一覺睡下了。
其實,從離開藍田縣一直到今天,薛紹的神經從來沒有真正放松過。先是頭上架著一套命運的枷鎖,想要打碎它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再者,初入古代官場,一切都是陌生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薛紹雖然膽大心細,但也不得不謹小慎為處處小心。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求生存,時間長了,薛紹難免有些精神透支之感。
今日在虞紅葉那里休息了片刻,又在西市輕縱了一回,薛紹感覺很放松,而且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一覺睡下黎明蘇醒,薛紹感覺通體舒泰精神飽滿,就像是一顆放完電了的電池,又重新充滿了電。
薛紹沒有變回那個奢靡萎頓的藍田公子,仍是那個精力充沛斗志昂揚的薛紹!
晨起練武,有些日子沒有這樣干了。薛紹來到后院馬球場,看到吳銘正在和月奴一起練槍,而且是馬槍!
少林寺從大唐開國起就有為朝廷進獻“僧兵”的成例,從少林寺流傳出來的步戰刀法與馬戰槍法,一直是軍隊里的單兵至高武學。以往,薛紹只看到月奴練習“江湖流派”的達摩劍法,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練習充滿軍武氣息的馬槍槍術。
薛紹遠遠的駐足觀望了片刻,那些槍法大開大闔,非常實用。比之“槊不過程”的程伯獻,恐怕也過之而無不及。
吳銘與月奴也早就看到了薛紹,但是沒有停止練習。父女二人還對戰了一場,吳銘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月奴很凄慘的被三次打下馬來,不敢叫疼,馬上又翻身再戰。
薛紹走了過來,父女二人方才收停。
“大師好功夫,不知可否教我?”薛紹開門見山道。
吳銘翻身下馬對薛紹抱拳一拜,“公子當學萬人敵的兵法,這陣前搏殺的匹夫之勇,無足道哉!”
“藝多不壓身。”薛紹道,“萬一哪天我被人逼迫,不得不親身奮戰才能脫身呢?”
吳銘濃眉一擰,二話不說,“如此,公子請上馬!”
“好!”
薛紹翻身騎上了月奴……的馬,月奴擔憂的道:“公子小心啊!”
“你閃開。”薛紹道,“要想打贏別人,先要學會挨打。大師不必手下留情,只管用心教我。”
“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吳銘的神色很是嚴肅,甚至有點肅殺,沉聲道,“如果有一天公子真要用到這樣的功夫來御敵了,那必然是萬般危急。現在我對公子心慈手軟,便是害了公子!”
“是這道理!”薛紹心里好一個痛快,訓練場上的殘忍與苛刻是專屬于軍人的慈悲,古今相通啊!
“大師,請……”
薛紹一個請字未落音,吳銘斗然一槍就遞了上來,陰冷如蛇快如閃電,直接就捅中了薛紹的心窩。
慘叫聲都發不出來,薛紹翻身落馬!
一擊中了膻中附近,這口氣差點接不上來。也幸得這槍沒有接槍頭,不然剛才這一下就要被捅個透心涼了。
“公子,你沒事吧!”月奴大驚失色跑上前來。
薛紹趴在地上猛一揮手不許月奴過來,頭眼昏花的一陣狂喘接上了這口氣,心想,還真是隔行如隔山,如果是步戰格斗,我還真的不會怕了誰。這馬上功夫,我是完全的外行啊!
“中平槍,槍中王,中間一點最難防。”吳銘騎在馬上,說道:“再者記住,沙場拼命不是儒生比箭,什么請啊先啊后的,全部拋到腦后。不惜一切手段殺死敵人并活下來,才是唯一的法則!”
薛紹咬了咬牙,再度提槍上馬,一咬牙就挺槍刺了上去。
吳銘單憑一只手挺槍應對,風清云淡從容不迫。薛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費盡了心思想要打中他一下,最后發現,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吳銘單憑一只手提著一條槍就防了個滴水不漏,足以應對薛紹的任何野蠻或刁鉆的攻擊。
收手。
薛紹抹了一把汗苦笑。手沒放下來,吳銘一槍就把薛紹打翻落馬。
薛紹幾乎是臉先著地,還啃了一把青草和泥土,抬起頭來“噗噗”的吐個不停。
月奴站在不遠處的球場過廊下不敢過來,眼淚兒像掉了線的珠子絲絲滑落。這時大嫂蕭氏走到了月奴身邊,說道:“月奴姑娘為何哭泣?”
“夫人!”月奴專注到忘情,以她的警覺居然沒有發現蕭氏走到了身邊,連忙施了一禮,說道:“公子萬般尊貴,怎能吃受這樣的苦頭?月奴心疼!”
“你這孩子,倒是心直口快。”蕭氏微然一笑,撫了撫月奴的背,說道:“或許二郎一輩子也沒有機會親自上陣搏殺,但他胸懷大志欲成功業,因此總是自己給自己找些磨煉。”
“公子何苦如此?”月奴仍是在抹著眼淚兒。
蕭氏微笑道:“古人言,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二郎顯然是明白這樣的道理。”
“月奴愚昧不懂這些道理……月奴只是知道,公子受苦了!”月奴抿著嘴擰著眉強忍不落淚,“夫人,公子是你親手帶大的。你與公子名為叔嫂但卻情同母子。你就不心疼么?”
蕭氏面不改色眉宇輕輕一擰,“心如刀割。”
“那夫人還不趕快阻止?!”月奴急了,“看,又被打下來了,第六次了!”
蕭氏微然一笑,一言不發的抬腳走了。
月奴愕然,只能是一個人站在那里干著急。
薛紹爬上馬,滿身是泥頗為狼狽,再次挺起了槍。
吳銘將手中的木槍往地上一插,“今日到此為止。”
“我讓大師失望了?”薛紹道。
“確實。”吳銘直言不諱,正色道,“我觀公子頗有內家底子,聽說步戰也是頗有火候,卻不料公子的馬上功夫卻是差到了極致。休說是使好馬槍,這騎術都是差得緊。”
薛紹嘆了一聲,點頭,“沒錯,這正是我的最弱之處。還請大師點撥調教。”
吳銘擰著眉頭凝視薛紹,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做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公子,請把我帶進軍中,留在身邊吧!”
薛紹有點意外的揚了揚眉梢,“大師這是要重回軍旅嗎?”
吳銘深呼吸,眼睛驟然一亮,“對!”
“我來想辦法,給大師辦一個八品備身的官憑告身,做我的親隨如何?”薛紹道。
“不必,小卒即可。”吳銘說道,“貧僧入軍不求官祿。只求留在公子身邊早晚有個照管。”
薛紹笑了一笑,看來吳銘很是擔心,我這個馬上功夫差到爆的半調子將軍。
“好,我去安排。”
稍后薛紹洗漱了一番,與兄嫂等人共用早膳。
大哥薛顗聽說吳銘要入軍陪侍薛紹也表示同意,并私下對薛紹說,為兄倒是知道吳大師曾經有過幾年的從軍經歷,但詳情如何吳大師卻一直誨莫如深。想必他以前曾是一個軍旅經驗豐富的軍官,該是能夠幫到二郎。
然后兄弟倆人就一起商議燒尾宴的宴客名單,將其最終敲定。薛顗要去安排廚子會堂這些事情,薛紹說不用,宴會將在芙蓉園怡心殿舉行,那里有現成的大宴堂足以容納數百賓客,并有現成的御廚和雜役伺候,一切不用操心。
薛顗驚訝道:“芙蓉園那可是皇家的園林宮厥,豈是我等臣子拿來用了豈不僭越?”
薛紹便將太子主動出借怡心殿的事情,跟大哥說了。
薛顗沉思了片刻,顯然已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說道:“二郎,連太子都通過你來拐著彎的討好天后。由此可以見得,在大多數人看來你已是天后的人。”
“那又如何呢?”薛紹問道。
薛顗不無擔憂的道:“我們薛家是李唐皇族的外戚,先母是大唐嫡公主,先父是駙馬。如今你卻被人視作了天后的人,這有些說不過去啊!”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大哥過慮了。小弟立志,忠于社稷、忠于萬民!”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儒家的一個重要思想。忠于社稷與萬民是比忠于君更高層次的忠。
薛顗頓時無話可說,只得苦笑了兩聲擺擺手,“二郎好口舌,為兄說不過。”
薛紹笑道:“大哥放心,小弟絕對不會禍國殃民、辱沒了先祖就是了。”
“這便好。”
薛紹再道:“日前裴行儉的夫人曾對小弟說過一言,說想帶上家中孩兒來赴燒尾宴。聽她言下之意是想與我家結為世交,小弟也正有此意。但是燒尾宴若在怡心殿舉行,可就不太方便她帶孩子一同赴宴了。因此小弟趁這兩日有空閑,先請裴行儉一家人來赴個家宴。大哥以為如何?”
“甚好。”薛顗說道,“裴行儉雖是一名軍帥,但也是雅量高致的天下名仕。能與他把酒言歡并結為世交,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那小弟這就登門去請,明日正午設宴招待。”
“好!”
薛紹正待騎馬出門,朱八戒帶著兩個宦官親隨來了薛府,說是太平公主派他們前來專司打點怡心殿燒尾宴的酒水餐佐一事。
薛紹心里就在好笑,太平公主的手腳蠻快嘛,昨天在校場我跟她說過“放假約會”的事情,我這剛剛回家他的使者就趕到了我家里。
當著薛顗的面朱八戒沒敢多話,暗中卻在給薛紹遞眼神。
薛紹心里明白,太平公主本人已經到了怡心殿等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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