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太平公主府。
薛紹騎著馬急沖沖的跑回了家,頭一次沒有先回正廳去向太平公主報個道,而是奔向了后院新修的酒竂。
還隔著老遠,薛紹就聞到了濃郁的麥香味。巧了,太平公主和陳仙兒、琳瑯等人全都好奇的圍在酒竂外面觀望,看里面幾名酒師和學徒在揮汗如雨的熬煮麥醪。
見到薛紹回來,太平公主等人都圍了上來好奇的盤問,為何要買下了這幾名酒師自行釀酒呢?家里已經窖藏了那么多的珍品美酒,十年也喝不完呀!
薛紹笑而不語神秘兮兮的走進了酒寮中。酒師們見到薛紹回來大喜過望,忙道:“主人回來得正好,這麥醪終于按照你定下的規矩熬煮妥當了。只是這蛇麻花該要做何用處?小人釀了半輩子酒,從未用到過這號東西啊!”
薛紹微自一笑,回來得正是時候!
于是他把蛇麻花的用處、處法和用量以及其他的許多細節,全都一一的教給了酒師們。并且親自從旁監工,看著他們用小銅稱稱量好了蛇麻花,然后小心翼翼的添加到了麥醪之中繼續熬煮。
“奇了!→這麥醪竟然變得清亮了!”酒師們驚詫不已。
“后面還有很多道工序,一絲都不能錯。如果錯了,又得全部從頭來過。”薛紹道,“還有,我教給你們的秘法半點不許外傳。”
“小人抵死不敢!”酒師們慌忙下拜。賣身契都在薛紹手里了,他們這些人根本不會生出半點忤逆之心,否則就是跟自己的死活過不去。
薛紹滿意的離開了酒寮去了膳堂。太平公主等他開飯已有多時,派了幾輪侍婢來催。
薛紹剛一邁時膳堂,太平公主就急急的問道:“薛郎,你那是釀的什么酒嘛?”
薛紹笑瞇瞇的答道:“我新創的,夏酒。”
“何謂夏酒?”太平公主問道。
薛紹笑道:“當然就是,適合夏天喝的酒嘍!”
“那不能叫夏酒,太平庸了。”太平公主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子,“就叫——太平酒!”
“太平酒!”薛紹嘖嘖的道,“這個,這個的確是比較的……高大上!”
“那就這么定了,太平酒!”太平公主歡快的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魚膾到薛紹嘴邊,“犒勞一下聰明能干的夫君,張嘴——啊!”
薛紹一口吞下魚膾,心說我這橫跨千年的偉大發明專利,居然就被這一塊魚膾給輕松的買斷了!
“對了,我還有件事情要問你。”太平公主喂完了魚膾,笑嘻嘻的道,“我聽說那日在上清觀,妖兒親口說非你不嫁,可有此事?”
“童言無忌,何必當真?”薛紹不禁苦笑了一聲,她消息倒是蠻靈通的。
“看來是真的嘍?”太平公主故意板起了臉來,連珠炮似的開始數落,“薛郎,你還有沒有一點良知道德與人之本善呀?妖兒還是個小孩子呢,那么的天真無邪善良單純,你居然也去勾引她?!”
“天地良心,絕對沒有。”薛紹說道,“在我心里,妖兒就是我的妹妹,甚至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據我了解,你和妖兒之間也的確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但為何你回來之后,對上清觀一行的事情只字不提呢?”
薛紹淡然一笑,“因為沒什么可提的。”
“唉!”太平公主嘆息了一聲,“你和玄云子……”
“吃飯,吃飯!”薛紹拿起碗筷,一個勁的狼吞虎咽。
太平公主微微苦笑了一聲,不再盤問——薛紹從來都不喜歡嘮叨和糾結的女人,這一點太平公主相當的肯定。
夫妻倆悶聲吃飯。
太平公主左右感覺氣氛不佳,于是主動尋找話題,說道:“今天我進了宮。”
“唔。”薛紹滿嘴飯菜,口齒不清。
“母親說,要給我新造一座府第。”太平公主說道。
薛紹的筷子稍稍一停,“這里不是住得挺好的么,為何又要新造?——這又是明堂又是宮殿還要再造一個太平公主府,興師動眾勞民傷財,豈是好事?”
太平公主早就料到薛紹會這么說,于是小心翼翼的答道:“我也是照這么說的,回絕過母親了。但她主意已定,不容反駁。”
薛紹眨了眨眼睛尋思了片刻,說道:“當真如此?”
太平公主面露難色的沉默。
薛紹一眼看向她,太平公主心虛的低下了頭。
“我向來不喜歡別人對我撒謊。”薛紹的臉色微微一沉,“你就更不應該了。”
“薛郎,我錯了。”太平公主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湊到薛紹身邊來,小聲道:“我聽說朝廷已經在計劃動工,給玄云子新造一座公主府。我就去向母親打聽了一下,然后嘛,母親就答應我說……”
“哎……”薛紹長嘆了一聲,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去酒寮看看。”
“薛郎薛郎,別走!”太平公主急忙拉住薛紹,“我都認錯了,你就原諒我嘛!”
薛紹也沒動氣,耐著性子說道:“你跟玄云子,有什么好攀比的?不就是一座府第么,我們不缺錢,你想要那我們就造十座都沒問題。你犯得著跑到太后那里去爭風吃醋嗎?”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太平公主委屈的叫道,“我就是……問了問!”
“你就不該去問這一問。”薛紹正色說道,“這件事情連我都沒去關心從不過問,你有什么好問的?你這一問,不就讓別人覺得你沒自信、器量小、有意爭風吃醋了么?——我對你怎么樣,對玄云子是什么態度,外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嗎?你還有什么可斤斤計較的!”
“薛郎,你生氣了噢?”太平公主可憐巴巴的厥著嘴,小聲道,“我懷孕了哦,你不可以兇我!”
薛紹苦笑,連忙把她抱在懷里,“我沒有兇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玄云子的府第是造給外人看的,不是給你看的。誰都可以眼紅嫉妒,唯獨你不能。因為你是天下無雙的太平公主,你是薛紹唯一最愛的女人,沒人可以取代。你必須足夠的驕傲足夠的自信。明白嗎?”
“天下無雙的太平公主,已經明白啦!”太平公主乖巧的躺在了薛紹的懷里,笑嘻嘻的道,“明天我就進宮,無論如何也要勸得母親收回成命,我們不要她新建府第了。”
“對。天下無雙的太平公主不需要和任何人攀比,因為任何人也不可能比得上她。”薛紹微笑點頭,“如果這里你住得膩了,你的男人會給你造一座新的。你想要多么輝煌氣派都行!”
“吹牛!”太平公主笑嘻嘻的用指頭刮著薛紹的鼻子,說道,“你有錢嗎?你連田產都給了你的三弟,就剩那點俸祿還不夠你養那些部曲斥侯的,新近又買了酒師和仆人再添二十幾張嘴要養活。我看你呀,都快變成窮人駙馬嘍!”
“窮人駙馬?少瞧不起人!”薛紹冷笑,“我有的是錢,只是沒像你一樣都鎖在珍寶閣里。一般花些小錢的時候,我當然不會動用了。我的錢,那都是用來干大事的!”
“那給你心愛的妻子造一座金碧輝煌的新府第,算不算是大事呀?”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問道。
“算,當然算了!”薛紹認真真的道,“現在我就正式的問你,你確定你真的想要一座新府第嗎?”
太平公主興奮的坐直了身子,“確定!”
薛紹把手對著太平公主一伸,一本正經大言不慚的道:“你先預支錢款給我,過段時間雙倍奉還!”
數日后。
薛紹帶著一個車隊來到了立德坊,走進了宰相王本立的家,親手把好幾車的絹帛錢財交給了他。
青天白日的,薛紹當然不是來給宰相行賄,而是——把他的府第給買下了!
薛紹與太平公主現在住的太平公主府,還是當初二圣遷都之時虞紅葉幫忙買下翻修的,地處距離皇城不太遠的歸義坊。而立德坊則是處在歸義坊與皇城中間并且緊挨皇城,四面環水溪河縱橫,環境極其優美。
王本立曾在太后扳倒裴炎的激戰當中突施冷箭重瘡裴炎幫了太后的大忙,因此非但得以晉升為閣部宰相,太后還把占據了立德坊半坊之地的這座精美豪宅賞給了他。
薛紹至從那天和太平公主說起“府第”之事以后,就把這件事情真的放在了心上,并且滿洛陽的打聽最好的地皮用來興建府第。最終他看上了立德坊的王本立住宅。
太平公主本以為薛紹只是玩笑而已沒成想他居然當了真,當她聽說薛紹要把宰相王本立的住宅買下時,太平公主都驚呆了。
“薛郎,你向來是不喜張揚不愛鋪張,這回怎的如此大動干戈?”太平公主問道。
“跟張揚鋪張全沒關系,男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薛紹豪氣干云,說完又向太平公主伸出了手,“再借點錢,到時照樣雙倍奉還!”
以“投機”發家的王本立至從當上宰相之后,很少把別人放在眼里。他花了大量的錢財把自己的宅子裝修得相當的氣派輝煌,幾乎快要和金谷園一樣變成了洛陽一景。滿洛陽的百姓心里都清楚,現在這座豪宅對于王相公而言,既是他的宰相府第和傳之于子孫的遺產祖業,又是他“深蒙圣寵”的金字招牌,更是他絕對不許外人覬覦半分的命根子。
從來沒人想過要打王相公這座豪宅的主意,薛紹是頭一個。
當然,也是最后一個。
只是從旁人的嘴里聽說到薛紹想要買下自己的住宅,王本立馬上就主動的找到薛紹,說愿意“分文不收雙手奉上”。薛紹當然不會白要他的豪宅了,否則豈非是要落下一個強取豪奪的罪名?
于是乎,在第三方的公平估價與居中證介之下,薛紹一文不少的以洛陽市價買下了王本立的豪宅。并且當天就有八百多號工人趕到了現場破土動工,該拆的拆該修的修。從洪門借來的六十多條船已經開始晝夜不停的從各地運來建造材料,源源不斷的沿洛水水道直接送到立德坊的工地上。
一時間,洛陽轟動。
朝野上下街頭巷尾的都開始評議,薛紹新造府第的事情了。
直到此時太平公主才真的相信——薛紹這回是動了真格,要給她造一座新府第了!
太平公主的心里真是五味雜陳,他對薛紹說道:“薛郎,其實你不用這么較真的。”
“我不是在跟你較真,我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有意義的事情。”薛紹答道,“我們成親五年了,這是我第一次給你送東西——你難道不喜歡,你難道不想要?”
“我當然喜歡,當然想要了,只是……”太平公主不知道該怎么說。另一邊玄云子的府第正在日夜施工,這一邊薛紹就動手開始給自己造一個新家……她總感覺,這有點怪怪的!
“那你就等著收下,其他的都不要想。”薛紹滿不在乎的說道,“男人給自己的妻子送禮物,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
太平公主無語以對。她頭一次感覺,薛紹居然這么蠻不講理。
——但是自己居然就像著了魔了一樣的,愛死了他的蠻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