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隊通過馬馬耶夫崗和1075高地時,天色已漸漸地暗了下來。我望了望車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隨后扭頭和基里洛夫商議:“政委同志,您看,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是不是先找給地方把部隊安頓下來?”
聽我這么說,基里洛夫先是一愣,接著反問道:“奧夏寧娜同志,部隊今晚不進城了?”
我搖搖頭,回答他說:“我們不熟悉城里的情況,貿然把部隊開進城去,在夜色中很容易和友軍發生誤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所以我打算讓部隊先到馬馬耶夫崗后面的居民點集結,您和班臺萊耶夫召集各團的團營級指揮員開個會,研究一下明天的戰斗該怎么打?”
基里洛夫等我說完,好奇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您不和我們一起去居民點嗎?”
“我也立即趕到集團軍司令部,找司令員了解一下柳德尼科夫師的情況如何,以便有針對性地制定出明天的作戰計劃。”
“為了您的安全起見,我認為您至少要帶上一排的戰士。”聽說我要到集團軍司令部去接受任務,基里洛夫又為我的安危擔心起來,所以絮絮叨叨地叮囑我要多帶部隊一起去。
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會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勝利已經在望,要是我這個時候被一顆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過來的子彈打死,那可真太冤枉了。
我平安無事地來到了集團軍司令部,一走進門就被面朝著門口坐的克雷洛夫看到了,他扭頭沖旁邊說了一句:“奧夏寧娜同志來了!”說完便起身迎了上來,同時主動地向我伸出了雙手。
我和他握手時。見桌邊又站起幾個人。我定眼一看,發現原來是崔可夫、古羅夫,還是政治部主任瓦西里耶夫。和克雷洛夫握過手以后,我又走過去向他們幾人敬禮握手。
打完招呼,崔可夫就詢問起我師和頓河方面軍會師的詳細經過。雖然以前我曾經發過幾次電報。向集團軍司令部報告過此時,但此刻見崔可夫想了解具體的情況,于是我又從座位上站起來,向他們詳細地匯報了一遍。
我匯報的時候,見在座的人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心中不禁暗想:難道柳德尼科夫師已經打破了德軍的包圍。否則他們的表情都是這么鎮定呢?
等我的匯報一結束,古羅夫就扭頭對崔可夫說:“司令員同志,怪不得這兩天德國佬在城里的進攻完全停止了,原來是羅科索夫斯基將軍所發起的進攻,有利地牽制了德軍的主力部隊。以至于他們不得不抽調部隊去填補那些被我軍打開的突破口,所以無力再在城里和我們進行城市的爭奪戰。”
“這樣也好。”崔可夫意氣風發地說道:“既然德國人沒有能力進攻我們,那么就換我們去進攻他們吧。”
我因為關注著在柳德尼科夫師效力的卡爾波夫上尉,所以等崔可夫一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司令員同志,不知道現在柳德尼科夫上校的處境如何?”
崔可夫抬頭看了我一眼,把頭轉向了克雷洛夫所在的方向,吩咐對方:“參謀長同志。還是由您來向奧夏寧娜同志介紹一下柳德尼科夫上校的情況吧。”
克雷洛夫點點頭,站起來對我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柳德尼科夫師被德軍包圍伏爾加河邊一塊長一公里。寬三百米的狹窄地帶。大反攻開始后,我們曾經命令和該師只間隔三百多米的戈里什內上校的步兵第95師,和柳德尼科夫師一起對駐扎在中間地段的德軍實行相向攻擊,以達到打破包圍,實現會師的意圖。
戰斗開始后,兩個師的指戰員都表現得很英勇。特別是柳德尼科夫師的不少指戰員,在彈藥用光的情況下。扔下手里的槍支,握著手榴彈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向前勇敢地前進。用手榴彈炸掉了一個又一個被德軍占據的火力點。第一天戰斗結束后,兩個師傷亡了將近五百人,可只向中間推進不到一百米。我們晚上研究戰報時發現,只靠步兵的進攻,我們既無法殲滅前出到‘街壘’工廠區域的敵人,也無法將柳德尼科夫師盡快地解救出來。因為我們既沒有坦克,也沒有預備隊。
我們該怎么辦?怎樣才能把柳德尼科夫師解救出來?
正當我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好辦法時,集團軍炮兵司令員霍加爾斯基忽然提出,說在這種時候,我們在伏爾加河左岸的大炮就能派上用途,可以用東岸的炮火來消滅敵人。
霍加爾斯基將軍剛提出自己的建議,坦克兵副主任魏茵魯布中校就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說我們要實施這一作戰方案有許多困難:要非常準確地對敵人的每個據點實施射擊,這需要神炮手。神炮手我們有,但要從西岸進行射擊校正卻很困難,因為流冰的沖擊經常使有線通信中斷,而無線通信效果又太差、很不可靠。
針對魏茵魯布中校提出的這些問題,我們經過反復的研究和驗證,最后決定把敵人占領的地段,由北向南、從伏爾加河到最前沿,用從東岸能看得很清楚的標桿做出標記。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法西斯分子圈在里邊的寬約600—800米的大走廓。我們的炮兵,從東岸清楚地看到這條走廓,就能彈無虛發地轟擊敵人的火力點。
接瞄準射擊是留在西岸的校射員的幫助下進行的,他們觀察并準確地指出目標和落彈偏差,把結果報告給各炮兵觀察所,后者再轉告發射陣地。
柳德尼科夫和戈里什內的步兵分隊,看到我炮兵對敵人實施毀滅性的轟擊,便快速進入到能投擲手榴彈的距離上。看到我們的部隊沖了上去,炮兵便按發光信號。讓東岸的炮兵停止射擊。這時,以強擊隊為主的步兵分隊,用手榴彈發起短促沖擊,攻擊并俘虜躲在土木發射點和地下室里的敵人。”
聽到柳德尼科夫師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好,我不禁暗松了一口氣。心說如果他們師能得到東岸炮火的直接支援,那么突破敵人的包圍,應該不是什么難事,那崔可夫為什么又要把我們師從那么遠的地方調回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和崔可夫格外熟稔的我,按我以往的性格。十之會用帶點怨氣的語氣反問:既然柳德尼科夫師的情況已好轉,為什么還要急急忙忙地將我們師調會城里呢?但和羅科索夫斯基相處的這一天多時間,我從他的身上學會了很多在亂世保全自己性命的本領:一是要在自己的上級搞好關系,讓他不會對你萌發殺心;二是要多立下戰功,讓上級覺得你很重要。重要讓他們覺得如果要殺你的話,將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
所以等克雷洛夫說完后,我還努力地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裝出一副恭謹的表情問道:“司令員同志,您這次把我們師抽回來,除了救援柳德尼科夫師外,還有其它的任務嗎?”
崔可夫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還是表情如常地說道:“奧夏寧娜。你們師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打通柳德尼科夫師和戈里什內師之間的中間地段,消滅或者擊潰駐扎在這一地區的德軍部隊。聽懂了嗎?”
他的話剛一說完。我立即毫不遲疑地回答道:“聽懂了,我保證完成任務!”
古羅夫抬頭望著我,慢悠悠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目前兩個師中間的間隔距離雖然只有150米,但由于這里是德軍的重點防御地帶,所以兩個師發起的幾次攻擊都沒有奏效。反而增加了不少的傷亡。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古羅夫這么一說,指揮部里又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等待我說出一個能讓他們都放心的好辦法。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將自己的考慮告訴他們:“……我是這樣考慮的,在滿是廢墟和彈坑的城市里使用坦克是不恰當的,所以我只打算用炮兵來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等一等,奧夏寧娜。”我還沒說完,克雷洛夫就插嘴打斷了我的話,擔憂地說道:“我們的兩個師之所以遲遲不能會師,是因為遲遲無法奪取德軍占據的區域。而這片地區的樓房,又被河邊的建筑物遮擋住了,以至于我們在東岸的炮兵無法用炮火將其摧毀。據我所知,師目前的炮兵數量有限,一旦打巷戰,進攻的步兵真的能得到必要的炮火支援嗎?要知道那幾棟建筑物都是非常結實的,沒有火炮的話,是根本無法摧毀的。”
對于克雷洛夫的擔心,我連忙詳細地解釋說:“參謀長同志,請您放心,我從羅科索夫斯基將軍那里新要來一個有12門火炮的炮兵連。在明天的戰斗中,我會將這些火炮化整為零,跟隨在各突擊小分隊的后面,向城里推進。一旦我們的步兵遇到敵人的火力點的壓制,那么這些跟隨在后面的火炮,就能迅速地將敵人火力點摧毀。”
說完自己的想法以后,我緊張地望著崔可夫,擔心他是否同意我在明天的巷戰中,采用這種新式的打法。要知道很多戰術,在蘇軍都是根深蒂固的,要是擅自改變,就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崔可夫聽我說完,皺著眉頭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后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好吧,既然奧夏寧娜同志這么有信心,那么明天的巷戰,就按你的想法來打吧。”
離開了集團軍司令部,我便在尤先科他們的保護下,回到了設在居民點里的師指揮部。一走進門,看到里面坐的人還真不少。見到我進門,那些原本坐著的指揮員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像電線桿似的把腰桿挺得筆直。
我快步地走到了桌邊,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命令大家:“都坐下吧。”看所有人都就坐后,我才在基里洛夫的身邊坐下,隨即低聲地問他:“政委同志,人都來齊了嗎?”
“二團還在戈羅季謝城里。”基里洛夫低聲地回答我,同時又補充說:“羅科索夫斯基將軍剛剛來了電報,說接防的部隊要明天中午才能趕到戈羅季謝,所以讓我們的部隊多留守一天時間。”
“開會吧!”我點點頭,隨后轉身沖沖阿赫羅梅耶夫簡短地說道。
雖然在斯大林格勒戰役期間,師主要的防御方向是來自馬馬耶夫崗北面的敵人,但對于打巷戰,我們卻一點都不陌生。切不說師成軍時,第一次的作戰任務就是奪取被敵人占領的居民點。就算在固守馬馬耶夫崗的同時,先后駐扎在居民點里的一團、三團和四團就多次派出小分隊,和狙擊小隊一起進入城市,和城里的德軍進行小規模的城市游擊戰,還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如今再打這樣的巷戰,還不是小事一樁。
阿赫羅梅耶夫在師待的時間不短,所以對師里的一些游擊戰術和巷戰常識,也非常了解,所以布置起明天的進攻任務來,也頭頭是道。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們旨在解救友軍的進攻戰斗就開始了。
在進攻開始前,我們沒有進行炮火準備。擔任主攻任務的一團二營,把全團官兵化整為零,以班為單位,利用四周的地形,在城市的廢墟里穿行著,迅速地接近被德軍占據的建筑。
我和副師長班臺萊耶夫站在一棟樓房二樓的一個墻體破洞前,舉起望遠鏡望著正在離敵人的樓房越來越近的部隊。
班臺萊耶夫見敵人的樓房遲遲沒有動靜,不由指著街道上那密密麻麻的尸體,好心地提醒我:“師長同志,敵人遲遲不開火,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啊?您看看,我們在這條街道上犧牲了多少指戰員,四五百人有吧。由此可見,前方敵人的防御一定很堅固,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提醒謝杰里科夫中校,讓指戰員都提高警惕。”
我放下望遠鏡,扭頭對班臺萊耶夫說:“副師長同志,不要擔心。謝杰里科夫中校有很豐富的巷戰經驗,德國人的這種防御工事,是難不住他的……”
我的話剛說完,前面驟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我連忙又舉起望遠鏡朝槍響的地方望去。只見一棟樓房的上下幾層十幾窗口,都冒出了德國人蹤影,他們端著槍朝街道上的二營指戰員進行著猛烈的射擊。
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名戰士不幸中彈倒下,跟在后面的指戰員連忙就地隱蔽,躲在廢墟的后面向敵人開槍還擊。
看到德軍的火力兇猛,我不禁眉頭一皺,心中暗想:見鬼,庫里申科上尉的炮兵營在哪里,為什么還不開炮?
就在這時,德軍所在的后方發生了劇烈的大爆炸,面對著我們的那堵墻壁如紙糊般傾倒,原本在窗口射擊的德軍紛紛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