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內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尖頂拱門兩側樹立著兩根雄偉的石柱,鏤空的柱頂嵌著玻璃罩,里面是兩盞黃銅燈具,燈火長明不熄。門拱上方繪制著星星和月亮的圖案,墻壁以藍紫色琉璃磚砌成,上面用浮凸的黃色琉璃磚鑲嵌成奔走的野獸圖案。
門上的文字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似曾相識的風格并不陌生。程宗揚攔住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花三個銅銖買一串糖葫蘆,隨口道:「里面是哪家的房子?」
小販回頭看了一眼,「這巷子里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會。」
程宗揚正要細問,旁邊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么在這兒?」
幾名雪隼傭兵團的漢子騎在馬上,除了敖潤,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潤對同伴道:「這位就是我說的程兄弟!這次去廣陽多虧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漢子紛紛抱拳,向程宗揚打招呼。敖潤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幾句!放心,絕誤不了事!」
敖潤說著跳下馬,等那些漢子笑著離開,才一臉歉意地說道:「老程,真是對不住!本來說好好陪你玩幾天,一回來就接了樁大生意,到現在也沒抽出時間去看你。」
程宗揚笑道:「正說找你呢,什么生意這么要緊?」
「進來說!」
敖潤踏進酒肆,對胡姬熟不拘禮地說道:「丫頭!把你們店里的好酒拿一壺來!」
胡姬笑著答應,敖潤拉程宗揚坐下,「我們雪隼團剛接了件活,這一趟恐怕要半年時間。」
「去哪兒?」
敖潤低聲道:「江州!」
「什么?」
敖潤嘿嘿一笑,「宋國的賈太師不知道抽的什么風,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邊透出風聲,準備招募一批能打的漢子,半年時間,每名傭兵給五十金銖,帶隊長銜的翻倍。奶奶的,這可是兩千枚銀銖啊。三年也未必能掙到這個數。還是我們薛團長面子大,早早得了信,這幾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來,好好撈一票。」
這消息實在太靈通了,孟老大剛借到錢,招募雇傭兵的風聲就已經在晴州傳開了。程宗揚幾乎懷疑孟老大身邊有雪隼團的臥底。
程宗揚道:「你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這你得問我們薛團長去。」
胡姬捧來酒壺,敖潤順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換來胡姬幾聲笑罵。
敖潤倒了兩杯,與程宗揚一碰,舉杯一飲而盡,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盾可給我掙臉了!你不知道,團里那幫家伙見到我的龍鱗盾,一個個眼都紫了,哭著喊著非要跟我換。老敖就一句,一千銀銖,少一個子兒不賣!把那群窮鬼都堵了回去!」
程宗揚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價啊。」
敖潤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給老張家里多留幾個。老張家里就指望他一個人在外面拚命掙口飯吃,現在老張沒了,還有一家人等著吃飯。我跟馮大,法商量好了,要能從江州活著回來,賺的金銖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帶上老張留的,想辦法湊夠一百金銖給老張家里送過去,也好讓他們家人做個小本生意,往後糊口。」
程宗揚道:「不就是一口飯的事嗎?再讓你們從賣命錢里擠——讓他們到建康找我去,有我的就有他們的。」
「好!老程夠仗義,我就不客氣了。」敖潤灌了口酒,「老程,你來晴州,不會就是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揚心里一緊,「月丫頭怎么了?」
「她不是房間招賊了嗎?我看她這兩天都有點不太對勁。還好你小姨下午來了,搬著行李過來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興點。」
敖潤貌似粗魯,其實也有細致的一面。倒是死丫頭居然沒跟自己商量,就搬來與月霜一起住,實在是邪門兒。指望她突然間天良發現,自己也太天真了。問題是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明明不承認姓岳的是她爹,卻對月霜這個便宜姊姊表現得十分上心。難道真想把她綁走賣了?
難說……程宗揚心里七上八下,這種鳥事,死丫頭真干得出來……
敖潤推來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別瞞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人家的事?」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片刻,然後慢慢喝了酒,「你聽說過星月湖嗎?」
「武穆王嘛,十幾年前的事了。要我說,這事宋主干得有點操蛋,好端端就把人家給殺了。再怎么說,岳帥也是條好漢。」
終於見到一個跟岳鳥人沒仇的,程宗揚幾乎有點感動了。
敖潤道:「這跟月姑娘有什么關系?」他皺起眉,「岳……月……」
程宗揚連忙道:「不瞞你說,這事兒跟江州有關系。」
敖潤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嘴邊,「張十一那個大嘴巴說的是真的?」
「九分虛,一分實吧。」程宗揚嘆了口氣,「你們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星月湖那些叛逆余黨并肩作戰了。」
敖潤愣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乾了杯里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強軍什么樣!跟他們并肩作戰,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軍來的可是上四軍。」
「說一點不怕那是假的。不過能和武穆王的親衛營一道打上一仗,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揚笑咪咪道:「什么叫緣份?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敖潤壓低聲音道:「不像啊!瞧你這年紀,岳帥死的時候,你還玩尿泥吧?」
程宗揚笑罵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說好,你們雪隼團到了江州,就跟我一起,咱們先并肩干一票再說。」
敖潤打量著他,「老程,你到底干什么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世家不像世家……難道你也是傭兵?」
程宗揚與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個作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賺頭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