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上房,陳鳳與延玉住了一間,郁奉文和杜懷住的是通鋪。lU5.cm另外一間上房的客人很可能是疤面少年,也可能不是。拉琴的老頭肯定住的通鋪,如果這樣的話,通鋪還有五個人。”
盧景啃了口窩頭,“一名腳夫能挑一百二十斤,如果有五名腳夫,就是六百斤。六百斤的貨物,會是什么呢……”
程宗揚在看那幅仕女圖。自己還是頭一次看到漢國的帛畫,繪畫是以線描為主,筆法簡練明快,看得出繪者的手法十分嫻熟。雖然帛上的顏料非常普通,墨汁洇在絹上,線條邊緣有些模糊,但筆跡勻細流暢。上面的女子眉目秀美,頗有幾分姿色。那女子對著鏡子,翹起手指,唇上有一點鮮艷的紅色,似乎正在涂抹胭脂。朱砂的色彩倒是很鮮艷,只是繪者上色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小心,連背面都沾了一些……背面?
程宗揚把那幅帛畫翻過來,背面有幾片模糊的紅色,連起來隱約能看出一隻手掌的形狀。
程宗揚抬起頭,盡量平靜地說道:“五哥,你猜這個陳鳳做的什么生意?”
盧景用筷子敲著幾案,“義陽除了漆器,還有……”
“朱砂!”
盧景停下筷子,然後把剩下的半個高梁窩頭一口吞下,“回洛都!”
義陽并不出產朱砂,但朱砂在六朝用途極廣,既是功效通神的藥物,也是煉丹、制符時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時也是化妝品的重要來源,還有另外一項用途,是作為漆器的顏料。Lu5.OM
季進前些天剛作成一筆生意,豐厚的收益讓他立刻就納了一個小妾。這會兒坐在店里,被午後的陽光一曬,整個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呵欠,愈發懷念自己新納的小妾,只想趕緊回去沖個涼,抱著香噴噴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門前陰影一閃,有人進來。季進盡力堆起笑容,對客人道:“不知兩位要買些什么?”
一名有著兩層下巴,看上去肥頭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進精神一振,“客人算是來對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塊就有數斤,即使研磨到細如微塵,色彩照樣深紅鮮亮!”
那客人腆著肚子道:“一斤多少錢?”
季進道:“丹砂都是以兩售賣的,一兩二十錢。”
旁邊一名客人道:“哪里要二十錢?十錢就能買一大包。”
腆著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頭一次來洛都,有所不知,這里是直市,市中的貨物都是不講價的。”
季進心頭一喜,這胖子是外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確實是言無二價,說多少是多少。lU5.Co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桿子都打不著。
胖子爽快地說道:“二十就二十!給我稱些。”
季進臉上笑開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張開手掌,“五百斤!”
季進張大嘴巴,半晌才道:“實不相瞞,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沒有?”
五百斤可不是個小數目,如果能賣出去,自己再納個小妾的錢就有了。季進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話,明日就可以到貨。”
那客人十分好說話,“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潑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們又搬不動。”
季進連忙道:“城中有專門的腳行挑運丹砂,不用兩位費半點力氣。”
“還有專門的腳行?在哪里?”
“辰記腳行,在通商里,客人一問便知!”季進生怕這筆生意飛了,趕緊把專運丹砂的辰記腳店詳詳細細對兩人講了一遍。
辰記腳行的經紀搖了搖頭,“敝行從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托物品,兩位所請,恕難從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盧景手指敲著柜臺,不耐煩地說道:“那幾個腳夫弄壞了我家侯爺用來煉丹的辰砂!識相的就把那幾人叫過來,聽憑我家侯爺發落。若是不識相——連你的腳行也脫不了干系!”
那經紀不慍不惱,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論,若是敝行腳夫的錯,敝行自當賠償。但先生說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時過境遷。敝行自有規矩,先生要看當日出城的簿冊,恕在下難以從命。”
管家拍著柜臺道:“你說是不說!”
“恕難從命。”
眼看兩人就要說僵,程宗揚傾過身,伏在柜臺上,口中說道:“我們也是府里的下人,給侯爺跑腿的。說到底,這事只是那幾名腳夫的錯,與貴行有什么干系呢?你說是不是?”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幾枚白亮亮的銖錢。
經紀盯著那幾枚銀銖,慢慢道:“與敝行無關嗎?”
“當然沒有關系。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爺一旦發怒,那就不好說了……”程宗揚說著,把幾枚銀銖推到經紀衣袖下。
經紀態度終于鬆動,“若是與敝行無關的話……”他抬手按住那幾枚銀銖,然後咳了一聲,“我來看看。”
經紀手一抹,把銀銖抹入袖中,順勢拿出簿冊,抬手翻開,“八月初九……在這里了。嗯,敝行是有幾名腳夫去函谷關。”
“幾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陳嗎?”
經紀板著臉,微微點了點頭,口中卻道:“恕難奉告。”
程宗揚又推了枚銀銖過去,“那三名腳夫眼下在行里嗎?”
經紀飛快地瞟了眼紀錄,“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闕挑貨,十八日才能回來。石蠻子倒是沒出門。”
一個瘦削的漢子弓著腰踏進院門,那漢子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一件粗葛縫制的短褂,他低著頭,裸露的肩膀上扛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榆木扁擔,張開的胳膊肌肉像鋼絲一樣一條一條隆起。肩上骨頭突起的部位已經被常年累月的重擔磨平,此時扁擔穩穩放在上面,前後各挑著滿滿一桶水,為了防止桶里的水潑濺出來,水上還蓋了兩片荷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