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景啃了口月餅,翻著眼睛看了看月色,“這會兒應該得手了。”
“四哥挑的好日子,這會兒去刺殺洛都令……要不要去接應一下?”
“不用。他在外面躲兩天,風聲過去就回來。”
盧景把酒一喝,拿月餅在菜碗里一抹,然後把碗摞起來揣到懷里,“走。”
“我已經讓鄭賓明天去伊闕,找牛家兄弟。”
“咱們去金市?”
盧景點了點頭。
“郁奉文、杜懷、陳鳳、延玉、牛老四、牛老七、石蠻子。找到的是七個,還有拉胡琴的老頭和疤臉少年。這已經九個了。”程宗揚感嘆道:“沒想到這事兒還真能辦成。”
“還差三個人不zhidao身份。”
“三個腳夫總能問出些什么,還有那個拉胡琴的老頭,不會什么都不zhidao。我就怕這里面有人是西行的,壓根就不在漢國境內。”
“只要能確定身份,剩下的都是姓唐的事。”
程宗揚嘆了口氣,“可惜一直都沒有那個嚴君平的消息。我還想著他要是也在店內,咱們就順便辦件要緊事了。”
“還差三個人呢,說不定會在其中。”
程宗揚忽然道:“五哥,跟著你跑了兩天,我是大開眼戒,可有件事我越想越納悶不zhidao你想過沒有?”
“什么事?”
“連一件沒頭沒尾,半路碰到一起,然後各奔東西的事,你都有辦法查到這地步,為什么嚴君平的下落你一直查不出來呢?”
盧景目光閃了閃,“你的意思呢?”
“如果是意外,肯定會有蛛絲馬跡。嚴君平的下落連你和四哥都查不出來,我想只有一個keneng……”
“你說。”
“嚴君平的失蹤和岳帥一樣,是有人故意讓你們查不到。”
盧景身形一凝,立在檐角,冷冷看著他。
程宗揚舉手道:“五哥,你還是用白眼吧。這樣瞪我,我這小心肝都一個勁兒的亂蹦。”
“他為什么讓我們查不到?”
“也許是有不能說的苦衷。比如是想保護你們。”
“荒唐!我們星月湖大營足以橫掃天下!世間有何勢力能比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同袍更團結?能比我們的忠心更堅定?能比我們的岳帥更英明?能比我們的實力更強大?”
“我不zhidao。我就是瞎猜。好了好了,等找到嚴君平,說不定就真相大白了呢。”
盧景不再作聲,一路沉默地掠回樂津里。
寓所房門大開著,程宗揚心頭一緊,卻看到那個姓唐的中年人正負著手在院中徘徊。
盧景一按他的肩膀,讓他不要現身。接著院角發出一聲貓叫。姓唐的中年人扭頭看去,盧景身形一閃,輕煙般從他身後掠過。
片刻後堂中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進來。”
姓唐的中年人怔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入堂中。程宗揚仔細盯著他的鞋子,這次他換了雙布履,沒有再露出鞋尖曾經嵌過珍珠的破綻。腰間也沒有懸掛玉佩等物,想必是早收了起來。但以他顯露的財富,不帶玉就是最大的破綻。
唐季臣拱手道:“閣下果然有鬼神莫測之能。”
“何事。”
盧景聲音很冷淡,但他并非故做冷淡,而是為了隱藏聲線。姓唐的即使和他對談過,出了這個院子,也保證沒辦法憑借聽過的聲音找出他本人來。
“閣下夤夜方回居處,不知可有線索?”
盧景也不隱瞞,“辰記腳行,石蠻子、牛老四、牛老七。”
唐季臣精神一振,撫掌道:“好!哈哈,沒想到先生如此手段,竟然又找到三人!我這帶的錢銖可是不夠了。”
唐季臣說著拿出一包錢銖,“這里是五百金銖。還差一千三百金銖,明早立刻送來。”
盧景眼中寒芒閃動,冷漠地說道:“令友已經確認過了嗎?”
“自然確認過,”唐季臣佩服地說道:“閣下所查果然無誤。”
黑暗中,程宗揚頓時變了臉色。
這個人在說謊!延玉昨夜就已經被殺,他那位朋友怎么keneng找到延玉并且確認?除非……他們一接到信鴿,就立刻趕到偃師找到延玉,然後……殺了她!
唐季臣道:“不知先生可曾查出,當時客棧一共多少客人?”
盧景冷冷吐出兩個字,“九人。”
唐季臣鬆了口氣,“眼下已經有六人,那么還有三人,尚請先生辛苦,務必全部找到。”
唐季臣又寒喧幾句,然後告辭。
等他走遠,程宗揚從暗處出來,面色凝重。接著人影微閃,驚理和罌粟女也現身出來。
“在他之前,曾有兩名黑衣人潛入寓所。”驚理道:“那兩人身手強橫,但不擅長藏匿,因此沒有發現奴婢。稍後不久,他才進來。但只在院子里等候,沒有入室。”
程宗揚沉聲道:“五哥,這水似乎有點兒太深了。咱們一開始說不定就被騙了,客棧里根本沒有什么高人。潁陽侯要找出那些人,就是要全部殺死。”
盧景道:“查一下才zhidao。”
“查什么?”
“那些人還活著沒有。”
鄭子卿黯然道:“官府查看過,說郁兄半夜起身,擅用燈燭,導致失火。他那晚喝得爛醉……如果我不去打水,留在屋里照顧他就好了。可恨!”
鄭子卿重重一拍幾案,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石崤的山村內,前日的張紅掛彩已經被白茫茫的孝布代替。杜懷的老爹嚎啕痛哭,“老漢的兒子啊……誰zhidao……那幫天殺的強盜啊!”
“那蠻子自己不小心,把墻撞塌了,關我們腳行什么事?他一個胡人,吃我們行里,住我們行里,還欠著柜臺一吊多錢!要不是行里的東家發善心賞了口棺材,他死了也是沒人理的路倒尸!”
鄭賓風塵仆仆地回到寓所,“兩個人都死了,就在我趕到之前。據說是過伊水的時候翻了船,等救上來就已經沒氣了。”
郁奉文、杜懷、石蠻子、牛老四、牛老七、延玉、陳鳳……紙上的名字每劃去一個,程宗揚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他們手腳還真快。”程宗揚道:“算上陳鳳,那天在腳店里的人已經死了七個。加上受牽連的無辜之人:腳店的孫老頭一家,杜懷迎親時的新娘、樂手,至少已經二十條人命了。夠狠!”
“再加一條。”
盧景寫下“下湯,坐地虎”,然後捉了隻鴿子,遞給鄭賓。
鄭賓鞋跟一碰,向盧景敬了個禮,“明白!”
“剩下的鴿子都殺了。”盧景道:“燉點湯喝。”
“這一籠還不少呢。一次殺光也吃不完,留一半明天吃。”
程宗揚zhidao盧景把鴿子交給鄭賓,不會是讓他就這么放了,而是設法找到鴿子究竟飛到什么地方,誰才是幕後的真正主使。他對驚理道:“你去潁陽侯府,盡量查清楚八月初九潁陽侯和誰一起去的上湯,還有那天發生的事。可以用一切手段。”
“是。”
等人全部離開,程宗揚道:“八月初九,長興腳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潁陽侯為什么要把當時在腳店的人全部找出來殺掉?如果他那天在客棧,當時又為什么不下手,反而舍易取難,三天之後才要找外人幫忙?”
“那晚肯定誘侍發生。郁奉文不肯說,杜懷也有所隱瞞。”盧景道:“陳鳳一個販運丹砂的商人,卻藏在沒有任何生意的偃師不見人,多半是在躲避什么。石蠻子聽我們問話的時候,非常緊張。我當時以為是他膽怯,現在看來,多半別有隱情。”
“書生、拳師、游女、商人、腳夫……這些陌生人聚在一起到底會有什么事情發生?難道是在另外三個人身上?”
“什么事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件呂不疑要拼命隱瞞的事。為此不惜殺死所有的目擊者和知情人。”
程宗揚苦笑道:“怪不得姓唐的一個勁兒的說,要我們把人全部找齊。等人全部找齊之後,就該殺到咱們頭上了。”
盧景冷笑道:“他昨晚是來試探,看我知不知情。如果我zhidao了什么不該zhidao的事,他肯定會有一番說辭來掩飾。”
“連找人的人都要殺,腳店發生的事到底有多要命?還有,呂不疑為什么要去上湯?還在一家最低檔的腳店落腳?”程宗揚拍著腦袋道:“媽的,我頭都大了。”
明zhidao自己已經成為一個連鎖謀殺案的漩渦中心,盧景卻沒有絲毫慌張,他抹了抹手指,“咱們去金市。”
“對。先把線索都找出來!拉胡琴的老師傅,千萬別讓我們失望啊。”
(啟蒙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