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那司空敏之所以來到寰州,就是為了向你報復?”
劉氏解釋之后,再一次向著蕭慎言確認道。
看到劉氏如此顧全大局,蕭慎言安心之余,心中卻又愈加的羞愧,埋頭沉思良久之后,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能確定,當年之事我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小人物,想來司空敏也明白這點。以他的身份地位,按理來說不應該在復出之初就專門來報復我才對。”
聽到蕭慎言如此說,其他三人神色皆是略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蕭慎言卻又接著說道:“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畢竟是大大的得罪了司空敏,而且這司空敏擔任巡察使之后雖說兼有巡查天下之職,但上任之初,哪也不去直奔寰州而來,路過其他諸州卻沒有絲毫停留,這事情總是透著詭異。”
聽到蕭慎言的這句話,眾人的心卻再次提起。正堂之內,也隨之沉默了下來。
良久之后,一直坐在劉氏旁邊的蕭漠,卻突然開口了。
“祖母,爺爺,四爺爺,我覺得這件事也許是我們想的太過嚴重了。”
蕭漠這些年來顯得極為早熟,他的話眾人也無法當做尋常孩童的話語來對待,劉氏轉頭問道:“漠兒,你怎么想?”
“四爺爺說過,當年司空敏和現今的丞相張謙早有對立,細細想來,當年的事情完全就是張謙為司空敏設下的一個陷阱,也正因為如此,司空敏被張謙整倒之后,整整二十年無法再次涉足朝堂。此時好不容易重獲官職,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做,馬上就對四爺爺進行報復?更何況當年制造謠言之人如此之多,他又怎么會只針對四爺爺?以司空敏在士林中的聲望地位,一旦重新涉足朝堂,張謙馬上就會多一個很強大的政敵,所以張謙根本容不得他再次翻身,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想要報復四爺爺,只能用正常手段,否則他只會往張謙手里送把柄罷了,但如果用正常手段報復四爺爺,無論是四爺爺還是我蕭家都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他就算找上門來,也無法傷及蕭家的根本。”
因為這次的事情涉及到蕭家,與蕭漠關系甚大,所以蕭漠一時間卻也忘記了掩飾,真正的為蕭家的處境設想起來,而隨著發言的持續,也讓蕭慎言、蕭慎行和劉氏三人看著蕭漠的眼神越來越驚奇,仿佛在這一刻才重新認識了蕭漠一般。
他們知道蕭漠早熟,此時如若發言,必然也會有些道理,卻也沒想到蕭漠竟能把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楚。
然而,蕭漠的發言卻依然沒有結束。
只見蕭漠皺著眉頭說道:“不過,事關重大,我們要做好最壞情況的準備,正如四爺爺所說的那樣,這件事確實透著詭異,司空敏為何在上任之初就馬不停蹄的來到寰州?現在的巡察使早已變成了一個虛職,擔任此職位者大多都只是呆在京城等著領取俸祿罷了。就算他想巡查,放著富裕的燕州不巡查,放著剛剛平息了造反的河間府不巡查,為何專門巡查寰州?所以,雖然我覺得司空敏此行不是為了報復四爺爺,卻也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我們還是早做準備,給自己留條后路才對。”
說完之后,蕭漠抬頭向著三位長輩看去,馬上發覺了蕭慎言、蕭慎行與劉氏三人注視自己時那奇異的眼神,蕭漠心中一驚,剛才因為心中焦急,忘了掩飾,是不是表現的太過了?
裝作絲毫不知的樣子,疑惑的問道:“怎么?我哪里說錯了?”
“沒有,漠兒你分析的很清楚。”
三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欣慰,蕭漠這番分析,似乎已經不能用早熟來形容了,但此時蕭家危機重重,卻也顧不得驕傲或者疑惑,蕭慎言拍了拍蕭漠的肩膀,說道。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慎行說道:“我倒有辦法看出那司空敏此行是不是在專門針對老四。”
聽到蕭慎行的話,蕭漠等三人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蕭慎行看去,畢竟蕭慎行平日里表現的太平庸了,只是唯蕭慎言和劉氏兩人馬首是瞻,事實上,對于如何尋找應對之策,蕭慎言和劉氏兩人對蕭慎行的期待還不如蕭漠,然而在此時諸人皆是找不到頭緒之時,蕭慎行竟然有辦法?不過話說回來,四人中,在得知事情始末后,還要數蕭慎行最為鎮定平靜。
蕭慎行卻沒有理會三人那驚疑的眼神,緩緩地說道:“如果我是司空敏,即使要報復老四,也絕不會在上任之初就這么做,更不會在上任之初就馬不停蹄直奔寰州而來,但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報復四弟才來到寰州,又表現的如此急切,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他報復四弟的事情,必須在一定時間之內完成。”
說到這里,蕭慎行頓了頓之后,接著說道:“所以我們就要觀察司空敏的下一步動態了,如果司空敏在朔城沒有停留,又接著向我蕭家所在的長治城趕來的話,那么他的動機,就十有八九是為了報復老四了。所以我想我們現在必須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給蕭家準備一條后路,二是了解司空敏在朔城的動態。”
事實上,蕭慎行對司空敏的心思已經猜對了大半,留給司空敏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他之所以馬不停蹄的趕到寰州,是因為“李三之亂”的緣故,這段時間丞相張謙受到的壓力頗大,皇帝對張謙也頗有不滿,司空敏本身也是趁著這個機會才能起復為官的,在張謙緩過勁來重新掌控朝廷之前,在張謙對他的行動發覺不妥之前,在張謙重新打壓排擠他之前,他必須要讓一切事情結束。
而聽到這里,蕭慎言和劉氏才突然發現,原本那個在他們心中平庸軟弱的蕭慎行,竟是要比場上所有人都要睿智。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四人一直商量到深夜,所得到的結論基本上就是蕭慎行所說的那些,小心戒備,低調處事,留心朔城,準備后路。
待四人各自散去之后,卻又皆是一個不眠之夜。
其中,蕭漠也是心思重重的向著自己房間返回,面對他來到這個世上之后,他和蕭家所面臨的最大的一次危機,蕭漠總有一種預感,似乎自己這些年來的平靜生活,馬上就要被打破了。
“以司空敏的名氣聲望,應該不會對小小的蕭家如何吧?”
蕭漠在心中自我安慰著。
如此想著,蕭漠突然覺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卻一閃而過,最終什么都沒抓住。
司空敏的名氣聲望……
回思著剛才心中的想法,蕭漠在回到自己房中后,鋪紙研磨,開始不斷地在書寫起來。
隨著常年練習書法所養成的習慣,心亂時,蕭漠會練習書法,心情就會隨之漸漸恢復平靜,思考時,蕭漠也會練習書法,思路也會隨之漸漸清晰。
隨著一張又一張的宣紙被蕭漠寫滿,時間也一點一點的推移著,然而蕭漠卻依舊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在他的腦中,只是在思考著蕭家的處境及應對之策,早已忘卻了時間。
看著蕭漠這奇怪的舉動,依舊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蕭毅滿心疑惑,也不敢打擾,因為他知道蕭漠的習慣。
司空敏的名氣聲望……
張謙與司空敏的敵對……
二十年前的事情對司空敏的打擊……
司空敏重返朝廷……
“啪!!”
蕭漠在練習書法間不斷的想著,突然身體一顫,似乎終于想到了什么,但手中短毫卻沒有抓穩,跌在紙上,頓時濺起大片墨跡。
經過一夜的苦思,他終于抓住了一絲事情的本質。
但蕭漠的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他發現蕭家似乎陷入了一個完全不屬于他們這個層次的暗中角力中,面對爭斗的兩方,弱小的蕭家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茫然的抬頭向著窗外看去,卻發現一夜已過,已近黎明。
而在黎明之前,夜色無疑是最黑暗的,仿佛無底黑洞,吞噬著這個世間所有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