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相互閑聊幾句之后,卻見楚靈帝猶豫片刻后,卻從袖中掏出一卷手抄書冊,遞到蕭漠面前,臉上竟是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子柔,這篇故事,是我看過你所寫的那篇《問仙》之后,心有所感,趁著閑暇之時所寫的一篇鬼神故事,然而雖然已經用心撰寫,力求完善,但與你的那幾篇故事相比,卻總是覺得不如人意,今日前來,卻是求你幫我修繕一番,提些意見。()”
蕭漠微微一愣,接過一看,卻見那書冊封面之上,用顏體寫著“長生”兩個大字。翻開一看,竟是一篇仙俠故事!!
看到這篇由楚靈帝親自撰寫的仙俠故事,蕭漠愕然抬頭,不可思議的向著楚靈帝看去。
蕭漠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楚靈帝身為天下至尊,竟會如自己一般撰寫這種被世人視為旁門左道的仙俠故事,今日更是為了這篇仙俠故事親自前來尋自己討教!!
事實上,楚靈帝求仙多年,平日里對成仙之事也多有幻想,也正因為如此,他當初才會對蕭漠所寫的那幾篇仙俠故事如此著迷。在這些年來,更是是親自寫了一篇名為《長生》的仙俠故事,皆是這些年來楚靈帝心中對鬼神之事的想象,長達二十余萬字,從內容構思之中,很明顯可以察覺出,其中帶著蕭漠之前所寫的那幾篇仙俠故事的痕跡,多有模仿。
然而,楚靈帝在道家經義上的研究,卻又遠非蕭漠可比,與蕭漠之前所寫的那些仙俠故事相比,少了幾分靈性和想象,卻多了幾分大氣和嚴謹。()
很明顯,這篇《長生》,楚靈帝寫的很認真,也很用功。
但既是如此。楚靈帝對這篇《長生》卻依舊不大滿意,這日來拜訪蕭漠,卻正是為了讓蕭漠幫忙修改。
只是,身為皇帝。卻花了如此之多的時間構思書寫這般無用故事,是否有些太過不務正業?
至少,當八賢王田徵看到這篇楚靈帝由親自撰寫的《長生》后,臉色瞬間黑了下去。
在蕭漠好不容易從無比詫異中恢復了平靜,埋頭品讀之時,八賢王卻再也按耐不住,突然說道:“大哥!!你……平日里家中有多少大事在等著你來決定,但你竟然花大量時間做這等無聊之事!!大哥,這種離奇故事只是小道,您如此身份。怎么可以如此?!”
轉頭看向義正言辭滿面嚴肅的八賢王,楚靈帝臉色微變,一心只是想著讓蕭漠幫他修改這篇名為《長生》的仙俠故事,卻是忘記了八賢王尚在身邊。
事實上,以楚靈帝如今的身份地位。()天下間能管住楚靈帝的人,也只有八賢王一人了。
如若往日,面對八賢王的質問,楚靈帝必然會很快認錯改造,至少在八賢王面前不會再犯。
但《長生》一書,卻是楚靈帝的心血之作,為此耗費心神。用功良久,卻又不能因八賢王一言而廢去,于是苦笑著向八賢王解釋道:“八弟,那些鬼神傳奇、仙俠故事,雖是小道,卻也是為兄的喜好之一。不過在空閑時間所寫,打發時間,增加情趣罷了,不會耽誤正事的。再說,子柔當年不也是寫過這種仙俠故事嗎?”
八賢王似乎覺得自己之前對楚靈帝之言太過嚴厲無禮。有失臣子本分,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平靜,緩聲勸道:“大哥,子柔他身份不同,有些事他可以做,但您卻不能做。更何況,子柔當年之所以寫那些離奇故事,不過是因為家中貧苦,不想家人受苦,以此賺錢罷了,那是孝道。而子柔成名之后,卻又何曾再專研過這種旁門左道?據我所知,子柔他為了專心于儒家經義,現在連詩詞也少有寫作。您往日求道問仙,鉆研詩詞歌賦,那也就罷了,無論如何也是文人正途,但如何又能做這些偏途之事?若讓世人得知,他們又會如何看你?”
楚靈帝再次苦笑搖頭,解釋道:“不過是私下所寫,天下人又如何得知?”
八賢王卻道:“您應該嚴于對己,以光明磊落示人,私下之行更不可以。()”
蕭漠本來還在埋頭看著楚靈帝所寫的這篇《長生》,只覺得雖然少了了靈性,但讀起來卻也頗有味道,但聽到楚靈帝與八賢王之間的爭論后,卻是抬頭勸道:“八爺您也不用只因如此一篇故事而責怪田前輩,在我看來,這種故事傳奇,卻可寄人所思所想,乃至于心中的報復胸懷,在今日固然是小道,但千百年前,琴棋書畫又何嘗不是小道?或許在百余年后,這故事傳奇之事,已是可與琴棋書畫相并列,同為文人諸藝也有可能。”
張謙則在一旁笑著接口道:“更何況,這篇《長生》,田爺他只是在空閑時間所寫,打發時間而已,不誤正事,八爺無須在意。”
看了看張謙,又看了看蕭漠,八賢王嘆息一聲,竟是頗為落寞,對蕭漠說道:“子柔,你卻不知,我大哥他身份不同,手下管著諾大的家業,平日里有多少事需要他來決定?實不應在這般小道上浪費時間,說是不誤正事,但在這段時間又有多少事情可做?其實卻已是大大的誤事了。”
說著,八賢王卻是想到先皇在世時,勤于政事,每日只能睡上三四個時辰的情景,再想到楚靈帝為政二十余年來的所作所為,再次黯然嘆息一聲。
看著八賢王的模樣,楚靈帝雖說點頭應是,表示今后絕不再犯,但心中卻不以為然,他登基后的這些年中,文事有張謙、武事有王翰,除了出現了某些特別重要的事情,否則根本用不著他事必躬親。()事實上,楚靈帝至今也想不明白,先皇一生為何會如此忙碌。
另一邊,張謙看著頗為落寞的八賢王,眼中卻是閃過一道精光。
楚靈帝并不是一個英明的皇帝,但卻能得到眾臣擁護,就是因為楚靈帝他善于放權。無為而治的理政手段,雖說有事行事有些荒誕隨意,卻讓臣權大大提升,自是受百官擁戴。
而這些年來。八賢王卻是不止一次的讓楚靈帝收回手中諸般權力,限制臣權相權,卻是讓張謙心中不由警覺。
就在這時,蕭漠心中突然微微一動,覺得這是一個提醒眾人狄族之事的大好時機,卻再次緩緩開口了。
“八爺之言,晚輩卻不敢茍同。無論治國還是治家,所謂管理之道,最高境界其實只是管理人才之道,只要善用人才。使善者專其事,各方各面,各有擅長之才相助,卻無須事必躬親,只要無為而治。而身為上人,卻只需掌控大的方向和趨勢就可以了。可以說,家國之首,往往應該是最為清閑之人。”
聽到蕭漠的話語,楚靈帝、八賢王、張謙三人皆是同時的向蕭漠看去,其中楚靈帝滿是笑意,只覺得蕭漠之言深的我心。()而張謙則是微微詫異,卻是沒能想到蕭漠竟是有著如此見識。
唯獨八賢王田徵,卻是神色更顯黯然。
蕭漠之言他雖然不能全部認同,但卻也覺得有些道理。
但是,他難道能對蕭漠說,楚靈帝現在不是無為而治。而根本就是不管不治嗎?無為而治還需掌控大的趨勢和方向,但楚靈帝卻是連楚朝歲收有多少都不一定能說清楚。
不過,趁著這個契機,蕭漠卻是將眾人的話題轉到為政之上。
文人清談,本是常事。八賢王和張謙處理政事二十余年,自是經驗豐富,而楚靈帝雖說不喜政務,但蕭漠所提出的“君王無為而治,臣下善者專其事”的觀點,很得他的認同,所以此刻討論之時卻也是興致勃勃。
而隨著眾人之間的談論,八賢王臉色稍稍好轉了一些,但卻是楚靈帝所言最多,反倒是這些年來總攬朝中事物的張謙,表現的最為低調,只是偶爾為楚靈帝之言合掌稱贊,讓楚靈帝興致不由更高。
很顯然,張謙能得楚靈帝信任寵信長達二十年之久,并非是毫無原因的。
而蕭漠則將根據后世經驗,挑選一些適合于楚朝環境又較為緩和的為政之道,政策構思,向著眾人提及,卻也讓眾人在覺得新奇之余,細細所思,又覺得大有道理,氣氛更顯熱烈。
至于讓蕭漠修改《長生》之事,因為有八賢王在場,卻也不好再提了。
幾人說著說著,在蕭漠的牽引下,又談到了楚朝諸多屬國上面。
從安南到大理,從三韓到吐蕃,當眾人說到北方草原上的諸游牧民族時,蕭漠卻突然長長嘆息一聲。
“子柔為何嘆息?”
見到一貫淡然而又矜持的蕭漠突然嘆息,眾人皆是好奇,向蕭漠詢問原因。
蕭漠搖頭,說道:“無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有憂慮,自己嚇自己,庸人自擾罷了。”
剛才蕭漠談論為政之事時,雖然有很多觀點不為八賢王所認同,但卻也表現的頗為穩重老成,不由博得了八賢王的好感,在八賢王田徵看來,蕭漠將來只要歷練一番,必成大器。聽到蕭漠所言之后,卻是笑著說道:“子柔,有何憂慮,何不向我等說出?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也說不定。”
八賢王還以為蕭漠自身遇到了什么難事,好心想要為蕭漠幫忙。
蕭漠卻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只是我的一時猜測,我本身也不敢肯定。更何況,這種事情,除非是朝堂大員,陛下近臣,否則根本幫不上忙的。”
聽到蕭漠所言,楚靈帝、八賢王這兩位微服私訪的皇帝和王爺,更是好奇,連連追問。
而張謙,卻是眼中若有所思,看著蕭漠時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
他隱約已是猜到了蕭漠將要說的事情。
事實上,蕭漠所提的狄族之事,對楚朝而言是一個威脅,但對他而言,卻是一個絕大的機緣!!
見到自己已經吊足了眾人的好奇心,在楚靈帝和八賢王的接連追問下,蕭漠緩緩將他對北方狄族會在秋收之前入侵的猜測,乃至于后來從劉伯、邱洪處得到的消息,緩緩向眾人講訴了一遍。
經過了類似于一年前蕭漠與單佐堂的辯論之后,楚靈帝、八賢王以及張謙的表情,卻是各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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