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晚輩憂思之事。()晚輩雖然薄有名聲,但這些年來一向都是在家中閉門苦讀,朝中并沒有相熟的官員,無法將此事上達天聽。擔心會造成世人的恐慌,不攻自亂,卻也不敢貿然將之公布于眾,如若猜測不成,更會落人一個‘擾亂民心’的罪責。但萬一晚輩的猜測成真,就這般只顧自保,卻是良心不安。左右為難之下,頗為焦愁。”
說著,蕭漠長長嘆息一聲,看著眼前的楚靈帝、八賢王、以及張謙,拱手說道:“今日偶然談及于此,三位前輩又是晚輩的忘年之交,所以才將這些憋在心中良久的憂慮說于眾位前輩知,如若諸位前輩無法將此事上達天聽,卻還是莫要外傳為好。”
場上皆是聰明之人,經過一番辯論和思考之后,再加上劉伯、邱洪的經歷,均是覺得在今年入秋之前,狄族入侵的可能性確實不小。
但對于蕭漠的種種憂慮,楚靈帝卻是毫不在意,揮手向蕭漠寬慰道:“子柔不用焦慮,你所思所慮,皆是為國為民,即使猜測錯了,又有何人敢說你擾亂民心?不過你之前沒有將這些猜測公之于眾還是對的,以我楚朝之強盛,狄族的劫掠毫不可怕,怕的卻是民心不穩。”
楚靈帝一言為蕭漠的作為定下了性質之后,繼續說道:“至于狄族可能入侵之事,子柔更不用擔心,以我楚朝之強盛,又哪里是區區狄族可以敵過的?子柔難道忘了我朝太祖時期,三十萬精兵縱橫草原,草原上無數部落望風而降的事情了嗎?時隔一百七十年,我大楚愈加的繁榮強盛,難道軍勢還不如當年不成?而狄族初經戰亂之后,又是連年干旱,人心不穩,又哪里能對我大楚造成威脅?”
說著。()楚靈帝又一指旁邊的張謙,笑著說道:“子柔,實不相瞞,張二他與當今丞相張謙相識。今日子柔之言,完全可通過張二告之張謙,從而上達天聽。到那個時候,如若我朝毫無準備,說不定還會被那狄族打一個措手不及,但如若早有準備,那狄族卻已是注定要鎩羽而歸了。”
見到楚靈帝談及自己,張謙微微一笑,點頭應是之余,看向蕭漠時更是若有所思。時至此時,張謙已是完全可以肯定,蕭漠必然已經猜到他們的身份了,否則又何必貿然提及狄族之事?
眾人之中,卻唯有八賢王田徵自聽到蕭漠的猜測之后。就一直是眉頭緊皺,暗暗的思考著什么,再也沒有參與到眾人的討論之中。
而蕭漠聽到楚靈帝的話后,安心之余,卻也苦笑不已,卻是沒想到楚靈帝竟是和所有人都是一般的口吻,即使自己好不容易使他相信狄族可能入侵大楚之事。()他也根本不認為狄族會對楚朝造成威脅。
看旁邊,張謙也是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僅有八賢王田徵,似乎才對蕭漠的話有所重視。
蕭漠突然發現,楚朝安定繁華已是足足持續了一百七十年,從某方面來說。卻并非好事,楚朝上下所有人都想當然的認為楚朝無可戰勝,皆是沉溺在一百七十年前橫掃天下的輝煌中而不可自拔,對于北方的狄族,卻是絲毫沒有看在眼里。
一百七十年前楚朝大軍橫掃草原。時至今日,楚朝的繁華確實遠勝于大楚初期,但軍隊的實力就一定會更強嗎?
狄族確實是在戰亂之后,又經連年干旱,但戰斗力真的會下降嗎?破釜沉舟之下,恐怕戰斗時更加拼命的可能性反而會更大一些。
對于楚靈帝的理由,蕭漠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雖然在接下來的交談中,蕭漠多次努力,希望狄族之事能引起楚靈帝之人的重視,但除了八賢王之外,楚靈帝依舊只對與蕭漠談論文事更感興趣一些,而張謙則依舊保持著低調,少有言語。()
有時候蕭漠將狄族之事說得多了,楚靈帝就會再次以楚朝實力遠勝于于狄族蠻民的言論寬慰蕭漠,偏偏蕭漠又無法反駁,因為楚朝軍隊戰斗力遠不如當年的事情,只是蕭漠根據種種制度和經驗推斷而來,但卻也僅僅只是推斷而已,事實如何,蕭漠也并不清楚。
看著楚靈帝那自信滿滿的表情,蕭漠不由暗暗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或許楚朝的百萬大軍,當真可以將狄族抵擋在塞外也說不定。
當天色漸黑之后,楚靈帝帶著八賢王田徵和丞相張謙再次離去了,在他們離去之前,蕭漠再次向楚靈帝等人叮囑,讓他們記得通過“張二”將自己的猜測通知丞相張謙,楚靈帝笑著答應了。
看著楚靈帝等人遠去的背影,蕭漠暗暗嘆息一聲,也不知自己的這番努力,起到了多少成效。()
“至少,有了我的提醒之后,在北方各州的楚朝大軍有所防備之下,狄族將來入侵之時,所產生的破壞,不會如我想象中那么大吧?”
當楚靈帝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眼前時,蕭漠一邊暗暗想著,一邊轉身回到了書房之中。
另一邊,楚靈帝等人離開狀元樓之后,皆是坐入馬車中,向著宮中返回。
車廂內,想起了蕭漠離去前的叮囑,楚靈帝轉頭向著張謙問道:“張愛卿,子柔雖說有些過濾了,但狄族入侵的確有可能成真,你回去之后與王翰說一聲,讓北部各州提防一下,切不可大意。”
張謙含笑點頭,說道:“這蕭大家年紀雖然不大,但做事卻是謹慎,事實上,在去年州試之后,他已經將狄族可能入侵之事告之于禮部的單佐堂,而單佐堂則將蕭漠的推測告之于臣下,最后臣下又將這件事以朱函遞交給樞密使王翰大人,想來他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有了這么長的時間,那北方各州的防線,即使不敢說是銅墻鐵壁,但也足以使狄族鎩羽而歸了。”
聽到張謙的話后,楚靈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張卿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做事果然讓朕放心。()”
張謙微微一笑后,說道:“陛下過譽了。為陛下分憂,只是臣子本分罷了,又哪里能當得陛下稱贊?”
八賢王神色卻更加深沉,轉頭向楚靈帝說道:“皇兄,此事乃軍國大事,我想還是在明日早朝時與眾人細細商量一番為好。”
楚靈帝想了想后,也笑著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中,蕭漠依舊呆在狀元樓內少有外出,或是讀書溫習,或是與肖桓、范貫二人閑談。雖說據殿試已不足兩個月的時間,但蕭漠卻顯得頗為悠然。
在這些日子中,市井間多有傳言,說京城周圍的大軍開始向北方各州調集,蕭漠知道自己當日對楚靈帝等人的提醒起了作用,心中卻也不由放松。
據傳言,北方各州所聚集的軍隊,已超過十萬,再加上北方各州原有的軍隊,加起來足有二十萬,如此多的大軍,無論如何也能保北方各州的安全吧?
與此同時,楚靈帝依然隔三差五的前來蕭漠處拜訪,有時帶著張謙,有時卻單獨一人,但那八賢王卻是再也沒見到過。
而楚靈帝雖說有這樣或是那樣的缺點,甚至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但他卻的確是一名慈祥隨和的長輩,放下了一件心事的蕭漠,與楚靈帝之間也更是相處融洽。
蕭漠從未想到,來到這個時代的十余年里,自己所遇到的無數文人官員中,相談最為投機之人,竟然是楚朝的皇帝!!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在這一個月中,蕭漠幫助楚靈帝將他所寫的那篇名叫《長生》的仙俠故事細細修改了一遍,使人物更加鮮活,情節也更加曲折,讓楚靈帝大為驚喜。
有一次,蕭漠曾向楚靈帝笑言,應該將這篇《長生》交給京城書商印刷販賣,與世人共賞,本是玩笑之言,卻沒想到楚靈帝竟是當真了,以“黃山居士”為筆名,將那篇《長生》秘密的賣給了京城中的一名書商,大約在殿試舉辦之前,就要問世了。
與此同時,即使欽佩楚靈帝的學識,也是討好之舉,根據當日所寫的那些理學之言,蕭漠開始與楚靈帝一同撰寫《理學》一書,更讓楚靈帝大為歡喜,幾乎整日都呆在蕭漠房中與蕭漠一同專研。
在楚靈帝的幫助下,蕭漠本以為至少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完成的《理學》,一個月下來竟已是完成了一小半,進度驚人,而在其中,楚靈帝的功勞甚至比蕭漠還大上一些。
這一日,天色漸黑,蕭漠送走了前來與他一同撰寫《理學》一書的楚靈帝之后,剛剛返回房間,還未來得及坐下,楚達突然來到蕭漠面前,躬身說道:“公子,有客來訪。”
蕭漠微微一愣,問道:“何人?”
楚達回答道:“他自稱是田八府上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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