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些日子談判之事愈加順利,托蕭漠之福,一場天大的功勞已是可期,所以在上元城內,所有的文武官員,皆是與王翰一般,數日來心情頗佳,對于營造出如此大好局面的蕭漠,之前的所為種種,更是從不理解,變成了欽佩至極。()
所以,待聽到蕭漠的傳喚之后,雖然此時上元城以王翰為主,但眾官卻是不敢怠慢,皆是拋下了手頭事務,第一時間趕到太守府等候召見。
在鄧尚全的接引下,一眾官員來到書房,看到首座處蕭漠和王翰皆是神色肅穆,心底均是不由一驚,紛紛行禮后,上元太守劉行之當先問道:“樞密使大人、蕭大人,請問兩位喚下官們前來,所為何事?”
王翰輕哼一聲,神色陰沉,將那封張衍圣的書信遞了過去,緩緩說道:“你讀于眾僚知吧。”
劉行之微微一愣后,連忙接過書信,先是自行速讀了一遍后,面色喜色頓現,然后將信中內容大聲的向著其他文武官員朗讀了一遍。
待得知八賢王平安無事,更已是和張衍圣糾集了數萬大軍與北,大楚失地已是盡數收回,草原聯軍后路被斷、草原各族根基大損之后,每位官員皆是面現喜色,興奮議論聲頓起,神色間蠢蠢欲動,似乎頗有不再和談改而趁機前后夾擊剿滅草原聯軍的想法。
而眾官員之所以會有這般的想法,其實很大原因是因為蕭漠。一來蕭漠以往的戰績給了他們足夠的信心,二來蕭漠在談判間的步步緊逼,而草原各族的節節退讓,也讓他們心底下意識的產生了輕視的念頭。
其中,蔡達、趙英等在上元城奮戰多日的武將,神色尤為興奮。
天知道,在數個月前,這些官員當中。()大部分人還是對草原聯軍聞風喪膽,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將草原聯軍這些蠻人送回草原,這般態度轉變。不可謂不大。
只是,這種轉變,來的未免不是時候。
眼看著眾官員就要聯袂建議楚軍反守為攻,轉和談為相戰,王翰卻冷哼一聲,轉頭間緩緩的環視了眾官員一遍,注意到王翰的神色后,眾官員心中不由一驚,議論聲頓減,
“怎么?看到這些消息很興奮?本官告訴你們。一旦我們處理不好,我大楚就要大難臨頭了!!”
待所有官員皆是安靜下來之后,王翰緩緩說道。
見眾官員不解,蕭漠暗暗的搖了搖頭,說道:“各位同僚。大家可曾想過,這些消息一旦讓草原各族得知后,他們會有什么反應?到那個時候,我大楚與他們必然會形成不死不休之局面,如若他們惱羞成怒下強攻上元城,也就罷了,有樞密使大人坐鎮。有各位同僚之助,下官有把握讓這些草原人得不到絲毫便宜,但如若他們繞開上元城直撲我大楚腹地,那又該如何?我大楚可有把握將他們攔住?他們會造成何等戰亂?各位大人可別忘了,如今京城之下,尚有五萬草原大軍虎視眈眈啊。”
聽到蕭漠之言后。眾官員霍然一驚,才終于意識到這般大好消息后面,所蘊含的種種可怕危機,一時間人人臉色慘白,冷汗直流。
“那、那么。兩位大人,事到如今,我等又該如何應對?”
一名官員強制冷靜的問道,但聲音依然可感到絲絲顫抖。
王翰冷哼一聲,說道:“又能如何?事到如今,雖然蘊含危機,但并非不可挽留,如若我等應對得當,或能不費絲毫之力,就將北方草原各族之患根治,也是不無可能。()”
“大人您是說……”
那名官員似乎隱隱猜到了什么,遲疑的問道。
王翰解釋道:“我等只要對草原各族封鎖消息,在不損利益的情況下盡快結束談判,將草原各族哄騙回北方草原,到那個時候,長城已在我大楚手中,草原蠻子就算想要報復,疲憊之軍,軍心已亂,又能對我大楚如何?”
聽到王翰的計策后,眾官員皆是眼中一亮,心神安定了許多。
唯有王翰,卻是突然老臉一紅,轉頭向著蕭漠看去,卻見蕭漠一臉平靜,只是皺眉思索著什么,并沒有什么異常。
原來,王翰習慣性的將下官所提的意見占為己用,卻是忘了蕭漠雖是他的下官,但絕非普通下官可比,兩人的關系,同盟多于隸屬。
不過,蕭漠此時的心神,卻全在思索著該如何應對這般局面,對于王翰的這般作為,并沒有太多的在意。
另一邊,劉行之聽到王翰的話后,思索片刻后,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只要我等能封鎖消息,待草原聯軍返回草原后,一切皆安,而草原聯軍此番根基大損,數十年內無法恢復元氣,更無法像今日這般對我大楚造成威脅。大人妙策,下官佩服,但究竟該如何應對,諸般細節,還請大人示下。”
在這個時候,對于種種夸贊,王翰反而覺得不自在,剛準備說些什么,看到旁邊蕭漠若有所思,卻是答道:“如何應對,種種細節,還是讓子柔吩咐吧,比較自上元城之戰開始,草原諸般事務,就是子柔負責,對于諸般情況,子柔也更加了解,由子柔指揮,卻是最為妥當。()”
王翰之所以這么說,倒不是為剛才私占蕭漠意見的補償,而是王翰確實覺得,在這個時候,蕭漠能做的比他更好。
雖然對于這一點,王翰并不愿意承認。
而聽到王翰的話后,蕭漠也不推脫,畢竟現在不是推脫的時候。
向著王翰點了點頭示意,蕭漠站起身來,向著眾官員說道:“各位大人,經過樞密使大人和我的共同商議,應對之策如下。”
“各位負責與草原各族談判的同僚,從今日開始,可以加快談判的速度,一些不重要的方面,大可以對那草原各族退讓一些,但切莫退讓太多,也不要顯得太過著急。以免引起草原人的疑心,也損害了我大楚的根本利益……”
“八王爺雖然在草原大損各族之根基,但草原上部落無數,不可能全部都殺光。更有不可能沒有活口,恐怕現如今,已是有草原幸存之人快馬加鞭向著草原聯軍趕去通報消息,有鑒于此,趙英,你馬上帶領上元城內的精銳騎兵,借道鮮卑族的營地,繞到北方,草原聯軍之后,在那里遍布偵騎。封鎖消息,絕不能讓任何來自草原之人與草原聯軍聯系……”
“馬上遣派密使,與八王爺以及張衍圣所率領的軍隊聯系,讓他們配合我們封鎖消息,我之前已是和草原各族說過張衍圣另行領軍在戰場后方收復失地的事情。所以在和談結束草原聯軍返回草原之時,見到北方各城和平型關回到我等手中,并不會感到吃驚,但八賢王手下的那些草原野族之人,必須馬上返回草原,不可讓草原聯軍見到……”
就在蕭漠向著上元城文武官員們不斷頒布著各種命令之時,卻不知他的所作所為。()已是晚了。
在這個時候,一名在八王爺田徵手下的幸存者,經過兩個月的跋山涉水,夜行晝潛之后,已是來到了草原聯軍當中。
這名草原騎士名叫尤吉,契丹人。是契丹一族在入侵大楚后,留守在草原中不多的精銳戰士之一,兩個月前他所在的部落被八王爺田徵一夜血洗,他本人雖然身受重傷,卻是留下了性命。
之后在傷勢稍稍穩定之后。就馬不停蹄的向著草原聯軍尋來,通報草原上的驚天噩耗。
然而,因為草原聯軍此時正將上元城包圍在中間,其中狄族負責北方,所以尤吉最開始接觸到的,并不是他所在的契丹族,而是狄族。
不過對他而言,先向哪個族通報都是一樣,參與侵楚的四大族,在田徵的數月肆虐下,留在后方的婦孺老弱,卻皆是損失嚴重。
然而,他卻不知,首先與狄族聯系,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我們狼翼部落三千多人啊……部分人都是老人婦女和孩子,就這樣被那楚人所帶領的那些野族人殺的干干凈凈……巴勒大汗,您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最威猛的雄獅,您手下有最多最強的戰士,我契丹的血仇,您一定要作主啊!!”
此刻,尤吉已是在巴勒面前哭訴了一炷香多的時間,將自己部落的種種遭遇,向著巴勒和一眾狄族將領一一講明,或許是記憶太過深刻的緣故,諸般細節,哪位孩童如何被分尸,哪位老人如何被無數快馬活活踏死,哪位婦人受到了怎樣的凌辱,竟是記得一清二楚,聲音沙啞凄厲,讓人心側。()
然而,聽著尤吉的哭訴,大汗王帳內,所有的狄族將領卻毫無同情憐惜之色,只是紛紛問道:“可有我狄族的消息?”
“我狄族各部落可也受到過這般襲擊?”
“可知我九爵部落的情況如何?”
見到狄族眾貴族將領竟是只顧自己,絲毫沒有為契丹報仇的想法,尤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雖然著急的想要離開這里,找契丹的大汗耶律阿蕭機通報,但還是低頭答道:“回各位大人,據我所知,數月之間,草原四大族,無數部落,大部分皆未幸免,貴族之下的各大部落,恐怕……也是如此……”
聽到尤吉之言,所有狄族貴族首領們,先是露出不信之色,繼而是驚慌,接著是狂怒,最后卻全部變成了瘋狂。
那一張張猙獰的臉龐,一雙雙血紅的雙眼,一聲聲凄厲的嘶吼,仿如陷入絕境的獨狼!!
草原人絕非無情,他們只是對自己部族之外的人無情罷了。
在草原那種貧瘠艱苦之地,對于那些與自己共同奮斗努力的同胞,相互之間的感情,恐怕比之中原人更要來的刻骨。
而如今,自己血戰前方,親人族人,卻是在家園被楚人和他們從來看不上眼的野族人統統殺死,對他們,又是何等的打擊?怎樣的刺激?
所以,韌性如狼般的草原人,皆是瘋狂了。
“大汗,下令吧,我們和中原人不死不休!!”
一名狄族貴族猛地跪到巴勒面前,凄聲說道。
“對,那些中原人殺我族人,竟然還騙我等和談,讓我等受如此屈辱,還要向他們納貢稱臣,這般血海深仇……”
“大汗,我們跟中原人拼了!!”
“大汗,下令吧,我馬上就將那上元城攻下,將那蕭漠的頭顱獻給大汗!!”
“不,我們直接攻打他們的京城,殺了他們的皇帝老兒!!”
“大汗,下令吧,讓我們將整個大楚化為焦土,為族人報仇!!”
“大汗!!下令吧……”
另一邊,在得知自己狄族的損失之后,一向堅毅的巴勒,如招雷擊,臉色也是變得慘白,一時間竟是少有的表現出軟弱之色,就這么癱坐在王椅之上。
待聽到手下眾將之言后,巴勒雙眼也是漸漸變得血紅,突然將腰間佩刀拔出,刀尖指向天際,就欲說些什么。
然而,就在這時,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尤吉開口了。
“巴勒大汗,各位大人,我還要向我們大汗通報噩耗,就此告辭了。”
對于狄族這般只顧自己的反應,尤吉極為失望,聲音也是極冷,說完之后,向著眾人躬身一禮后,就欲轉身離去。
然而,尤吉的冷言寒語,卻是將巴勒從狂怒瘋狂中喚醒。
只見巴勒身體一震后,那充血的雙眼漸漸恢復了清明,接著卻是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靜——或者說是冷漠。
如果說,片刻之前的巴勒,還是一頭受傷而又逼入絕境的獨狼,那么此刻的巴勒,才是一只真正的狼王!!
然后,就見巴勒緩緩從王位上走下,一步一步的走到尤吉的面前,輕聲說道:“你是一個堅毅的戰士,受如此重傷,還能不顧危險,跋山涉水的前來這里,通報消息與我等,本汗謝過了。”
“不用……”
尤吉的話語剛剛說到一半,突然身體一震,然后不可思議的看著巴勒,眼中滿是憤怒與不解,接著頹然倒地。
在他的腹間,卻是不知何時被長刀捅入,腎臟的黑色血液,不住流出,眼看著活不下去了。
臨死之前,尤吉依舊手指著巴勒,不知他這般所為,究竟為何。
而巴勒,則不緊不慢的將刺入尤吉體內的尖刀拔出,冷漠的眸子,靜靜的與尤吉臨死前的凄厲雙眼對視著,絲毫沒有閃避之意,輕聲說道:“可惜,我不能讓你毀了我狄族……”
說著,巴勒轉頭環視著帳內一眾狄族貴族首領,冷聲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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