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你去吧!”陳觀主揮了揮手道。
楚蕓半彎了一下腰,站起來,與竹勉一起往逍遙觀走去。
兩人剛跨進了觀,便見竹香與桃兒梨兒迎了出來,幾人相見都是一番高興。
梨兒口齒伶俐,將林掌柜給買下的宅院,位置,大小都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林掌柜的意思是想問小娘子打算買個什么樣的鋪子,可有什么想法,他好幫您打聽去。”
楚蕓笑了笑,道:“你們想做什么生意。”
“做好吃的,”桃兒立即道:“開個甜餅店,生意才好呢!”
“生意才不好呢!”竹勉挖苦道:“這餅子鋪還沒開張,貨都叫一只大老鼠給吃了。”
眾人哈哈大笑,梨兒道:“所謂隔行如隔山,我覺得即然林掌柜是做金飾品店,不如咱們也做金飾,這就穩賺不賠。”
竹香贊道:“梨兒就是聰明,不過就是搶了林掌柜的買賣有些不大好!我覺得開個布店,還做回咱們平江府的老買賣!”
他們見楚蕓只笑不語,道:“小娘子,您看呢?”
楚蕓淡淡微笑道:“開個四海雜貨店吧!”
“四海雜貨店?”眾人不禁有一些驚訝,面面相覷道:“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一點。”
竹勉瞪了她們一眼,道:“你們一個要吃,一個要戴,一個要穿的,可不是開個四海雜貨店最恰當。”
楚蕓微笑道:“柴米油鹽,銅鈿雜布,沒什么不好的。”
竹香點了一下頭,道:“倒是踏實買賣,年景好賺多點,年景差賺少點。”
楚蕓即然這么定了也無人敢反對。
“我看年景快到了,給林掌柜畫了幾幅首飾圖,你幫我帶給他吧!”楚蕓讓竹勉拿出了幾疊畫稿遞給竹香。
竹香接過一瞧見上面是一串水晶珠子下綴彩絡子,不禁贊道漂亮,過去彩絡子是彩絡子,水晶珠是水晶珠,還沒見過人搭配起來的這么一搭只覺得雅致里又透了幾分貴氣,是很好的手珠。
第二張是一根漏雕細鱗金蛇簪子,口角含著一顆黑東珠,女子不是戴鳳就是戴花,大約還沒有人想得起來戴龍的,只是龍是皇家象征,平民戴不得。這條小蛇有幾分龍相卻不逾越,真是即精致大膽又搶眼。
第三幅是支一年景的梳篦,一年景多是用布花做出來的,但楚蕓這一張卻是用漢朝點翠,并著沙金累絲嵌碧玉,極盡奢靡繁華,桃兒咂舌道:“我瞧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可不知道做好了要買幾個桃兒。”
梨兒愛不釋手地啐道:“你值幾個錢,是幾十個。”
大家都笑了起來。
梨兒有些欽佩地道:“小娘子真是畫得好。”
楚蕓笑了笑,她過去跟著老太君,不知道見過多少天南地北寶貨商人帶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是過去沒有十娘這么一手好畫功,想也畫不出來,她可做的事情太多了,也沒這種閑情逸致。
如近閑著無事便在抄經之余,畫了幾幅。
“你拿給林掌柜吧。”楚蕓吩咐道。
梨兒頗有一點舍不得的樣子,等她走了,竹勉才笑道:“梨兒定是可惜,不如做了自己賣呢。”
楚蕓微笑了一下道:“隨便畫畫罷了,哪里能當生意來做。”
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長寧節那天竟然飄起了小雪。
天圣觀出外施粥,自然少不了宋念慈的份,她穿得一身素麻黃,往那兒一站,仙氣縹緲,整個天圣觀立時層次不凡。
楚蕓跟竹勉就沒什么事了,竹勉輕笑道:“你瞧這信男信女的癡狂勁,要是他們知道這位圣姑開口閉口讓梁小公爺躺床上,他們真不知道會怎么想。”
楚蕓聽了微微一笑,左右無事,她們便四處閑逛,只見街上張燈結彩,熱鬧真不亞于新年,太后的佛誕,皇帝的孝心,又怎么會不熱鬧,只是這熱鬧跟宋念慈的仙氣大約是異曲同功了吧。
她一路逛到相國寺外街,見街口堵著大批御內侍衛,游人一律不得入內。
楚蕓抬腳剛想回走,就聽見有人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你們!”
她們回頭卻見一位年輕俊秀的男子穿著一身柳葉盔甲,全身戎裝按著腰刀站在那里沖她冷笑。
“你這人什么意思,我們可不認得你。”竹勉見那男子表情不善,便開口斥道。
楚蕓嘆了口氣,這人竹勉不認得,她卻是認得的,可不正是梁小公爺的那位寶貝妻弟孟天賜。
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孟天賜對楚七娘有這么大的怨恨,以至于她死了還要連累其它的姊妹,她不記得自己有把他得罪得這么狠!
“今天是圣人佛誕,小公爺是圣人御封的近衛軍侍衛長,自然要隨行。”孟天賜嘴角微翹,道:“你們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在這里四處晃悠的吧……”
竹勉差點氣爆了,這什么人啊。
楚蕓的牙一酸,這事她以前還真干過,不過孟天賜不分青紅皂白就蓋到她其它姐妹的身上,還真是不可理喻……
楚蕓知道跟孟天賜有理也說不清,只能敬而遠之。
她低聲道:“我們走!”
楚蕓帶著竹勉轉身便離開,孟天賜在身后又冷笑:“走,不會轉個圈子,等我走了,你們再回來吧?!”
竹勉是忍無可忍,道:“見過人自作多情的,還沒見過人身邊的狗替主人自作多情的。”
“你說什么?”孟天賜按住刀柄怒道。
“我說你替你家主子自作多情!”
楚蕓舉手止住了竹勉的嘲笑,然后抬頭對孟天賜道:“這位小將軍,你我并不熟悉,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武斷從何而來?你眼睛不好么……沒瞧見我們是出家的裝扮么?若是你眼睛不好,那想必耳朵總要好的,那你聽清楚了,我對你們家那位小公爺沒有半點興致,現在沒有,今生都不會有!”
孟天賜不由一愣,楚蕓穿得是寺綾,一身白,頭上戴了個斗笠遮住了發髻,因此他一時之間竟然沒有留意。
他真得沒想到這位楚府的小娘子竟然出家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遠處有人沉聲道:“天賜,你在這里做什么?!”
楚蕓聽到了身后傳來腳步聲,她沒有回頭,便知是誰。
竹勉則悄悄回了一下頭,見李西敏也是一身戎裝正匆匆向她們走來。
李西敏對楚七娘的拒之千里,讓她傷心最后所嫁非人,竹勉也是有些恨的,今天被孟天賜這么咄咄逼人,倒叫竹勉想起了前塵舊恨,李西敏的臉色很不好,想必是聽見楚蕓剛才那句決絕的話。
她想起來就覺得心情舒暢,可是還沒得意,李西敏的目光便冷冷地掃來,頓時把她的得意之情都給凍結了。
竹勉連忙小聲在楚蕓的耳邊道:“那自作多情的狗主人來了。”
她的聲音是很低,但無奈李西敏他們從小就是習武的,孟天賜練得是暗器,耳朵尤其是好,他不禁勃然大怒。
其實竹勉沒說什么,只是不夠恭敬。
而在孟天賜的眼里,像竹勉這種低下的人,對小公爺不夠恭敬,已經足夠死罪。
他嗆的一聲,便抽出腰刀,向前跨了一步。
竹勉大驚,以為她要對楚蕓不利,連忙上前把楚蕓攔在身后。
孟天賜冷笑了一聲:“看在你忠心的份上,就給你一個痛快。”
楚蕓本來也以為孟天賜是沖著自己來的,他從來跟自己不對,從上一世一直到這一世。
她本來在心中暗惱,沒想到這個自己從來沒放在心上的人倒成了自己的宿敵。
可等孟天賜這話一說,她頓時省悟。
孟天賜要傷的是竹勉!
楚蕓甚至來不及想對策,連忙將竹勉一把推開,卻只能眼看著孟天賜手起刀落,以及他眼里冷酷憤恨的目光。
只是他的刀還沒落下,就聽到刀劍相交的一聲脆響。
楚蕓才意識到李西敏已經擋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劍依舊還在腰間,但是楚蕓卻知道他拔劍了,因為孟天賜的腰刀斷成了兩截。
“來人!”李西敏怒道:“把他押下去,重棍二十。”
孟天賜漲紅著臉,掙扎著道:“衡文哥,你憑什么打我,我得圣諭,協防相國寺!”
李西敏平淡地道:“但是皇上也有令,不得擾民!”他掃了一眼押解的侍衛道:“不執行軍令的,處罰加倍!”
侍衛們哪里還敢再磨蹭,連呼帶擁地把不服氣的孟天賜給拖走了。
李西敏頓了頓,才轉過身來道:“不好意思,讓兩位受驚了。”
楚蕓沉著臉道:“你是想讓我感激你么?”
李西敏微微一愣,道:“他剛才那一刀雖然并不是想置你于死地,但是會讓你受點傷。”
楚蕓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錯,但那樣他對我莫名其妙的憤恨便會全數瓦解,以后見到我說不定還會心存內疚。可是拜你所賜,恐怕以他的脾氣,終身都要視我為敵。”
李西敏凝視著楚蕓,半晌才似乎有一點自嘲地道:“是不是現在我無論做什么,在你的心里都會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