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赤潮第二百六十三章凌煙閣
第二百六十三章凌煙閣
石景芬是嘉慶年出生的人,今年五十五歲,還不服老,因此說完這句話之后,又覺得有些后悔:“我是道光爺欽點的進士,不應該來這啊!”
他二十三歲中的進士,那一年道光皇帝看他書法寫得好,就把他點為進士,這些年他一直覺得君恩深重,自己非報不可,現在從賊,實是無奈之舉,甚至還生了些悔意。
張玉藻也是降人,自然知道石景芬心里想著什么,他對石景芬說道:“石知府,我也是受過道光爺君恩深重,只是光復漢室大室,豈能計較這點滴舊恩,現在天朝興盛,正是用人之際,你來得最好!”
他繼續說道:“現在您只管坐鎮金華府就是,檢點說什么時候破城,這金華府就什么時候破城!你多上折子,請浙閩兩省速調大兵求援金華府。”
這是賣主求榮的行徑,石景芬嘆了一口氣,那邊張玉藻繼續順波逐浪:“還有,我知道石知府有官聲,石頭御史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上任從來不帶家屬,我是佩服得很,但是現在你還坐鎮金華府的話,快點把家人接過來吧!”
“只能如此了!”
石景芬現在算是什么都明白了,柳暢為什么叫留下一個金華縣圍而不攻,甚至到了隨手可得的程度,還是不撕破這層皮,完全是想把金華府作為誘餌,吸引清軍主力來救援金華府。
清軍主力原來以為金華府城內還有六千戰兵堅守不出,紅賊頓兵于堅城之下,到時候可以里應外合,哪料想紅賊根本是以逸待勞,反手就把救援的清軍解決了。
果然是柳絕辣戶啊!出的毒計都是如此之毒辣,只是石景芬下定決心從賊了,只能對不起辛辛苦苦來救援的友軍了:“那么該怎么寫,還得麻煩張總裁了,還有,麻煩你開個路引,讓我把家人接過來!”
“還有一點。”石景芬這人倒是啰嗦得很:“我只寫信給浙閩兩省,寫給金陵向項然亦可,但是絕不可寫信給江西,我不能對不起家鄉父老!”
石景芬是江西樂平人,因此他不愿意自己在家鄉背一個罵名,張玉藻也明白他的心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從來不坑家鄉人!”
石景芬也找了一個借口為自己下臺:“若不是今上無道,重用張玉良這等劣將,我何至于從賊啊!”
他與張玉藻交流了小半個時辰,同為降人,兩個人的交流毫無阻礙,張玉藻這才帶了石景芬去見柳暢。
“檢點,這位就是石蕓齋石府臺了!”
石景芬的表字是蕓齋,因此柳暢也是牽著他的手說道:“實在是石府臺過來的消息暫時還要保密,不然我出大營迎接府臺!”
“不敢不敢!”石景芬也是給柳暢跪下了:“先前抗拒義師,罪大惡級,實在是不敢當啊!”
“何必如此!”柳暢當即笑道:“你與張總裁,可以說是我的孔明與龐統,何必如此謙虛,只是現在還需要石府臺穩坐金華府,四處請援!”
這是給過去的老同事下黑手啊,只是石景芬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難免走出了第二步:“給杭州何根云還是福州張部堂?”
“給杭州何桂清!”柳暢說得很直接:“我現在在金華府有戰兵不下萬人,不管清妖來什么部隊,我都有必勝的把握!”
“只要不給江西方面寫信,我都能寫!”石景芬答應下來了:“我不能對不起家鄉人,只是若是張國梁率眾來浙,該如何是好?”
“我軍初入浙中的時候,向項然派張國梁領大兵援浙,那時候我只能束手就擒,可是現在金處皆為我有,張國梁若來,也是無事無補了!”
柳暢說的是實話,進入了金處兩府之后,虹軍不但打敗了饒廷選與張玉良軍的主力,而且還繳獲洋槍洋炮上千桿,又新購洋槍近千桿,增加十個營的建制,實力遠非入浙中之初所能比,更不要提現在戰事基本已經結束,這個部隊一邊訓練一邊實戰,戰斗力提到了很大提升。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張玉梁援浙,也改變不了金處臺三府已經盡為虹軍所有的事實,只是雙方恐怕有一場苦戰了:“好,我現在就寫,不給江西寫信就行!”
江西?
柳暢沉吟了一下,現在江西是曾國藩系湘軍的地盤,前不久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曾國藩下了狠手,把同鄉兼同年陳其邁趕下了臺,企圖把整個江西都接收過去。
只是現在柳暢雖然做過了湘軍提前入浙的準備,但是湘軍畢竟算是強敵,在這種情況下,雙方越遲交戰,對柳暢就有利些,因此他說道:“曾國藩在江西與太平軍打得熱火朝天,我們就不打攪他了!就不知道這一次向項然在金陵會派誰來援浙?是鄧紹良,還是秦如虎,或是周氏三兄弟?”
這是江南大營有名的戰將,份量比張玉良那個敗軍之將重得多。
那邊石景芬算是對江南大營了如指掌:“我看鄧紹良的可能性居多,他在江南大營的份量,僅次于張國梁等二三人,演變到現在這個局面,非得鄧紹良出馬不可!”
“鄧紹良若來,我有全勝之把握!”柳暢笑著說道:“石府臺若立了此功,凌煙閣下,自有閣下的位置!”
凌煙閣?石景芬不由激動起來,當即又給柳暢跪下了:“老臣謝過主公隆恩了!”
杭州。
浙江的局面是一天比一天敗壞。
到現在,溫處金臺四府二十九縣又一廳,除了金華縣因為石景芬坐鎮,城中兵勇六千堅守不出,紅賊暫時不能破城之外,已經盡數淪陷了,考慮到臺州府的象山縣也落入紅賊之手,紅賊已經據有整整三十個縣級行政單位。
“實在想不到啊!當初若是紅賊初一起事,即從江南大營飛調大兵來援,何至今日啊!”
說話的是按察使晏端書,只是他這么一說,那邊何桂清就直搖頭道:“現在說這些卻又有什么用,現在是怎么樣才能挽回局面,天幸石景芬在金華縣守得甚好!”
紅賊已經拿下了三十個縣,卻還沒侵犯近在咫尺的寧紹兩府,那么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金華府尚在清軍之手,因此紅賊不敢傾力北犯,可是石景芬告急的血書卻是一封接著一封。
那邊王有齡也在感嘆不已:“現在紅賊還不曾北犯寧紹,曾滌生已經在我們背后插了一刀子,你們說這該怎么辦?”
曾滌生何止是插了一刀子那么簡單,何桂清卻是淡然一笑:“這次還是多虧了臬臺。”
“連累了撫臺撤職留任,晏某實在是羞于啟齒啊!”晏端書低下頭去:“撫臺,今天這個局面,已經不是我們浙江一省所能挽回了,誰能料想,不過半年多點時間而已,紅賊竟然勢大至此,那柳絕戶真是漢唐以來絕無僅有的悍賊!”
“我是真要謝你!”何桂清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若非臬臺,我恐怕現在連錢糧都無法籌措了!”
他說的是截留漕米的事,原來最初說截留幾萬石漕米以供軍需,但是軍務緊急,浙省財源已絕,在這種情況下截留的漕米越來越多,現在已經突破了二十萬石。
自從太平軍起事,每年北運的漕米就成了中樞最關心的一件,現在何桂清和晏端書截留漕米超過二十萬石,北京城的旗民就拿不到鐵桿莊嫁,都急得真跳腳,咸豐帝也是動了真怒,加上曾滌生上了幾本攻擊何桂清的奏折,結果何桂清就落了一個撤職留任的處分。
但這樣的處分對于何桂清來說,只是毛毛雨而已,他反而說道:“臬臺,雪軒,你們都是我的自己人,現在浙省糜爛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盡盡人事而已了,就是撤了我的撫臺之職,我也沒有什么埋怨!我恨的是有些人在背后給我們插刀子,我們在浙省勉強維持局面,他們卻搶在紅賊前面抄我們的后路。”
這說的是自然也是曾國藩,曾國藩與何桂清這兩個政治集團,現在已經是勢如水火,尤其是最近更換浙江布政使的事,更是讓何桂清勃然大怒:“我說句誅心的話,寧可亡于紅賊之手,也不可亡于曾滌生之手。”
那邊王有齡當即問了一句:“撫臺,那浙江布政使的人選,定下來沒有?”
“雖然沒定下來,卻已經是有眉目,果然要來一個湖南人……”
他是云南人,晏端書是江蘇人,而王有齡是福建人,三個人都對曾國藩這個湖南人沒有多少感情,因此一聽說來了一個湖南人,不由一起皺起眉頭來:“一個湖南人?這可是要抄撫臺的后路啊,布政使接巡撫之職,本來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更不要說他背后有一群湖南人。”
晏端書倒是問了一句:“是哪一個湖南人?現在非得預作準備不可。”
何桂清當即說了:“廣西布政使胡興仁,他一個廣西布政使大老遠跑到我們浙江來當布政使,真是不容易啊!你們可有什么應對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