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章血船浮尸
從兩名琉球使臣改口的那一刻起,秦林和金櫻姬就擺脫了唯一嫌疑犯的尷尬處境,李嗣賢、劉體道雖然嘴上不饒人,口口聲聲咬定是五峰海商作案,卻也不能把金櫻姬扣押起來了。
案情重大,首先要確定兩位天使究竟是生是死,眾位官員便從水師調了一艘八櫓快船,挑起燈球火把,連夜趕往大衢山島。
官船之上,涇渭分明,秦林、金櫻姬、黃公公和霍重樓坐在一邊,李嗣賢、劉體道、梁燦、衛榮坐在另一邊,互相都沒什么好臉色。
八櫓快船除了船帆吃風,左右舷側還各有四支櫓,三名水手搖一支櫓,二十四人齊動手,船速奇快如飛。
這是十萬火急的公務,水師光櫓手就派了七十二名,分作三班輪換,一口氣也不停歇,乘著晚上退潮,八櫓快船劈波斬浪,天剛蒙蒙亮,就到了位于杭州灣喇叭口的大衢山島。
眾位官員來到甲板,心情各不相同,但都仰著頭眺望遠處的海島。
老遠島上看見有兵船過來,立刻派了兩條武裝商船迎上來查問,金櫻姬令侍女舉著五峰旗幟,兩艘大船上立刻爆發出陣陣歡呼,讓開了海路,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護航。
李嗣賢與劉體道對視一眼,臉色不大好看。
權正銀知道地方,指引船只繞過一片暗礁密布的淺灘,來到大衢山島的東南面。
此時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海上彌漫著淡淡的薄霧,借著天光隱約可見白色的沙灘上有那么黑漆漆的一團。
水師士兵搖著櫓把船駛得更近了些,船頭上立刻響起一片壓抑的呼聲,因為太陽躍出海面的第一縷金光映照在那黑影上,人們已能清楚的看到那是冊封天使乘坐的封舟。
盡管早已知道了不幸事件的發生,可親眼目睹這艘封舟孤零零的擱淺在海灘上,人們心中仍免不了幾聲唏噓。
瀛洲長官司已派遣水兵在此守護,還在不遠處的沙灘上搭建了棧橋,八櫓快船靠過去,眾位官員準備登岸。
“秦長官,棧橋上,嘿嘿,要不要老霍再來一手?”霍重樓眉飛色舞的笑著,根根扎起的絡腮胡子都笑得直抖:“也叫兩個昏官喝一肚皮海水。”
當初在蘄州他就被秦林買囑,踏斷了跳板,把黃連祖整得幾乎淹死,也為最終破案奠定了基礎。
不過這次秦林沒那打算,聞言咧著嘴笑,暗道老霍也被老子教壞了。
岸上打了粗大的木樁,封舟用纜繩拴住,也有棧橋通往甲板,眾位官員便登船查看。
秦林本想提醒這些人不要亂摸亂動,沒想到劉體道還搶先說了,他看看秦林、金櫻姬,冷笑道:“上了船就不要伸手亂摸,也千萬別失落什么物件,否則將來被本官發現什么,那咱們就不好說話了!”
這人倒有點兒意思……秦林饒有興致的看著劉體道表演,他嘴角的笑容很有些詭異,就像貓戲老鼠似的盯著巡按大人。
哼!劉體道被秦林看得渾身發毛,冷哼一聲把腦袋轉了過去。
官員們開始檢查這艘死亡之船。
只見甲板上、船艙中,到處都是干涸的鮮血,血腥味道濃重得使人很想嘔吐,本來海風的腥咸味道是很清新的,但混上了這種血腥味,就變得格外腥臭刺鼻,比屠宰場的氣味還要難聞。
人們小心翼翼的避開甲板的上的血跡,四處查看,恐怖的場景已經毋庸置疑的表明,這里發生了一場大屠殺。
陰暗的船艙中,噴濺狀、滴落狀、血泊狀的血跡,多得那叫個觸目驚心,艙室潮濕陰暗不見陽光,通風也不怎么良好,那血腥的氣息,也就比別處更加濃烈可怕。
只不過,海上血跡比這里更多的時候,人們也是見過的,比如……
“會不會是別的動物的血?比如魚什么的。”權正銀盡管知道這種可能性不高,但還是提了出來。
秦林在第一時間予以了否認,他的神色格外凝重:“不,是人血,這味道我熟得很。”
說著,他習慣性的抽了抽鼻子。
法醫的鼻子是他們分析案情的利器,干上這一行,“惡心”兩個字永遠要從字典中刪除,有經驗的法醫不但能聞出人血和動物血的區別,還能從死者的內臟聞出有無常見病變、有沒有喝醉,甚至有時候要聞胃內容物判斷是否中了常見毒藥,聞長了綠毛的尸體,以判斷死亡時間。
被害后經過冰凍再分尸的尸體,解凍后會有獨特的酸味;被焚燒的人體,帶著皮革燒焦的臭味……
很多時候人的鼻子比實驗室儀器更加快速方便,而法醫如果能早一個小時確定死因,就能給偵破工作帶來很大的便利。
秦林說的話本來沒有錯,但聽在別人耳朵里就不一樣了,陰暗的船艙中,昏暗的光線從側面照得他臉色煞白,地上、墻壁布滿了血跡,濃重的血腥味道中人欲嘔,偏偏他不緊不慢的來一句“人血的味道我熟得很”……
“呃――哇!”劉體道捂著嘴就往外跑,到了船舷就探出身子哇啦哇啦一陣狂吐。
黃公公和李嗣賢的臉色也難看得很,抖抖索索的往艙外挪步子。
秦林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道墻壁上呈現噴濺狀的血跡,發覺氣氛不對勁兒,回過頭來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的問道:“怎么了?”
“你、你故意的!”金櫻姬恨恨的磨著牙齒,剛才她也胃里直冒酸水。
哇啊啊啊啊……一串凄厲恐怖的嚎叫從劉體道嘴里發出,聲音之尖利高亢,直刮得人耳膜生疼。
趴在船舷上狂吐的劉體道,被惡鬼附體一樣手舞足蹈,臉色白得像死人,瘋狂額大叫大嚷,從嘴里吐出無意義的連串怪叫。
“又瘋了一個,”陸胖子悲天憫人的嘆息著,“可惜太師父不在,否則又可以扎他滿頭銀針了。”
霍重樓兇神惡煞的走上去,揪住劉體道就扇了兩個耳光,好不容易才讓他平靜下來,仍蹲在地上嗬嗬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撞了邪?人們面面相覷。
秦林想了想,走到劉體道剛才嘔吐的船舷處,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嘆口氣,把欄桿一拍:“原來如此!”
船舷正下方的海水里面,一具尸體被泡得慘白,脖子上長長的刀口翻卷著,沒有半分血色,頭發像海藻一樣向四面八方伸展,猙獰的面容若隱若現,尤其是兩只死不瞑目的眼睛翻著白慘慘的死魚眼,整具尸體就像來自冰冷水底、窺視著溫暖人間,隨時要尋找替死鬼的怨靈!
恐怖,實在恐怖,就算秦林也心頭有些不舒服,那劉體道只不過是個皓首窮經的儒生,應科舉考上了進士,做到巡按御史,一直是清流文官,并未沙場征戰或者斷獄問案,哪里見過這等血腥可怕的場面?沒當場嚇成失心瘋,已算他運氣不錯了。
金櫻姬瞧見秦林的樣子,就知道水底下有“東西”,她只略略看了一眼就趕緊轉過頭,按著怦怦亂跳的心口站了一小會兒,這才平息下來。
看看劉體道還趴在甲板上直喘粗氣,金櫻姬越發瞧他不起,掩著嘴吃吃的笑:“原來劉巡按是這等斯文人兒呢!以本官看來,這等行兇殺人的案子,還是秦長官拿手些――劉巡按,要不要喝點茶水?本官還有桂圓紅棗茶哩。”
劉體道實在被嚇得夠嗆,只覺喉嚨口酸水直冒,趕緊點頭要喝。
秦林、霍重樓等人卻是詫異無比,什么時候金長官也變得這等體貼人了?她沒把劉體道推進海里就算好的,還請他喝什么桂圓紅棗茶?
不一會兒侍女把茶水端來,金櫻姬纖纖玉手親自端上。
哪知劉體道無福受用美人素手奉茶的待遇,他往茶水里看了看,登時一個趔趄就摔在甲板上。
原來金櫻姬端著的那杯桂圓紅棗茶,熬得十分濃稠,顏色又是紅艷艷的,盛在白瓷杯子里面就像鮮血一般,劉體道本來就快被嚇瘋了,再看見這玩意兒,當場嚇得魂飛魄散。
“金長官,你又不乖了,”秦林趁別人都注意劉體道,他悄悄朝金櫻姬挺翹的臀瓣上拍了一巴掌,搶過那盞茶喝下,咂咂嘴巴:“味道不錯,就是太甜了點。”
討厭!金櫻姬斜了他一眼。
五峰海商有的是水性精熟的好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海中那具尸首撈起來,原來是封舟上的一名水手,尸首已被海水泡得發白了,致命傷正是脖子上的那道刀口。
“媽的,這倒是奇怪,”秦林揉著太陽穴,故意大聲道:“東洋大海茫茫無邊,船順水漂到這里,連尸首也漂過來了,這大衢山島還真是有吸引力啊!”
他注意觀察李嗣賢和劉體道的神色,沒發現什么明顯的變化。
話音未落,龜板武夫踩著木屐在沙灘上飛跑,身后還跟著好幾個水兵,老遠他就打著怪腔怪調的漢語,扯著喉嚨直吼:“不好了,不好了,那邊也有兩具尸首被浪沖到了海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