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輪流轉,從來是秦林捉弄別人,丫這次可扎扎實實被人家在太后面前進了通讒言。
太監宮女們感嘆世事無常,伴駕的張鯨格外幸災樂禍,眼角眉梢都樂得快飛起來了,張誠朝秦林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神情卻比往日淡漠了三分,心中一個勁兒的盤算如果秦林失勢,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的利益得失。
官場上從來跟紅頂白,只有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則少得可憐,要是劉守有或者張鯨說秦林的壞話,張誠當然會替他分辨,可現在是太后娘娘親口說出,他也就悶聲大發財了。
沒聽見太后說秦林血腥氣重,讓他少來宮中?從圣眷優隆一下子跌到黑如煤炭,張誠唯恐自己也失了圣眷,和秦林劃清界限還來不及呢,哪里肯替他說話?
無數道眼神之中,唯獨兩道來自萬歷身邊的,惋惜之中總算含著三兩分真摯。
那是鄭楨,她淡掃蛾眉、容光煥發,不是當初卑微小宮女的神態了,雖然仍穿著宮女服飾,式樣卻比普通宮女更為精巧別致,挽起的發髻上穿著珠花,她站在宮女隊列的首位,距離萬歷最近,兩人時不時目光交纏,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萬歷看她的時候,比她看萬歷還要多得多呢!
鄭楨暫時還沒有冊封嬪妃,所以仍做宮女服色,但發髻上的珠花乃是曾受皇帝寵幸的標志――自打被秦林安排去了養心殿,接觸到萬歷之后,就像歷史上本應發生的那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鄭楨便寵冠六宮,把朱翊鈞mi得神hun顛倒。
秦將軍在這種時候會怎么做呢,他會不會力挽狂瀾,一舉扭轉局勢?鄭楨隱隱懷著希望,希望秦林像以前幾次接觸時那樣,總是無往不利。
“來人吶,送秦將軍出宮!”張鯨得意的笑著,兩名小太監立刻跑到了秦林身邊。
張鯨是故意的,他笑容格外的陰險毒辣,巴不得秦林像以前那樣你不是只占便宜不吃虧嗎,你不是從來都牛嗎?這會兒快想方設法抗辯啊,咱家早給你設下套子鉆啦!
不錯,劉守有已將秦林“勾結”金櫻姬,與海外諸藩屬訂立盟約,有不臣之心的情報,添油加醋一番,趁張誠不在的時候秘密告到了萬歷這里,而張鯨也絕不會放過機會,從旁敲了好好敲了頓邊鼓。
沒有,秦林并不曾抗辯,他的表情簡直就像一出聲色俱全的活劇:先是大吃一驚,嘴巴張開合不攏來,接著眼神變得茫然失措,嘴角甚至還抽搐幾下,最后把既憂懼、又委屈的目光投向了萬歷。
那一瞬間,萬歷也有點兒不忍,畢竟秦林是他心目中的忠臣,甚至幾次三番有救駕之功,但眼中一絲光芒閃過,他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秦愛卿,慈寧宮乃母后榮養之所,外臣不好總來這里的,你還是先回去吧。”
“微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秦林裝出副忍辱受屈的樣子,沒有絲毫的怨言,就連謝恩的聲音也能聽出是努力控制著聲帶的顫抖。
唉,這廝怎么不上套呢?張鯨心中無比的失望。
李太后看看萬歷,低聲道:“皇兒,母后對秦將軍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為了母后拜佛祈福,叫他受的這點小小挫折?”萬歷信心十足的寬慰著,太后內心的一點點負愧,很快就在兒子鼓勵的目光中完全消散。
萬歷嘴角就微微往上一挑,暗暗得意于剛才的試探:劉守有告秦林結交海外藩屬,懷有不臣之心,朕這番試探,看來他還是很忠心的嘛!
哈哈,劉都督和秦將軍就是要爭才好呢,要是像張太師那樣,把江陵黨經營得鐵板一塊,朕這個皇帝做著還有什么意思?
對自己的帝王取下之術,萬歷還是很午信心的。
鄭楨看到秦林落寞的背影心情復雜至極,既有些惋橡、難受,又有種難以明言的慶幸:曾經被她欽慕、需要仰視的秦將軍,卻僅僅因為太后、皇帝的幾句話就黯然失色,天下終究是掌握在陛下手中啊于是每當朱翊鈞投來熾熱的目光,鄭楨的笑容就更加嫵媚交俏,她心中爭寵、固寵的信念,從來沒有現在這么強大。
慈寧宮里的人們或者唏噓感慨,或者幸災樂禍,他們絕不會想到,秦林“落寞”的走出慈寧宮之后,腰背立刻ting得筆直,惶恐的神色剎那間消失無蹤,眼神變得犀利而堅定,嘴角甚至帶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是的,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靈臺一片清明!
秦林這號人物,從來就不會把那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當作人生信條,但幾次三番的破案立功,幾次三番被朝縫提拔重用,滿朝盡說是頭號大紅人,圣眷優隆,自然心底生起三分知遇之感。
當然這種感受和傳統的忠君仍差著老遠,細說的話,大約就像對前世大學里,那位將滿腹經綸傾囊相授的老教授,還有工作之后,總是鼎力支持的老局長那樣吧。
在今天的事實面前,這種感覺已徹底消失無蹤“自古帝心最難測、從來伴君如伴虎”秦林將徐文長經常嘮叨的這兩句在心中默念幾遍,灑然一笑。
什么圣眷優隆,什么天恩高厚,在別人固然孜孜以求,秦林卻覺得不值一哂,原因沒別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圣眷、帝心上,對他來說無異于把命運完全交由別人掌握。
即使是皇帝,也不行!
叫什么圣眷見鬼去吧秦杯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又暗暗用力握緊了拳頭,只有不折不扣捏在手中的實力,才是權勢的根本!
先前幾名引路的小太監,此時早已避之不及,遠遠的看見秦林神情舉止,si底下暗笑這位秦將軍莫非因失了圣眷,已經神志昏亂了?
張鯨手下兩名小太監,一個叫來順,一個叫喜旺,竟像押犯人似的跟在秦林身邊,見狀就陰陽怪氣的道:“哼,有人哪還笑得出來,真是不知死活……”秦林哪里和他兩個計較?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自顧著走路,倒叫來順和喜旺沒趣沒趣的。
“秦將軍、秦將軍!”
鄭楨交呼著,引四名捧著盒子的宮女匆匆追來。
秦林停下腳步,當著眾宮女太監故意裝作不認識:“姑娘這是?”
鄭楨福了一福,大聲道:“鄭氏見過秦將軍!方才慈寧宮傳齋飯,陛下想起這時候將軍一定還沒用午飯,便命賜將軍一份。”
原來萬歷又玩起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路數,覺得剛才待秦林太過分,怕冷了忠臣之心,所以又特意賞賜齋飯,鄭楨就自告奮勇來追秦林。
她故意大聲說出來,只怕當場聽見的太監宮女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個個面面相覷:得,秦將軍真是了不起,剛被從慈寧宮趕出來,陛下又派新得寵的鄭氏送齋飯給他,這圣眷可不能不說隆重之極了。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來順和喜旺,一下子就癟了氣兒,站在旁邊不說話。
狗屁的圣眷!秦林心頭冷笑不迭,陛下這帝王之術用得ting順溜啊,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可惜了,老子不是皮卡丘!
說到底,這四盒齋飯也不是什么圣眷,而是扎扎實實的實力,如果沒有審陰斷陽、屢破奇案的真本事,如果沒有朝野內外加起來堪與劉守有相抗的勢力,試問萬歷會不會剛趕走秦林,又送這四盒齋飯?
面上絲毫也不流露,秦林面朝慈寧宮方向誠惶誠恐、感ji涕零的謝恩,又朝鄭楨使個眼色。
“秦將軍,我們借一步說話,陛下還有旨意傳給你”鄭楨說罷,高昂著頭顱,傲然的目光往幾名宮女身上一掃,她們便自覺往后退幾步。
宮女太監們越發心驚,一個個把秦林羨慕得不行,賞賜的齋飯不值錢,但榮寵非常,派新得寵的鄭氏前來送飯,這就更加榮耀,甚而還有口諭帶來,越發與眾不同啊!
來順趕緊把喜旺拉了一把,兩個人躲到旁邊直抹冷汗,后悔剛才不該冷嘲熱諷,暗自嘀咕要是秦將軍計較起來,張鯨張老公能不能保住咱倆?
旁邊的宮女太監都笑,你們倆算哪根蔥?在秦將軍心目中,恐怕連個屁都不如,他本沒空來理會你們呢。
“那就好,那就好,他老人家就把咱當個屁給放了吧!”來順、
喜旺額角汗水嘩啦啦直淌。
秦林確實沒空理會這兩個小角色,他從鄭楨口中得知,剛才就是威靈法王進的讒言,大概就是他剛到慈寧宮門口,小喇嘛進去通報之后,額朝尼瑪大喇嘛出來阻攔,威靈法王就在宮里讒害忠良,說什么兇戾血腥之氣濃重無比,沖撞了佛爺、菩薩,匆匆結束了佛事,惹得李太后極為不樂,便對秦林說了那番話。
“那么,他那些神通究竟如何?是些尋常江湖把戲,還是確有其事?”秦林mo了mo下巴。
鄭楨秀眉微蹙:“果真神通廣大,絕非江湖騙子,否則宮里這么多人,早就識破啦……”
她說了一通,秦林邊聽邊點頭,若有所思。
正在此時,大漢將軍陳銘豪領著人疾奔而來:“不好了,秦將軍,出事了!法王法駕在東安門外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