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講,伍德勛爵確實對亞爾夫海姆的整體戰略感到棘手,可也就僅此而已。
亞爾夫海姆的那一套不管再怎么老奸巨猾,再怎么深藏不露,其最基本的核心邏輯依然是帝國主義擴張理論的那一套。也就是為了保護本土,要先把鄰國給占領了。為了保護占領的戰果,要把靠近占領區的國家占領。為了……總體上就是這么一套強盜邏輯。
只要掌握對方行動的基本邏輯和綜合國力,對手再怎么狡猾,其行為依然有跡可循,完全可以對其行為進行預測。在適當的時間節點可以搶先一步打亂對方的戰略節奏,迫使對方讓步,甚至打亂他們嚴格制定的戰略時間表。比如說在亞爾夫海姆占領區內煽動民眾;比方說勾連羅斯聯合公國,讓毛熊們跳出來當出頭鳥,吸引亞爾夫海姆的火力;比方說聯合諸國,對亞爾夫海姆施行實質上的貿易禁運和關稅壁壘……擁有數百年攪屎經驗和傳統的阿爾比昂要實現上述構想并不困難。畢竟經歷了與查理曼的戰爭之后,沒有誰樂意看見在大陸正中央出現一個比查理曼更強大、更強勢的新興強權。
作為一個新建立的主權獨立國家,現在的亞爾夫海姆其實處于一種非常微妙的狀態。這個位于四戰之地的國家對整個世界的均勢來講過于強大,而相對于整個世界的霸權來說又太過弱小。有了之前查理曼的經驗,加上其快速覆滅查理曼的強大軍事力量,諸國對這個由異族建立起來的大陸中央地帶國家很難抱有信任感。更重要的是,亞爾夫海姆在技術領域掌握著無可辯駁的優勢,在以“保護知識產權”為名的專利制度下,諸國事實上很難引進亞爾夫海姆最尖端的技術,這就使得諸國除原材料外的商品在亞爾夫海姆商品面前毫無競爭力。如此一來,今后的國際貿易勢必將陷入諸國輸出低價值原材料,亞爾夫海姆輸出高附加值工業品的不公平貿易循環里。時間一長,諸國在經濟層面上將徹底淪為亞爾夫海姆的附庸,精靈們甚至不費一槍一彈就能實現對諸國的支配。考慮到這一令人擔憂的前景,諸國最可能采取的策略就是通過建立排除亞爾夫海姆的貿易體系,暫時將亞爾夫海姆排除在外,直到亞爾夫海姆妥協,愿意開放技術和市場,實現相對公平的國際貿易,同時保證不以軍事手段打破國際均勢為止。到那時,亞爾夫海姆對各國的潛在威脅才算初步解除。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諸國寧可現在就重新結成軍事同盟和亞爾夫海姆接著打一場新的世界大戰,也不愿等上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的休戰之后,面對一個強大到讓所有人絕望的亞爾夫海姆。
事情本來有很大概率按照這樣的劇本發展,然而因為一個誰都不敢忽視的意外因素,導致如今的畫風完全變了樣。
貿易壁壘、物資禁運、煽動占領區民眾、針對性的軍事同盟……不論哪一種策略,且不談能否獲利,最低限度也要以國家和人民能夠存活下來作為基本目標,哪怕是最最極端的情況下,抱著國家化為焦土的覺悟,尋求與敵人同歸于盡的瘋狂之策,也要以能夠產生對應效果為前提。
如果不管怎么掙扎,最終結果都是同一個,那么所有的覺悟、躊躇、掙扎、決斷……又有什么意義呢
齊格菲.奧托.李林。
只要這個男人存在一天,諸國一切策略都是毫無意義的。
說到底,策略這種東西只能在和自己同一境界的存在身上起作用。這就好比人類文明史是一部不斷挑戰自然、征服自然的歷史,可這之中沒有人會去和臺風或地震玩弄策略,在天災面前,人類與其文明并不比螻蟻的巢穴更加堅固。強行想要挑戰天災,只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而李林正是與天災同等,甚至更甚一籌的終極存在。身為神意代行者的他即是母神的化身,顯現災難于世間是其職權,降下毀滅與試煉是其被賦予的使命。即便在其降下的災禍中喪生,身為母神創造的子民也不能對此置喙。
這原本并不是問題。
天災一直存在,人們也總是不可避免的遭遇各種災難,在災難中被奪走親朋好友、財產乃至性命,遭遇不幸的人們對發生的一切也只能感嘆命運的無常和自己運氣不好。長久以來人們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不會再去質疑了。
然而,災難終究只是一種現象,并不具有人格和智慧。
如果災難具有獨立的人格,遠超常人的智慧,最后還永存不滅……
人們要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存在或者說在這樣的存在支配之下,人們和世界又要前往何方
這問題的影響和涉及范圍太過宏大,與之相比,精靈的戰略,亞爾夫海姆的發展等等全都只是細枝末節。畢竟掌控亞爾夫海姆權力核心、為這個國家規劃未來藍圖的就是李林。說穿了,亞爾夫海姆不過是貫徹李林意志的工具,是他手腳的延伸。在沒有弄清楚這位獨.裁.官的思維模式,個人喜好,最終目標之前,一切謀略都只是懸在空中的幻影樓閣。貿然挑釁或者貿然迎合都是極其危險的舉動,簡直和蒙著眼睛在古代巨龍身上亂摸一樣,天知道什么時候一不小心就摸到了逆鱗。到時候害死自己不說,要是禍及國家和家族,那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所以伍德勛爵認為,當前阿爾比昂對亞爾夫海姆應當采取一種建立在不損及自身核心利益之上的迎合態度。即只要不損及阿爾比昂主權,適當讓渡利益換取亞爾夫海姆在某些問題——比如技術轉讓許可,部分商品市場開放等等問題上的讓步也無妨。最重要的是展現出阿爾比昂對亞爾夫海姆并不抱有敵意,以免過早引來獨裁官閣下的關注。
“現階段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在此之上更進一步的,恐怕就只能交給我們的后人了。”
深深喟嘆著,仿佛要將對自己無力的厭惡和時局的艱辛一吐而盡似的,伍德勛爵以無比沉重的語調說到:
“竟然要讓未來的年輕人來背負我們這一代人遺留的負面遺產……真是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