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快步穿梭在花園小道上,腦海中不斷閃過此前的對話。
“制造出帝國不能出手,還不得不放棄的事態?這么怎么可能?!”
要不是還記著說話聲音太大可能驚擾到別人,馬賽差一點就要跳起來大喊大叫,順帶補上一句“你們是不是傻?”的評語。
三歲小孩都知道,如果帝國決定消滅某個恐怖組織,不管對方手里有沒有人質,是不是有無辜百姓裹挾其中,會不會把無關人士卷進去,帝國都只會用一種態度來處理。那就是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除惡務盡,玉石俱焚,寧可殺錯,絕不放過;誰敢搞事就搞掉誰,人質?平民?不就是死亡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嘛。什么,有人抗議不人道?誰抗議?站出來試試?保證不會把他送進焚尸爐。
要讓這樣的帝國放棄一次眼看著就要成功的圍剿?或許讓太陽從西邊出來還更容易些。
“正常情況下確實如此,那群鏈狗完全是一群直線思維的暴力機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完成上級交代下來的任務,怎么更有效率的殺人。他們一般不會深入思考太過復雜的問題,那對他們太困難,也沒必要。”
“夜鶯”晃動著玻璃杯,盛滿芬達和冰塊的杯子發出一連串脆響。
“可這一次指揮行動的是個滿腦子鬼主意的老狐貍,和那群頭蓋骨下面都是火藥和槍油的瘋子相比,他更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也知道進退取舍。這就給了我們一搏的機會。”
“一搏?難道你想主動采取行動?可這不等于告訴對方這里有個魔法師?無論最后事情變成什么樣子,今天在這里的所有人都會被列為嫌疑對象,只要事后篩查,一定會暴露的。”
——正確的判斷。
“夜鶯”對馬賽的評價提高了幾分,能在這么緊迫的情況下還能整理情況,分析預判行動的后果,這份才干如果加以培養,日后不知道會結出什么樣的成果。
但現在,他還缺少足夠的經驗,不能正確且全面的看待問題。
“就這樣放任‘塞壬’繼續進行搜查,不管是我們還是你,暴露是遲早的問題。”
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帝國在技術層面的優勢,以及這種優勢對戰場帶來的激烈變化——這是“那一位”的教誨,“夜鶯”也一次次在戰場上見識到了這一點。無論對手怎么努力進步或是適應戰場的變化,帝國總能更快一步的投入新技術或戰術,確立戰場的優勢。
鮮血淋漓的戰場是如此,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也是如此。
“塞壬”的詳細性能參數還不清楚,可這幾天接連有隸屬不同組織的魔法師被“狩獵”,其中還有好幾名身手過人的老手。從這一點看,“塞壬”的感知性能相當優越,如果不能及早打破僵局,暴露就是必然的結局。
這種事情上,不能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不暴露就解決問題是最好的結局,但看起來顯然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最起碼要努力營造出次好的狀態。”
無論如何也不能避免暴露,那么就要設法將暴露的時間往后壓。
誠如馬賽所說,一旦開始行動,對方也就能確定這里的確有魔法師。可只要設法讓對方沒辦法在這里確定對象,也沒辦法采取“消毒”行動,為首的指揮官就不得不權衡利弊,盤算是繼續維持僵局,讓帝國丟臉;還是在事情失控之前收手,從現場人員名單里去一個個篩選嫌疑人。
即便是帝國社會秩序保障局,在不知道數量和特征的情況下,要把魔法師篩選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帶著塞壬去學校,做家訪?這不但回到了問題原點,還消耗了大量的時間,很可能在他們嗅出蛛絲馬跡之前,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了。
“當然,他們也能選擇讓體育交流會延后,爭取更多的調查時間。可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突然延后,不但會引起社會大眾的疑惑,還會刺激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經。那些家伙本來就疑神疑鬼的,突然延后體育交流會一定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懷疑自己的小動作是不是被帝國掌握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背后是不是隱藏著什么陷阱。”
“所以他們絕不會延后交流會,只能咬著牙如期舉辦。”
“知更鳥”點了點頭,站在帝國的立場上,因為可能的威脅變更已經確定的日程表,將整個計劃全盤打亂,這種事情確實無法想象。向來崇尚效率和整體計劃的帝國只能選擇硬著頭皮執行已經確立的日程表。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
“你的所有推論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虛張聲勢的作戰能夠成功,外面那條老狐貍會被嚇住……老實講,這根本是賭博。”
“三七開……不,是九死一生的賭博。”
戰場上偶然和必然都會被放大到最大,哪怕是一點點極微小的偶發因素,比如一份錯誤電報,一架沒能按時起飛的偵察機,一條地圖上沒有的溝,一發純粹博運氣的魚雷都會極大的左右一場戰役的走向,甚至是一場戰爭的發展。這在歷史上已經無數次被檢視了。說的極端點,戰爭本身就帶有很濃厚的賭博色彩——以成千上萬人和國家的命運為賭注的血腥賭博。
可戰爭和戰斗終究不是賭博,運氣、精神力之類虛無縹緲的因素確實可以幫助打贏一場戰斗,甚至是一場戰役。然而從未有過一場因為運氣而獲勝的戰爭,最終決定戰爭勝負的必然是純粹的實力對比。此前查理曼王國的覆滅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將賭徒思維貫徹到國家戰略層面,指望通過賭國運來謀求霸權和財富的最終結局就是被打翻在地,國土、人民、財富、榮耀、歷史——全數被占領或分割,國家本身乃至民族稱謂從此不復存在。
由于慘痛的歷史教訓,“自由軍團”對任何帶有賭博色彩的戰略戰術都充滿厭惡,不管是一線野戰部隊還是隱蔽戰線的地下工作者,都不喜歡賭運氣。更不要說把自己的性命和組織交托的任務交給一個才碰了幾次面的外人去賭。
假設有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對馬賽并不抱多少好感的“夜鶯”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只能說形式就是那么惡劣,要么什么都不做,等著被揪出來,或者干脆自殺保守秘密;要么押注在馬賽對她們的善意及其自身的行動力上,還有祈禱對面是個能夠理性思考的混蛋,不是滿腦子“藝術就是爆炸”、“炸彈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的瘋子。
到底誰輸誰贏,直到揭盅的那一刻才會知曉。
“那邊差不多也該察覺到了,是生是死,全看這一把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