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曾閑
第四章
掀起風波無可避免,早晚她都得面對。
只是她料錯了,陸湛并沒有告知她的家人。在她七點回到家時,沒讓耿雄謙知曉
她家中的狀況,所以他自是不明白當見到情敵之后,她所必須承受的不單只是來自陸
湛的指責而已;更甚的,是家中更大的風暴。
她只須單獨面對陸湛,但那也是非常艱難的事。
以溫書為理由,她讓陸湛帶到他那邊,方便談話。
他冷厲的神色無法掩藏∶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那種混混。”他丟一份資料到她面前的茶幾上。“你是認真
的嗎?還是你想諷刺我?那種垃圾連你的一根頭發也碰不起。”
資料里記載的當然是耿雄謙的種種事跡,也是“正常人”眼中的敗類舉證。他想
破了腦袋,也不能理解這是為什么?天使與惡魔哪有可能交集?又哪來的機會交集?
“父親是一名雜碎,母親出身牛肉場,三年前死於肺癌,一無所有,自甘墮落;
從感化院出來,并不是沒有人給他自新的機會,而是他從來沒有打算當好人,成天與
人打打殺殺,典型的流氓太保,以為流了血就是英雄。你怎會與這種雜碎在一起?難
道伯父嚴格的教導,反而令你無法分辨是非了嗎?你也學那些膚淺的女人一樣,對黑
道人士懷有夢幻式的想像嗎?把那種人當英雄看嗎?蔚湘,我不相信你居然這么膚
淺!”他等著她解釋。
葉蔚湘輕道∶
“在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時,就陷入了,而且我們不能以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別人
的行事方式,至於感情┅┅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陸湛,我試過了。”
“你沒有試過!你如果有,就不會輕易去喜歡上那種垃圾。哦,不,那也不是喜
歡,只是一時迷戀而已,著迷他身上野蠻的低下氣味,因為那是你不曾遇過的類型。
該死的男人,他竟因為你的單純趁虛而入!”他逼近她面孔,茶幾上的紙張被他擰成
一團。然后,他注意到她紛紅色的唇瓣微微腫脹,看到她頸側有幾處紅點,猛地抓住
她面孔吼了出來∶“他吻過你?!你讓他碰了我專屬的唇——以及我未曾碰過的地方,
是不是?!老天!你連身體也給了嗎?你把我守護了六年的身體也給了他是嗎?”
砸入腦海中的念頭令他崩潰。不!他不相信,蔚湘不曾這么對他!不會的!將她
恐懼推阻的雙手以左手擒住,他探手扯開她衣領,想印證他的想法是錯的,即使嚇得
她哭叫,他也不松手地搜尋。
“不要!放開!我沒有!你別碰我!”
葉蔚湘被他瘋狂的行為嚇得哭了出來,卻怎么也無法掙脫他。直到他沒有找到其
他紅點瘀痕,瘋狂的神色才稍稍平緩,才意識到她是葉蔚湘,他一直珍惜在掌心的女
只是┅┅他能守著她一生嗎?她被壓制在沙發上,上身衣物不整,隔著內襯,他
看清她姣好的身體已有少女的婀娜誘人。這般美麗的肌膚香體,不會是他擁有的嗎?
絕色的麗顏滿是受驚嚇的淚,他可以強占她的,但他終究無法狠心摧折他呵疼的
花朵。只要占有了她,她就不會成為別人的,她潔純的心性會令她只能從一而終,即
使所托非人,但比占有她更重要的,他永遠不要看到她傷心。
在她再度掙扎時,他便放開了她。她連忙拉攏上衣,奔向門邊。
“蔚湘,等一下!”他連忙追上去。
“不要!”
以為他又要攻擊她,她胡亂地抓起玄關柜上的一只飾物丟向他,飾物上頭尖銳的
玻璃劃破了她手心,也打中了陸湛的頭。他沒有躲,只是呆若木雞,任血液由額頭滑
落下來。她┅┅朝他丟東西自衛?!
她打開門,發狂地奔向家門,然而家中所能提供的庇護并不能令她感到安全,她
直直奔向樓梯間,投入外頭滂然大雨中,她只想去一個地方——有他的地方。
耿雄謙,她只要他!
抽泣與淚水令她跑得無法呼吸,雨水欺來令她舉步艱難,但她不能停下來,一旦
停了下來她一定會昏厥。
不知跑了多久,經過了幾條街口,終於看到他的公寓遠遠在望;然而,燈是熄的,
他不在。拍了門板數聲,更印證了這個事實,他還沒有回來。
沒關系、沒關系┅┅
她滑坐在地上,背靠著門,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遠離了家門,她就安全了。
她辜負了陸湛,但他怎么能那樣地對她?
用那種兇殘的眼神侵犯她,怎么可以┅┅
她好害怕、好冷、好痛┅┅
手心劃出傷痕,血與雨水混成淡淡的顏色,最痛的,還是她的心。陸湛是她親近
的人呀,雖不是愛人,但他在她心中是有一番地位的,亦父亦兄,再也沒有人如他那
般對她好了;然而今夜他想強暴她┅┅雖然后來住了手,但他眼中的欲望與瘋狂已傷
害了她。老天,他強看了她身體┅┅
怎么會這樣呀?是她的報應嗎?
“誰?”冷然的嗓音在樓梯那邊響起,直到他看到一張淚顏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
“是你!怎么了?”
耿雄謙急忙過來。
“雄┅┅”
他扶起她,而她投入他懷中,哭盡她的委屈驚嚇。
流血的手心、凌亂的衣著、蒼白無神的眼——他抿緊了嘴,將她摟入屋子內,隱
約推想到最糟的情況。
然而距他送她回家也不過三小時,她是怎么發生事情的?她的家人怎么保護她的?
真該死!
他任她坐在床上流淚,首要便是替她傷口上藥,再給她找來乾衣服穿,否則她一
定會生病。
包好了手傷,他蹲在地上檢查她手腳,邊問∶
“還有沒有其它的傷口?”
她抽噎著搖頭。
“先把衣服換下來,會感冒。”他舉目四望,找不到合適的衣服,而他的衣服向
來少得可憐。扒了下濕透的亂發,他從床底抽出一只老舊的皮箱,里頭有一件女用的
大皮衣∶“這是我媽的遺物,你先去穿上。”
她柔順點頭,走入浴室中。
時間已晚,也許應該先送她回家。一般正常人家的子女不該深夜還留在外面,家
人會擔心的。聽王正威說她的父母都是老師,家教很嚴,那種生活不是他這種人能體
會的。
葉蔚湘抓緊皮衣領口走出來,黑色皮大衣更襯得她臉色的雪白,永遠是楚楚憐人
的神韻。
太軟弱了并不好,但竟是因此揪緊住他的心,教他無法一貫地表現冷漠,只能不
由自主地提供溫暖依靠。
耿雄謙將她摟入懷中。
“等你好過一點,我送你回家。”如果她遭遇了最不堪的事情,也不該在現在盤
問,她嚇壞了,所以他只是允諾∶“別傷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我┅┅保護不了自己,我沒有辦法┅┅”
“噓,別說了,我明白。該死的是那個人,不是你。你閉上眼休息。”
輕吻她額角,他腦中已然過濾出可能的人物。必定是那個家伙了,否則沒理由他
才送她回家,她會馬上跑出門遇險。她向來不大出門的,除非有熟人約她,而下午他
又與那人照過面!
正常的男人都會想霸住她這個絕色女子,只是不該訴諸暴力的手段去摧殘她。
憑這一點,那家伙死一百次也不足償罪!
“你生我的氣嗎。”
“不,我只想殺了那個男人。”他眼中的黑暗,證明他是認真地那么想。
“不要殺人!不可以┅┅”她顫抖不已。
他扶住她肩,讓她看著他∶
“蔚湘,如果你要跟我,就該明白我做事的方法,我只用我的方式去回報別人的
挑釁。”
“動刀、動槍又能證明什么?”
“你別又來了!自命救世主!”他一拳重擊向床板∶“我只有拳頭、只有耐打的
身體,我沒有你認識的那些高級人物的背景與乾凈。殺人與被殺,那是我選的路,如
果你還搞不清楚,就滾一邊去!”
她吸著鼻子∶
“我不是在要求你改變,也不是要求你不要打架,只是每次你流血了,我都好害
怕。既然你要走那種不能回頭的路,我也跟定了你,但┅┅我希望,對於一條生命,
你能寬容一些,不要輕易去做這種事。”
他沉默了許久,怒氣早已消失,看向窗外雨已歇,道∶
“我送你回去。”
“雄謙——”
“我答應你不殺死陸湛,他有受過武術訓練不是嗎?也許死的人是我。”他微
笑∶“但他絕對討不了好處,必須為侵犯你付出代價。”
她怔了怔,在他快要摟她走向門邊時,突兀地抓住他衣袖∶
“你以為他強暴了我?”
他擰眉∶
“你看起來根本就是。”
“我沒有!一開始他也許有那種想法,但后來他沒有,反而讓我打傷了頭。”
“那你哭成那樣——”他差點怒罵出來。
“如果我被強暴了,絕不會跑來找你,我會先去自殺,根本沒臉來見你。”
她低著頭傾訴,卻被他托高面孔,迎面一陣怒吼∶
“你這是什么想法?!自殺能有什么用?如果你被強暴了,首要的是殺死那個男
人,然后更自信地活下去,這樣你才配當我耿雄謙的女人!”
葉蔚湘被他吼得一陣耳鳴,幸好沒再掉出眼淚。
“可是你不介意嗎?”
“介意,但你的平安更重要。”他口氣略為粗魯地在她頭頂上嘆了口氣∶“是我
不該惹你。”
他又想放開她了嗎?
看到她眼中的疑慮,他輕梳著她秀發∶
“你還太小,不該老是為這種事煩心。”
“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傻瓜。”
跟了他,會有什么幸福可言?他什么都沒有。然而,自私的天性讓他不顧理智勸
告地惹了她,只想多貪取一些從未領受過的溫柔。
他已孤獨好久了啊┅┅
深黑的眼眸復雜地閃燦,緊摟嬌軀的雙手卻怎么也不肯松開。
他還有多少時間在這件事情上猶疑不定呢?
深深吸了數口氣,將她的馨香吸入脾肺,盡管他眷戀且不舍,卻終須得放開。
“走了,我送你回家。”
陸湛已有一星期不曾踏入葉家大門了。
這情況引起了葉氏夫婦的注目,沒料到小倆口居然會有斗氣的時候,這可是五、
六年來見不到的事;不僅是因為陸湛對葉蔚湘百般呵護,更是葉蔚湘天生的柔順不與
人爭,沒料到這次會斗氣如此之久,那恐怕是葉蔚湘當真惹得陸湛大怒了。
所以葉夫人在周末見到女兒又獨自進門后,忍不住道∶
“陸湛有什么事在忙嗎?”
“我不曉得。”她低頭應著,想躲回房間,避開種種詢問。
“你們沒搭同一班校車嗎?”
“有。”
他還是與她同時上下學,只是沒有說話;她因害怕而躲得他老遠,陸湛也不勉強。
“那好,去叫他過來用飯,他好久沒過來吃了,順便好替你溫書,期未考也快到
了。”葉夫人叮囑著,想讓他們合好如初。
向來聽話的葉蔚湘卻沒有一如以往的順從,她低聲回應∶
“我可以自己看書。”
不敢看母親的張口結舌,她遁逃入房中,虛軟地坐在地毯上。
許多的巧合讓家人依然認為她是乖乖女,上星期陸湛突如其來的粗暴過后,并沒
有過來看她,所以當她十一點半回到家中時,家人只認為她一直待在陸湛家,不然也
是一同出去散步了。早睡的家人沒有察覺到她神態、衣著上有何不同,事情也自是這
么算了。
應是最親近的家人,卻有著遙遠的距離,她無法放松的地方之中,“家”亦在其
列。她無法扭轉自己的認定,也無力去克服自己對父母威權管教所產生的恐懼順服,
當然他們都是關心她的,即使不茍言笑如父親也不例外。然而對於人際關系的經營,
她向來笨拙,除了順服,她不知道還能怎么應對;對父母兄長都是一樣。
所以,當她為耿雄謙而震動不已時,無著處的心因為找到了安全的歸屬而雀躍;
想他、念他、依附他,也為他帶來了負擔與煩惱。只有他在的地方才能讓她真正松懈
下來,不再呆滯無所依。
可是她是他的負擔呀,并且也令他一直考慮著抉擇要不要她。她好怕他最后會打
算放棄她,到時她一定會心碎。
他很少找她,偶爾會在木棉道那邊匆匆見上一面。他很忙,由他身上的傷口與臉
上的戾氣可以明白。那樣的生命絕對會步上毀滅,但也是他唯一能走的,無法回頭。
不能去找他,即使思念啃噬著心窩,擰疼了知覺,但她依然好想他。
她對他而言,像什么?她不敢問。他討厭她哭,她也努力令自己堅強,不要常被
嚇出眼淚。
二哥葉克已來敲她門板∶
“小妹,出來吃飯。”
“知道了。”她連忙起身,更換好衣服后步出房門。
陸湛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腳邊放著行李,這星期又得北上與父母團聚。原本
他是要出發了,卻被葉夫人一通電話叫了過來。
“蔚湘,請陸湛一起來用飯。”葉繼儒已坐在首位,對女兒下命令。
她不想與他說話,楞在房間前,怎么也蹦不出一個字。只消看他一眼,那夜可怕
的記憶又會涌來,不自禁的,她雙手抓緊領口,臉色漸漸泛白。
陸湛臉色陰沉,心口同時揪緊疼痛。額頭的傷口已脫了痂,但對她造成的傷害會
是一輩子的陰影嗎?
她心中有了別人!她的傷害會有人撫慰,而他則是一無所有,那就是他呵疼了她
六年的結果,讓她飛到別的男人身邊?!
多么可笑的安排!
“蔚湘!”她的沉默令葉繼儒不悅,聲音略為大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女兒會有不
聽話的時候,竟公然反抗他的權威。“請陸湛用飯!”
葉蔚湘頭垂得更低,仍是不置一言。
陸湛起身道∶
“不必了,別為難她。這里就像我自己家,還需要請來請去的嗎?”
“太沒規矩!”葉繼儒拍了下飯桌,決定懲罰女兒的叛逆∶“中午不必吃了,回
房去反省!”
“伯父,蔚湘不是故意的——”陸湛是唯一敢與葉繼儒談論的人,習慣性要走近
她保護著她。
不料她被他的接近嚇到了,面無血色地退回房中。
房門碰聲巨響,是沉靜空間內唯一的控訴。
所有人皆尷尬地立於原地,不知所措,只有急怒攻心的葉繼儒立起身,準備走向
女兒的房間。
“伯父,給她自己一人靜一靜。”陸湛擋住了他。
“她是怎么了?交上了壞朋友了嗎?一定是,否則她哪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陸湛,你說,她交了什么壞朋友?我女兒怎么會變成這樣?你最清楚,對不對?!”
他威厲地質詢陸湛,無法原諒女兒的反常。
反了、反了!他教育太失敗了嗎?他乖巧的女兒居然敢甩門、敢違抗長輩的命令?
成何體統!
“伯父,她只是氣我,給她一點時間。”
“我去叫蔚湘出來——”葉夫人終究舍不得女兒餓著。從沒罰過女兒,她嬌嬌弱
弱的身體怎么禁得住一餐不食?
但葉繼儒怒氣未歇,硬是橫了心地阻止∶
“不許叫!讓她反省了,寫悔過書來給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話說!”
陸湛以眼神制止葉夫人的勸說。擺明著不給蔚湘吃午飯,可沒說背地里不許偷端
進房,葉教授到底也會心軟,面子拉不下,怎么可能真的餓著掌上明珠?
“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一點半的飛機,不宜再耽擱,我走了。”
“你們真的不會有事吧?”葉夫人送他到玄關。情況弄得這么僵,誰還有心吃飯,
留下客人也不自在。
陸湛打開大門,有禮地告別葉家人,才道∶
“沒事的,下個禮拜就會合好如初了。”這樣的說辭,只有外人才會相信,而他,
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不是蔚湘想愛的男人,因此沒有籌碼去獲得她的原諒。五、六年的呵疼憐愛,
最后只換來“壞人”兩個字,世間最癡愚的人,沒有人比得他更徹底了。
事情總要有所解決,即使蔚湘不要他,他也容不得她投入那個垃圾的懷中。他早
該有所行動了,不是嗎?
為了懲罰她的叛逆,葉蔚湘被禁足,在寒假之前的假日,都不許出門,連寒假都
得看父親怒氣消了與否決定她可以出門的次數。
家人舍不得餓著她,中午風波過后,母親與兄長都進來送一些食物,也想聽她心
中在想什么,最后無功而返,仍是不忘叮嚀她要寫悔過書,親自向父親道歉。
夜深了,即使是周末,葉家依然有十點熄燈的習憤。
她坐在地毯上看著天花板,書桌上擺著分毫未動的晚餐,連同下午的點心,沒一
樣進入她腹內。
一襲柔白的棉睡衣實難抵御冬天的冷意,將自己縮成一團根本無濟於事。
她的委屈、心事,無法對至親的人傾吐,脹滿了胸臆,就是說不出唇;軟弱的身
軀期望投入那具溫暖的懷中接受撫慰,只要他輕拍、輕摟,心便安定了下來。只有他
才是她的世界,然而戀情對於他而言是太浪費時間的事,他總是忙的,打打殺殺、逞
兇斗狠給了他十足的快感,能撥出柔情的一面給她依靠是多么不容易。
愛情是女人的全部,卻只是男人的調劑。他那雙闃黑眼眸中狂熱的光芒只為他未
來的事業閃動,不是為她。
因為不愿想明天以后,也沒有打算讓生命存活得那么久,所以他打起架來是不要
命的。以前他可以隨時面對死亡,但現在他必須顧及她這個——麻煩。
似乎她總造成別人的困擾,全都因為她沒用且軟弱。
由於有這樣的顧忌,所以除非他自動前來,否則縱有千萬思念,她也不敢任意去
打擾他,怕他煩。既是自己選的路,眼淚當然要往肚子里吞,此刻的淚水傾、獨自
黯然銷魂,全是自找的,不能怨,不能悔,淚——也只能偷偷地流。
窗口那邊傳來奇異的聲響,她淚眼婆娑地抬頭,訝異得圓瞠了杏眼。呀┅┅呀
┅┅怎么可能卜這里是大樓約五樓,并且大樓四周裝有保全設備,每一個入口處都有
警衛呀,不可能有人進來,但是,耿雄謙正站立在窗外十公分不到的平臺上輕敲她的
窗戶!
她連忙跑過去拉開玻璃窗,讓他跳了進來,雙手緊抓住他衣服,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來到她房間;這里是五樓呢!
“你怎么又哭了?”他皺著眉,伸手撫她面頰,弄了一手濕。
她很快地拭乾淚水,急切低問∶
“你怎么上來的?”
他低首吻了她好一會,才領她到窗邊,道∶
“由頂樓搭緩降梯抵達五樓,再來就方便多了。我以前在保全公司工作過,知道
怎么躲過那些紅外線掃瞄,設計得再周密的保全設計,也會有漏洞可尋。”
“老天┅┅緩降梯并沒有設在我窗戶這一邊,你是從東邊的墻攀來我這靠南的窗
口嗎?那又怎么知道┅┅”她面孔蒼白了起來。
他關上窗戶∶
“幾次送你回來,發現這一間的燈光亮起時,正巧與你回家門的時間符合,賭了
一次,果然沒猜錯。”
他環視她十五坪大的房間,比他的小套房大上一倍,精致數十倍。這種華廈不是
普通人住得起的,當然內部陳設不會太糟,大多都出自設計師之手。
她的房間有名畫、有精裝書、有原木書柜、有暖呼呼的地毯,還有區隔開的起居
處,里頭擺放著進口的椅組。她的大單人床看起來柔軟得很好入眠,還有一些名貴的
古董擺飾,營造成一種叫“品味”的東西,烘托得她書香氣質更加芬芳。
他這個從不自慚形穢的人,竟因此而感到不舒服。從未強烈感覺到她與他之間種
種巨大的差異,此刻容不得他視若無睹;他們確實是差很多的。
“雄謙——”她冰冷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
他轉而包住她雙手,并為她的冰冷皺眉。
“為什么不多加件衣服?”
“忘了。”
“哭到忘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為她披上,讓她坐在床上。
她貼入他懷中,細聲說著∶
“我沒想到你會來,”
只要知道他會偶爾想起她,就夠她滿足不已了,更別說他的前來令她萬般驚喜。
而最令她喜悅的,是發現他身上沒有任何新添的傷口,衣服也沒有打斗過的痕跡,洗
舊的衣物上都是乾凈平整的。
能見到他完好無恙,真好。
今日他會來,是預料到明日必然會在打斗中受傷,她的淚水會令他皺眉心疼,而
她淚水的開關,正好是由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所決定。當然他可以一別數個月,讓
她眼不見為凈,置她的淚水於不顧,但他折服不了的是自己想見她的思念;那是他全
身上下唯一的致命弱點,怕是永生永世不能克服掉的了。下次再來看她,必定是得好
一陣時日之后,所以今夜他一定得來,好好看她,鐫刻著她的形貌烙上心頭,才抵得
了日復一日的思念之情。
他是個拙於表達情感的人,用譏誚來面對世界才是他拿手的,但溫柔┅┅則是完
全的陌生與笨拙。也幸好蔚湘是個安靜的女子,她令人心憐地容易滿足,他甚至不曾
付出什么,時間、金錢、甜言蜜語┅┅他都沒有。
強自宣告她為他所有之后,他只會帶給她淚水。
愛上他,會不會是上天給她的苦難?
對他而言,卻是黑暗生命中的曙光。他自私得不愿放開。
她在他懷中動了下,望見桌上完好的食物,低問∶
“你餓嗎?”見到他來,她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他聽到她肚子傳來的聲響,也看到她羞紅的臉蛋,笑了出來∶
“晚上沒吃?嗯?”
“我們一起吃。”
她挽著他的手坐到桌邊,桌上除了一碗已糊掉的海鮮面之外,還有蜂蜜蛋糕、餅
乾,與一瓶牛乳。
“都冷了,不介意吧?”
“不。”他輕輕地回答,看著她像個忙碌的小妻子一般為他張羅吃食,久違的溫
馨滲入他向來冰寒的心口;他以為那些情感已終生遠離他了。
“吃一口,好嗎?”她端著大碗,夾了一口面到他唇邊,怯生生地怕得到他的拒
他雙手伸起,圈住她腰身,讓她坐在他膝上,兩人之間只隔著一碗面。他張口吞
下了面條,灼人的眼眸始終不瞬地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即使只點了一盞昏黃小燈,
她的羞怯仍一覽無遺。
想躲開他吞噬人一般的黑眸,但身子卻由不得大腦下指令,只能任他吸引,牢牢
讓她神魂俱失,連躲開也做不到,直至紅暈已泛濫到頸子上了。
他接過筷子,也撈了口面喂她。粗枝大葉的下場自是留有一長串垂在她唇邊,沒
法子讓她一口吃下,他低下頭,吸住面條的下端,接收剩馀的面,無可避免地唇舌交
纏,灼熱燃燒不已,輻射到四技百骸,激越震蕩的感受令他們同時戰栗顫抖不已。
她感覺到他身體突升的熱度,與倏然的緊繃,女子天生的直覺令她動也不敢動,
面孔紅到可以擠出血也似的。
但也只有這樣而已了。他深吐了好幾口氣,平緩氣息∶
“我不會對你亂來,你還太小,而且名分未定。”
她吐不出言語,輕喘間有著如釋重負。她早已明白他狂烈的心性之外,還額外有
著體貼,盡他能做到地去體貼她。他有優良的自制力,致使他逞兇好斗,卻絕不可能
淪為無惡不作的壞人,因為他能自制,也有足夠的冷靜,決定了那樣的未來生涯并不
代表非要為害他人不可。
這個認知令她安心,雖然他永遠脫離不了血腥。
她看到他眼中有關心,笑了出來∶
“我沒有嚇壞,也不是怕┅┅把身子給你,我只是怕不曾經歷過的事,書上說┅
┅說會痛┅┅”聲音轉為蚊吟也似,愈來愈難以聽分明——老天,她在說些什么大膽
話呀?
他的表情也變得有點別扭,不發一言。
她發現了,問∶
“怎么了嗎?”
“我看過女人的身體,也摸過。”他沉聲說著∶“我母親住院時我幫她清洗過身
體,后來也有一些女人來委身,但我不曾做過那種事,不是沒有過沖動,我一直以為
不該在一無所有時對這種事太過投注。”
所以,他們相同的青澀。
她盈盈大眼看著他,語中夾著乞求,但又不確定。
“你┅┅會想要其他的女人嗎?”
“我只要你。”他的陳述便是允諾。
“會很久很久嗎?”她問得好傻氣。
他摟緊她,吻住她唇之前,回道∶
“一輩子。”
她笑了,但眼淚也同時垂了下來,怕惹他不高興想要拭去,他已伸手輕抹了去∶
“小心,還捧著面?”
她這愛哭的毛病只怕一輩子也治不好了,但也發現自已漸漸不在意了;只要是喜極而泣,他就不介意。
葉蔚湘將碗放回桌子上,摟住他腰,面孔埋在他頸子中,柔聲道∶
“我愛你。”
他為之震動,將她摟得幾乎不能喘氣,鼻息吐納在她頭頂,久久才低啞地回應了
她∶“我會照顧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