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間,昆侖眾人扎營歇息,一名弟子走了過來,叫道:“幾位朋友請來吃飯吧。”
靈音等人聽他說話口氣頗為客氣,居然用了個“請”字,不由暗自驚奇,伍定遠心中了然,料知這“天山神機洞”定有重要無比的機密,否則以昆侖山門人的囂張,早將他們折磨得不成人形,焉能如此客氣周到。
眾人下得車來,伍定遠見此處一片平野,已在西疆關外。正看間。昆侖門人已然煮好一大鍋米粥,便要奉給眾人吃食,伍定遠吃了幾口,忽覺右手又傳來一陣劇痛,只疼得他面色慘白,身子一晃,倒在地下,手上那碗粥登時翻倒在地。
艷婷見他神色異常,驚道:“怎么了?”
她正要上前,忽聽一人喝罵道:“混帳東西,嫌伙食不好么?”艷婷轉頭去看,卻見錢凌異雙手叉腰,正站在后頭指罵,艷婷知道此人兇暴好色,嚇了一跳,縮到靈音背后去了。
李鐵衫搶了上來,伸手將伍定遠扶起,冷笑道:“姓錢的雜碎,你有種再罵一句試試。”
錢凌異見他嘴角斜起,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當即怒道:“你這老東西沒了武功,還敢神氣什么?看我揍死你!”說著便要過來責打。
金凌霜見師弟與人爭執,想起掌門吩咐,急忙攔住,低聲道:“掌門人吩咐過來,要大家客客氣氣,你怎地強兇霸道的?”錢凌異嘿嘿冷笑,卻也不敢多口,自行走到一旁去了。
金凌霜走了過來,蹲在伍定遠身邊,溫言道:“伍制使怎么了?可是手上傷勢發作么?”
伍定遠額頭汗珠滾落,竟已說不出話來,那疼痛有如萬蟻鉆入皮膚,麻癢酸疼,實在難以忍受,金凌霜伸手出去,輕搭在伍定遠肩上,跟著運起內功,替他鎮壓毒性,過不半晌,頭上已是白氣繚繞。
靈音與李鐵衫對望一眼,兩人心下都是驚疑不定,不知伍定遠受了什么傷,居然這般厲害。艷婷更是俏臉慘白,妙目緊盯著伍定遠,就怕他忽然死去。
過了良久,伍定遠噓出一口長氣,只覺右手疼痛已然緩和下來,金凌霜低聲道:“你好好歇息,若再疼痛,只管跟我們說,千萬別強忍了。”
這金凌霜面色慘白,看來適才療傷之舉大耗功力,竟也讓他頗為疲倦。
伍定遠知道他們之所以出手相救,其實另有居心,絕非是在乎自己的生死。當下只別過頭去,并不答話。
忽見一名弟子走了過來,道:“伍制使,掌門人請你過去。”
伍定遠抹去臉上汗水,不知卓凌昭又有什么事,但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便站起身來,隨那弟子離開。
艷婷怕昆侖眾人要對伍定遠不利,忙拉住伍定遠的手,大聲道:“你們找他做什么?又想傷他嗎?”
一旁金凌霜已然調勻氣息,只見他緩緩起身,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這回有要事要托伍制使去辦,絕不會下手害他的。”說著將艷婷輕輕一推,讓伍定遠離開。
靈音等人見昆侖諸人行徑怪異,一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卓凌昭的用心。
伍定遠隨那弟子走去,行到營地一角,伍定遠斜目看去,只見卓凌昭手上拿著羊皮,正自沉思,那弟子躬身道:“掌門人,伍制使來了。”
卓凌昭抬起頭來,揮了揮手,示意那弟子退下。伍定遠見他神情凝重,料來找自己定是有事,便站在一旁,等他說話。
卓凌昭望著羊皮,怔怔地道:“伍制使,你可知這羊皮是什么東西?”
伍定遠一愣,沒料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便道:“這羊皮不是江充賣國的物證么?卓掌門何出此問?”
卓凌昭搖了搖頭,嘆道:“賣國物證?要真是這種無聊東西,我何必過來淌這混水?”他取過羊皮,攤在伍定遠面前,指著上頭的紅線,道:“伍制使,既然你說這羊皮是江充賣國的證物,那這紅線是什么意思?”
伍定遠心下起疑,這卓凌昭一向為江充辦事,怎會忽然關心起羊皮的秘密?莫非卓凌昭劫奪羊皮,乃是另有打算?當下咳了一聲,道:“據我所知,這紅線是江充與也先可汗定下的賣國地界,當年他給也先可汗抓住,便是靠著這新定疆界,才得以脫身逃命。”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這種傳聞誰不知曉?你們拿到羊皮也非一兩日,還沒看出真正內情么?”
伍定遠心下一凜,想道:“看他這個模樣,絕非說謊,這羊皮定是另有玄機。”
當時伍定遠與楊肅觀幾番察看地形,卻始終與羊皮上的紅線銜接不上。若說這紅線是新定國界,有些地方卻畫到了中國山脊之內,無險可守,大大不合常理,除此之外,有些紅線所過之處,竟比往昔界碑還要偏西,更不合賣國內情,伍定遠心念于此,更覺卓凌昭之言蘊有深意。
卓凌昭嘴角斜起,搖頭道:“看來你也不知道其中詳情,算了。”說著揮了揮手,命人帶他離開。
伍定遠也想套問出一些內情,忙道:“聽掌門這么說,這紅線可是另有什么秘密?可否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明白?”
卓凌昭望著伍定遠,道:“伍制使,你相信風水么?”
伍定遠聽他忽出風水之說,不由得呆了半晌,道:“風水之說,向來渺茫。這與羊皮有關嗎?”
卓凌昭凝望羊皮,道:“不瞞你吧,江大人親口所言,這紅線便是我朝的風水龍脈。只要過了戊辰除夕,這龍脈便會自行出現,只要依著羊皮指示,循著龍脈西行,便能找到神機洞了。”
伍定遠張大了嘴,這話太也荒誕不經,霎時啞然失笑,道:“卓掌門這般高的武功,卻也信這無稽之談,不太也可笑了么?”
卓凌昭聽他譏諷,也不生氣,只搖了搖頭,道:“你過來一趟。”說著拉住伍定遠,往營地外行去。
兩人走了幾步,卓凌昭指著地下一處,道:“你看這兒。”
伍定遠低頭看去,只見地下生了條裂縫,約莫小指粗細,里頭隱隱有著硫磺之味飄出。他眺頭看去,月光下但見這裂縫一路自東朝西,不知連綿了多少里路,他想起出發時卓凌昭也曾帶著門人弟子察看地下,想來便是找這條裂縫了。當下問道:“這裂縫是地震生出的,便是掌門口中的龍脈了么?”
卓凌昭不答,伸手指著一處紅線,道:“這是咱們現在的地方。”
伍定遠低頭看去,點了點頭,卓凌昭伸手指向紅線的另一端,道:“你看那兒。”
伍定遠低頭看去,只見那紅線畫過了一處湖泊,他哦了一聲,道:“怎么?龍脈跑到水里了?”說著說,嘴角露出微笑,雖然不想嘲諷,還是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神色。
卓凌昭不答,沿著裂縫走了幾步,伸手指著遠方,道:“你仔細看著。”伍定遠依言望去,只見那裂縫一路蜿蜒,朝西而去,過不百尺,忽地銀波蕩漾,竟然隱入一處湖泊之中。
若要照著紅線行去,眾人不免淹沒湖底。
卓凌昭道:“依江充所言,這羊皮可以指引我們找到龍脈。可現下紅線行到湖里,卻要咱們如何是好?”
伍定遠咳了一聲,道:“卓掌門何不繞湖過去,等到了對岸,再沿紅線找龍脈不遲。”
卓凌昭道:“這龍脈寬不過指,一路忽有忽無,極難尋找。現下又進到水里,咱們便算過去對岸,要如何再找出來?”
伍定遠聽他說得愁苦,不禁心下暗笑,想道:“這幫亂臣賊子費盡苦心,卻給阻在這兒,真是自找苦吃。”正感好笑,忽又想起自己身上帶傷,若要解毒,非得找到神機洞不可,他嘆息一聲,便蹲了下來,察看地下情狀。
伍定遠細目看去,見那裂縫不過手指粗細,料來確是如此,他趴在地下,把裂縫兩旁的土撥開,忽聽卓凌昭叫道:“小心些!這裂縫燙得緊!”話聲未畢,伍定遠猛覺左手一陣疼痛,竟已給燙出水泡。
伍定遠干笑道:“這龍脈真是怪異莫名,居然還會燙人。”
卓凌昭淡淡地道:“這神機洞是道家七十二洞天中最為神奇的地方,若不帶些懸疑,怎能讓人敬服?”
伍定遠不知他在胡言亂語什么,便只嗯了一聲,正要起身,忽見裂縫深處隱隱有物,他心中一奇,便又蹲回地下,找了個石塊,便往裂縫深處去摳。
石塊一碰地下,猛然間一聲怪響,好似有什么東西鳴叫,伍定遠吃了一驚,顫聲道:“里面有東西!”卓凌昭也是大吃一驚,急忙搶身過來。
便在此時,地面緩緩隆起,似有巖漿要沖將出來,卓凌昭與伍定遠面面相覷,都是滿心震駭。忽然間,轟地一聲大響,地面猛地裂開,一只龐然巨物沖了出來,伍定遠嚇得手腳發軟,不知如何閃避,眼看那東西便要咬掉腦袋,卓凌昭眼明手快,登將伍定遠拉到一旁,那物咬了個空,咻地一聲,又鉆入地下。
風聲咻咻,地面裂開一個大縫,伍定遠與卓凌昭雖是生死對頭,當此怪異巨變,兩人還是忍不住互望一眼,面色俱成鐵青。
方才雖只一瞬間,兩人卻已清楚見到那東西形狀詭異,約莫十尺來長,滿身金鱗,宛若一只大蟒。伍定遠顫聲道:“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卓凌昭深深吸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看那模樣,好像是……好像是……”
兩人不約而同,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龍!”
正不知高低,忽然一聲巨響,腳下竟然震蕩起來,遠處昆侖弟子大聲驚叫:“他媽的,又地震了!”伍定遠大吃一驚,急忙蹲了下來,就怕給震波掀翻。
轟隆隆、轟隆隆,巨響不斷,大地宛如活了起來,上下搖擺震蕩中,夾雜著人群馬匹的驚叫聲,饒那卓凌昭自號劍神,當此天地之變,也是面色慘澹,全無血色。伍定遠更是口唇顫抖,說不出半句話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地漸漸平靜,伍定遠蹲在地下,顫聲道:“過去了么?”卓凌昭吞了口唾沫,正要回答,忽聽眾弟子叫道:“湖不見了!湖不見了!”
二人聽了這話,登感訝異,連忙抬頭眺望,這一看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原先那小指寬的細縫已然裂開,變成十尺寬的巨縫,望之深不見底,一路沿綿入湖。那湖水傾瀉,正不住朝巨縫流入,好似老天爺在湖底砍了一斧,要讓湖水干凅一般。
卓凌昭與伍定遠都是面色蒼白,呆呆的看著眼前怪異至極的景象。
過不多時,湖水全數干凅,現出一處十尺來寬的裂縫,湖底泥濘水藻盡現,不少魚只仍在地下跳躍竄動,望去著實詭異。
遠處傳來錢凌異的聲音,大聲笑道:“他奶奶的,老天爺給咱們開路,真是痛快哪!”
伍定遠與卓凌昭互望一眼,兩人都不覺錢凌異所言夸張,若非上天有意指引,怎會有這等怪事生出?
眼看道路自行現出,卓凌昭不敢拖延,忙命弟子駕車前行。艷婷、李鐵衫等人見了這天地怪象,都感驚駭無比,靈音則率領眾僧低頭念佛,似在祝禱什么。
一連幾日,昆侖山眾人不停地趕往西行。越向西去,那裂縫越變越大,時而鑿穿山腹,時而干凅河谷,有時雖會隱沒不見,但眾人依著羊皮上的紅線略略查訪,便在不遠處找到。
路行辛勞,幾名昆侖弟子吃苦不過,都給屠凌心、錢凌異等人重重責打,伍定遠等人坐在車中,反而無所事事。但眾人念及處境堪虞,不知日后處境如何,都是愁眉不展。
只有李鐵衫每日笑口常開,茶來張手,飯來張口,閑暇時還找錢凌異斗口相罵,日子過得甚是來勁。眾人見他如此達觀,無不暗自嘆服。
路上艷婷想起師妹沒人照料,不免擔憂難過,伍定遠看在眼里,只不住口地安慰,車中眾人見他二人親昵,夜間便讓艷婷睡在伍定遠身旁,也好讓她有些溫暖照護。
又過兩天路程,這日忽起風雪,陣陣暴風吹來,車篷好似要給掀破了,拉車的驢子更是悲鳴不已,難以前行。伍定遠等人正躲在車中取暖,卻聽一名弟子喝道:“快快下來了!”
艷婷本已熟睡,聽了眾人的喊話,揉著惺忪睡眼,問伍定遠道:“怎么了?他們又找不到裂縫了么?”
伍定遠搖了搖頭,他本想讓艷婷再睡一會兒,待見李鐵衫等人都已下車,只得拉著艷婷的小手,一同走下車來。
兩人一出車外,大雪便即撲面而至,他見艷婷颼颼發抖,連忙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艷婷卻似渾然不覺,手指天邊,顫聲道:“伍大爺,你看那兒!”
伍定遠極目望去,狂風暴雪中,眼前竟是一片雄奇險惡的奇景,只見一處十來里寬的大峽谷,往南北兩面綿延而去,直是無止無盡。
伍定遠見了這壯闊至極的景象,也是駭異不已,他探頭望去,卻見峽谷中紅艷一片,竟是翻滾不息的巖漿。硫磺撲鼻,熱氣逼人,端是嚇人。陣陣暴雪不住吹來,大雪甫一落到峽谷之中,立時被巖漿的熱氣蒸發,化為一大片水氣,有若濃霧一般,籠罩在眾人眼前。靈音等人從未見過這等異象,也是驚詫不已。
艷婷頗為驚嘆,低聲道:“這是什么地方?怎能有如此宏偉的峽谷?”
一旁屠凌心聽了,只冷笑一聲,說道:“什么峽谷,這就是咱們一路跟來的那條小裂縫哪!”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大為吃驚,那裂縫窄不過指,過去只要稍不留意,便會消失無蹤,哪知一路越走越開,竟成這寬逾數里的大峽谷。
卓凌昭望向峽谷,贊嘆道:“照這羊皮指引,這神機洞就在峽谷對岸了,嘿嘿,‘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這秦霸先當真非同小可,竟然算得出這等天地變動,不愧是一代奇人。”
伍定遠心下一凜,尋思道:“誰是什么秦霸先了?他跟此地有什么關系?”
正想間,金凌霜走了上來,道:“掌門,這峽谷地勢如此險峻,咱們要怎么過到對岸?”
卓凌昭冷笑一聲,道:“干大事豈能惜身。今日無論是飛是爬,咱們都得冒險一試。”
眾人聽他如此一說,不禁為之變色。此地巖漿竄動,熱氣逼人,卻要如何過去?
金凌霜聽出掌門的焦躁,忙道:“這峽谷約莫二里遠近,憑輕功是過不去的,我看咱們不要行險,還是繞路走吧。”
卓凌昭道:“我們若要繞路,這峽谷長約二百余里,一來一往,只怕拖延太久,又要誤了時機。”
金凌霜道:“那可怎么辦?莫非真要飛渡過去么?”
卓凌昭沉吟半晌,正自思量辦法,忽聽濃霧中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道:“卓掌門,你終于來了。”
眾人見此處竟然隱得有人,無不大驚,紛紛喝問道:“什么人?”
伍定遠急忙將艷婷拉到身后,舉掌護住了她。卻見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安統領,你好啊!”他耳音靈敏,已然將來人的聲音認出來了。
那陰沉聲音嘿地一聲,顯然也甚吃驚,當下冷笑道:“卓掌門好耳力!”峽谷旁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身形肥胖,正是錦衣衛統領安道京。
眾人驚疑不定,不知安道京怎會在此出現,卻聽他道:“卓掌門,你那日從神鬼亭中奪走羊皮,怎地不來西涼與我們會合,卻獨個人來到天山?難不成別有所圖么?”
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任憑是誰知道了羊皮的秘密,誰還會把朝廷放在眼里,你說是么?”
伍定遠聽得兩人的對話,心下登時一凜。這卓凌昭不與江充會合,一路自行摸索到天山來,定是有意吞沒羊皮的秘密,不過這江充奸詐無比,自也不是省油的燈,居然派人來到此處相候,看來定有好戲可看。
安道京搖頭道:“卓掌門,江大人一向視你如知己,你可想清楚了。”
卓凌昭仰天大笑,卻不答話。
屠凌心走了上來,見安道京兀自擋在眾人面前,登即冷冷地道:“安統領,京城里苦頭還沒吃夠么?快滾開了吧!”
安道京聽他口出不遜之言,臉色頓時一變。這屠凌心曾尋過錦衣衛的晦氣,一舉打下他們十八名教頭,若不是郝震湘恰好在場,只怕錦衣衛要一敗涂地,此時安道京人孤勢單,那郝震湘更被他自己下手害了,如何能與這許多高手放對?只是他奉命來此,豈能退讓,當下硬著頭皮,勉強站立。
屠凌心冷笑道:“還不滾,真的要找死么?”
正要動手,卓凌昭卻已伸手攔住,微笑道:“安統領,江大人呢?他也到了吧?”他知道安道京膽小怕事,等閑不會犯險,此刻孤身來此,后頭必有大援。
安道京見他料事如神,心下一驚,道:“卓掌門所料不錯,江大人正在附近。”
伍定遠聽得此言,也是不禁一驚,暗道:“怎么江充也來了!”想起此人的種種事端,一時間又驚又怕。
卓凌昭心道:“這江充果然了得,少了羊皮指引,居然還是比我先到了一步。”他心中訝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微一笑,道:“既然江大人也在附近,咱們不能不見上一面,這就請安統領帶路吧。”
安道京見卓凌昭滿不在乎,心道:“你這廝私吞羊皮,一會兒到了江大人面前,看你還有何話說?”他咳了一聲,道:“諸位高賢若要面見江大人,便請隨我過來。”轉身便朝峽谷走去。
金凌霜走到卓凌昭身邊,低聲道:“掌門人,你真要與江大人破臉么?”
卓凌昭道:“你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金凌霜雖然暗暗擔憂,但掌門面前,實在沒有自己說話的余地,只得退到一旁,默默跟著卓凌昭前去。
眾人暗懷鬼胎,各有忌憚,腳下卻一齊向峽谷靠近。
安道京行到峽谷旁,忽然凌空跳下,眾人驚呼一聲,眼看他便要摔入峽谷深處,驚呼聲中,卻見他仍好端端地站著,眾人連忙細看,卻見那峽谷中搭著一座木板,約有一人肩寬,頗見窄小。
安道京站在上頭,轉頭道:“請各位過來吧,我們要到對岸去。”
硫磺熱氣中,眾人見這木板又窄又長,銜接兩岸,極目望去,竟然長達十里許,足見工程浩大之極。
卓凌昭笑道:“多謝你們搭了座橋出來,倒省了我不少氣力。”他哈哈一笑,便也躍了下去。
屠凌心轉頭過去,對靈音等人喝道:“你們跟著來!”金凌霜架著靈音,錢凌異架著李鐵衫,一人跟著一人,魚貫而下。
伍定遠下得木橋,回頭道:“艷婷姑娘,你小心腳下。”
艷婷道:“不打緊。”她腰枝輕顫,身影一閃,已如飛燕般地落在木板上,那木板卻只輕輕一晃,絲毫不見顛抖。
艷婷輕身功夫一露,眾人都是大聲喝彩,錢凌異贊道:“小娘兒,真有你的!”
眾人有的賣弄功夫,飛身而下,有的自知輕功普通,便老老實實地攀下。
眾人走在橋上,一連走了半個時辰,卻還到不了對岸,足見此橋宏偉至極,若非發動軍士前來建造,一時卻要如何造就?看來天下之大,也只江充有能耐架得起這座橋來。
伍定遠心下暗暗驚嘆,想道:“看這橋的工程如此浩大,想來一人的武功練得再高,也比不上朝廷里權勢薰天的大臣。”
眾人面帶敬畏,都是暗暗納罕。只有卓凌昭漫不在乎,臉色一如平常。
走了片刻,只見前頭一名軍官站在木板上,卻在等候眾人到來。那人見了安道京,不顧木橋窄小,便自拜了下去,道:“卑職玉門關總兵高顏,見過安大人。”
安道京回過頭去,向卓凌昭等人道:“這位是玉門關高顏高總兵,為了搭建這座木橋,高總兵特從玉門關調來五萬將士,咱們可要謝謝他的辛勞。”
卓凌昭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安道京向高顏使了個眼色,問道:“江大人呢?”
高顏低聲道:“江大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便要我過來看看。”
安道京貼在他耳孔上,小聲道:“你快快回去稟告一聲,就說昆侖掌門到了,請江大人多加防備。”
高顏哦地一聲,他見卓凌昭一臉高傲神氣,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料來不是易與之輩,慌不迭地趕回去通報。
卓凌昭見高顏面帶驚恐,當即笑道:“高總兵小心腳下,可別摔了下去。”
安道京見他有恃無恐,心道:“你這鄉野村夫恁也狂妄了。這會兒任你囂張,一會兒你見了江大人的手段,看你還敢造次么?”當下低頭不語,快步而過。
伍定遠不知眼前那位高總兵的來歷,更不知此人曾有追殺薛奴兒,得罪秦仲海等情,只隨眾人行向前去。他擔心艷婷,不時回頭往后看去,就怕她腳下失足。不過這艷婷輕身功夫著實了得,一路穩穩走來,全不當一回事。
正走間,一名昆侖弟子低頭往下探看,說道:“他奶奶的,這峽谷真是怪異莫名,不知是怎地生出來的?”說著往下吐了一口濃痰,神態甚是輕蔑。
峽谷下巖漿翻騰,燥熱無比,那痰尚未落下,已被蒸發,那人正自驚訝,忽然巖漿中竄起一個火頭,足有百來丈高,有若一只大火龍,直朝那人卷來,那人吃了一驚,叫道:“啊呀!”話聲未畢,轉瞬間火舌一卷,竟將他吸落下去,幾名高手想要去救,卻都晚了一步。
那人慘嚎一聲,驚叫道:“救命啊!救命啊!”他全身著火,手腳不住亂揮亂舞,已然墜下深谷,身子摔在巖漿之上,雙腿立時溶解,只是一時不得便死,仍是張口大叫,凄厲的呼聲遠遠傳來,直是驚心動魄。
眾人見他這幅慘狀,忍不住臉上變色。安道京回頭道:“這神機洞不是普通地方,請諸位心存敬意,萬萬不可行止不恭,否則若有什么意外生出,別怪我未曾提醒。”
卓凌昭嘿嘿一笑,說道:“安大人對此地很是詳熟嘛,是聽江大人說的么?”
安道京淡淡地道:“卓掌門若想知道其中奧秘,等會自去問江大人便了。”
伍定遠聽了他們的對答,不由得心下起疑,不知這“天山神機洞”究竟有何秘密,居然神秘至此。他滿頭霧水,又怕被峽谷中忽然竄起的火苗吞噬,一路心驚膽跳,拉著艷婷快步而過。
眾人踏上實地,便隨安道京往前行去,只見眼前濃霧陣陣,伸手不見五指,眾人深怕腳下失足,走得都是既緩且慢。過不多時,眾人只見眼前現出了偌大一面紅色石壁,將前方去路堵死了,那石壁色作朱紅,不似天然生成的模樣,不知這荒山野領之中,如何現出這等奇怪物事。
錢凌異笑道:“這石壁的顏色很是奇怪,好似我家的大門一般。”卻見眾人臉露詫異之色,抬頭向上,眼光發直,錢凌異心下奇怪,不禁笑道:“不過是面石壁,卻有什么好看的?”當即抬起頭來,隨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誰知一望之下,連他也是驚詫無聲。眼前那紅墻哪里是什么墻了,真是一扇偌大的門,橫達三十丈,高約百余丈,正中兩個門環離地極高,約莫有五十人高矮,只是頗為古舊斑駁,當有千年以上歷史。門上另繪著兩幅神像,二神人面蛇身,左首男神,右首女神,蛇尾交纏,各有百丈高,面目頗為陰森,好似正俯視著眾人,觀看人間隱密,望之令人生畏。
錢凌異見那這門如此巨大,卻不知是給誰用的,莫非里頭住著巨人不成?當即顫聲道:“這……這是什么鬼地方?”
靜寂無聲中,卻聽一人道:“此處名喚南天門,相傳只要進得此處,便會參透天機,獲取震動天地的大秘密。”
眾人一驚,急忙轉頭,卻見濃霧中坐著一人,那人神態閑適,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安道京雙膝跪下,拜道:“屬下安道京,參見江大人。”
伍定遠心下一驚,心道:“原來……原來這人便是江充!”他急忙去看,只見那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穿貂裘,唇上留著短髭,富貴中更透出一股肅殺的氣色,看來是個頂要緊的人物。
江充微微一笑,道:“卓掌門,京師匆匆一別,想不到又見上面啦。”
卓凌昭也是一笑,淡淡地道:“多日未見,大人氣色依舊。”
兩人隔著濃霧喊話,卻不急于靠近,顯然彼此心中都有忌憚。
卻聽一人道:“卓掌門,你這許多門人弟子見了江大人,如何不知道跪下?你平日是怎么教的?”
眾人轉頭去看,那人卻是個道士,身形極高極瘦,有若一根竹竿,正從峽谷旁飄來,武功大是不凡,想來若非一派之掌,便是幫會首領。
卓凌昭見了那人的面貌,只點了點頭,道:“原來是九幽道長,可有什么指教么?”
那人正是九幽道人,乃是江充搜羅而來的一名高手,他見卓凌昭識得自己,心中甚是得意,當即冷笑道:“江大人乃是當今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們這些百姓見了他,如何不跪?”
卓凌昭頭也不抬,淡淡地道:“我派門人見了神佛也不下跪,如何跪得凡人?”
九幽道人哼了一聲,道:“卓凌昭,你在皇上面前也是這般說話么?”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九幽道人狂怒不已,尚未說話,江充身邊一名武士清嘯一聲,拔刀出來,冷冷地道:“卓凌昭,你說話太也狂了,今日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眾人轉頭過去,只見說話那人氣宇非凡,太陽穴高高鼓起,手上大刀沉重異常,想來必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金凌霜等人見了這人的異常形貌,都知此人必是江充身邊的十八名云都尉之一,這云都尉平日里專責保護江充,形影不離,乃是大內里千中選一的絕頂高手。
卓凌昭雙目半睜半閉,對那高手毫不理會,濃霧中江充也是笑吟吟地,翹著二郎腿,抱膝看著眼前的好戲。
伍定遠冷眼旁觀,心道:“看江充這個模樣,當是要給卓凌昭一個下馬威,且看卓凌昭怎么應付了。”
場中眾人屏氣凝神,都要看兩大高手對決,當下紛紛讓開,空出了偌大地方。
那高手冷冷地道:“卓凌昭,接招吧!”長嘯一聲,快刀連連使出,招式大開大闔,虎虎生風,正是“神刀門”的嫡系刀法。
眾人見他刀法如此,心下無不暗贊,都想:“江充搜羅天下好手,果然身邊臥虎藏龍,大有能人異士。”
卓凌昭毫不驚惶,他只微微一笑,伸出兩指一夾,刀光飛舞中,已然輕輕巧巧地捏住刀鋒,眾人見他眼力神準,出手奇快,無不大為嘩然。那高手自也大吃一驚,雖知卓凌昭武功厲害,豈料竟然一招不到,便已拿住他的兵刃?
那人刀身被敵人拿住,臉面無光,當下死命抓住刀柄,用力回奪。
卓凌昭見他拼死奪刀,便只微微一笑,兩指捏住刀鋒,手腕輕輕扭動,霎時一個翻轉,將那好手連人帶刀的轉過一圈,摔在地下。
靈音心下一驚,暗道:“好厲害的工夫。”原想以“神刀門”的刀法,定可與卓凌昭相抗百來合,至不濟也能撐上一柱香時分,孰知片刻之間,勝負已分,看來這卓凌昭的武功深不可測,遠在想像之上。
卓凌昭舉腳過去,將那好手踩在腳下,沉聲道:“江大人,卓某自稱劍神,行事作風如何,大人自當知曉。今日你們若想以官壓民,欺辱本座,那是大錯特錯了。”
他舉腳一挑,那好手的身子猛往江充飛去,勢道猛烈無比,安道京急忙跳了出來,伸手接過那人身子,便在此時,一股大力朝他身上撞來,安道京急忙運氣抵受,但這內力好不霸道,只震得他胸口隱隱作痛,良久不能寧定。只是主子江充便在眼前,卻要他如何示弱?當下咬牙忍住,一張臉只痛得發白做青。
屠凌心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了出來,朗聲道:“我們要進南天門了,閑雜人等一率讓開吧!否則休怪手下不留情了!”
九幽道人見他旁若無人,神色囂張,當即哼了一聲,沉聲道:“你們這群家伙要在昆侖山里稱王,沒人會來管你,但放著江大人在你眼前,還想放肆么?”
伸手一招,背后立時竄出十余人,都是平日保護江充的云都尉。只見眾人手持奇門兵刃,有的太陽穴高高鼓起,有的全身肌肉暴起,料來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
九幽道人冷笑道:“昆侖山的朋友們,我好心勸你們一句,千萬別沖撞了江大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安道京接口道:“正是如此。卓掌門,咱們除了這幾十余名好手外,山下還駐扎著高顏總兵的萬余部將,要是動起手來,我們決不會吃虧的。”
金凌霜眼望卓凌昭,見他極緩極緩地點了點頭,金凌霜登即意會,他走上兩步,低著嗓門道:“弟子們!拔劍!”
只聽刷刷之聲連響,這廂昆侖好手也已執劍在手,兩方已是劍拔弩張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