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賢智慧我等后人應為繼承,然世事變幻又豈能一成不變?朝代更替幾千年來諸多將帥之才,未必是熟讀兵法之輩,但卻是懂得應地制宜之智者。故而易某以為,盡信書不如無書,否則便會成為一種禁錮……”
易成天的侃侃而談讓陳浩也深以為然,這番見解是學不來的,這是一種對兵法之外的一種深思。輕呷了一口香茗,繼而沉聲道:“易兄所言有理,易兄此番見解與陳某也不謀而合。陳某每每閱讀兵書也曾自思,若將帥之才皆能從兵書戰策中所得,為何從古至今名將卻是屈指可數?最后陳某終于明白一個道理,所謂名將不外乎強與先二字爾……”
“哦?”易成天面露欣喜之色,他本以為陳浩會對他的荒誕怪談給予反駁,卻不想陳浩竟然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當實力強到敵人微不足道之時,任何兵法謀慮也不過是徒增笑料罷了;當敵我懸殊不是天壤之時,兵法謀略也不過就是一個‘先’字。事事撩人先機占盡先機,何愁不勝之理由?”陳浩今日也是心情暢快,能遇到一個說話投機的人實為難得。
“陳兄果然鞭辟入里,所謂《六韜》《三略》《孫子兵法》盡付陳兄這二字之中!”易成天聽罷不禁拍手贊嘆道。
此刻易成天也有了討教之意,于是拱手一禮:“陳兄既有此鞭辟入里之見解,足以見得陳兄乃是心系軍事之人。不知陳兄對我大唐邊關之事,可有應對之策?”
陳浩此刻正在飲茶,見易成天有此一問便知是在考校他。于是便抬眼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未作言語。而是起身來到書案前,取來紙筆繼而又回到了席位。易成天不知此陳浩此舉何意,心道莫非要手書軍策不成?
而就在易成天甚是疑惑之際,陳浩已經在紙張上勾出了一個輪廓。易成天一瞧不由更加疑惑不解,于是摸了摸額頭上的一縷白發問道:“陳兄是要作畫?”
見陳浩未有回答,易成天只能皺著眉頭看下去。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易成天已然震驚的無以加復,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大唐各州道與吐蕃、南詔、渤海等詳細分布圖。在陳浩的筆下山川河流在地圖上一一標出,不僅如此每一道州縣都是清晰可見。
待圖紙趨于完工之時陳浩這才開口道:“三國環視西、南、北三面,看似虎狼之師實則徒有其表。渤海居于北方為苦寒之地,遙遙相隔尚且不提,但有黃河天險在此,便注定渤海目前只是威脅而不是后患!”
易成天便看邊聽不住的點頭:“陳兄所言極是,只要我大唐把住海域渡口,渤海想要入主中原絕非易事!”
接著陳浩將筆墨重染西南,而易成天的雙目也跟隨到了西南位置。陳浩在其上輕點幾筆,繼而蹙眉沉聲自語:“吐蕃如今占領河湟一代,將河西走廊阻斷,邊境無天險可做依憑。若非如今吐蕃內亂未平,想必早已聯合南詔進犯大唐……”
“只可惜如今大唐也是內憂,否則此刻定是收復失地大好時機!可恨那南詔竟然朝秦暮楚背叛大唐!”對于此易成天也是頗為感嘆,語氣中透著無奈。
聽聞此言陳浩停住了手中筆勢,隨后抬起頭對易成天冷意一笑:“自家人不爭氣,豈能怨得了他人?再者而言,當年大唐軍士屠殺南詔子民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之果?戰爭無對與錯之分,更無歸附與背叛之別,只有強與弱!”
易成天看著陳浩那目露冷意的雙眸,心頭不由一跳。他不是迂腐之人,自然深明陳浩所言乃是事實。沉思良久之后,向陳浩施了一禮以示受教:“南詔之所以如此除卻勢利之外,更主要是大唐的積弱與吐蕃的強勢。既然我大唐給不了南詔保護,南詔選擇歸附吐蕃也實屬正常!”
陳浩見易成天能夠如此明白事理,不拘于儒生固有的腐朽之氣,也是倍感欣慰。于是接著道:“既然兩國與大唐之間無天然屏障,就須得拉攏南詔牽制吐蕃。若是拉攏不得也須得讓兩國生隙,否則兩國舉兵而來,大唐危矣……”
“陳兄所言極是,如今吐蕃內亂已起無暇東顧,南詔也是世子之間王位爭奪,因此近三年之內將會是一個緩和之期。待三年之后,不論我大唐是否內憂已出,都將是烽煙四起,亂象再生……”
此刻炭爐之中的炭火已然漸漸熄滅,房中也漸漸的有了一絲寒意。易成天頗為尷尬的沖陳浩一笑道:“陳兄還請見諒,易某過于拮據炭爐之物儲備不足……”
“噯!易兄太過客氣,只是陳某不明,易兄何不將裘衣變賣,以便換去錢財添置生活所需呢?”鄭記酒館門前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楚,當初可是有人出高價購買那件裘衣。
易成天聽聞此言,方才還和藹的語氣頓時冷了下來:“易某生計雖是拮據但也是有原則之人,裘衣乃是陳兄所贈,所謂無功不受祿易某又豈會輕易變賣?只待尋得陳兄便原物奉還!”
陳浩見易成天一本正經的認真起來,心道還真是一個較真的人。于是只得尷尬一笑轉移話道:“陳某如今雖被革職但也算有些能力,不如舉薦易兄為官如何?陳某相信,以易兄之才識定會一展所長!”
易成天聞聽心緒一擰,繼而搖頭苦笑道:“易某乃是頑固之人,與官場浪潮之中難以游刃有余,既然如此又何必為自身徒增煩憂?”
陳浩轉念一想也是深以為然,如易成天這般理論怪癖尚且不論,他這易與人較真的性格就足以讓其在宦海中沉沒。當朝宰輔魏謨也是這般性子,之所以魏謨如今能夠立于朝堂,除了李忱的賢明之外,重要的是魏謨的家世不容小覷。而易成天有什么,他什么都沒有……
“那不知易兄有何打算?”陳浩一臉鄭重的問道。
易成天輕輕的為陳浩斟滿茶水,隨后目視陳浩笑道:“易某胸無大志能遇陳兄這一知己,也算此生之幸事!既然陳兄需要易某這無用之人,易某自然愿意跟隨左右!”
“哦?易兄此話從何說起,如今陳某可是無官之身,留易兄在身旁豈不是誤了你前途?”陳浩目露驚異之色說道。陳浩未曾想到易成天,竟然看出了他此次的來意。
“能夠胸藏天下版圖者,又豈愿沉入污泥之中?終有一日會立于云端!陳兄,你說呢?”
易成天端起茶杯沖陳浩狡黠一笑,將茶水一飲而盡。陳浩也飲下最后一杯茶,隨后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日后陳浩帶著一行人向太和縣而去,陳浩準備在太和縣舉辦一場婚禮。既然緣起太和那就應當回歸太和,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不久后雍王李渼便前往淮南道治理淮河,同時因為崔黨的諸多威脅,使得李渼不得不將崔潼送回了崔府。這個決定讓途中的陳浩為之扼腕長嘆,心道李渼太過年輕,此事必定后患無窮。沒了掣肘崔黨的把柄,李渼淮河一行注定無比坎坷。然而這些陳浩也只能發發牢騷罷了,如今即便他想幫助李渼,也是有心無力鞭長莫及。
同時因為陳浩被免去東都留守一職,暫缺空位由河南府少尹秦越擢升東都留守。而有李渼進奏舉薦為東都司馬的高駢,不日也將入洛陽任職。至此之后高駢算是脫離禁軍的體系,走上了地方軍政的官場。
之后便是宮中李瀧因為陳浩抗旨拒婚一事,整日不食不飲曾有幾次昏厥過去。而每次被御醫救治醒來之后,又是以淚洗面神色凄苦。李忱每每見狀都是心如刀絞,曾想頒下旨意見陳浩給抓進宮來。但是后來想想有失皇家威儀,于是不得不憤恨的打消這個念頭。然而李忱不知道的是,即便他頒下旨意也未必能夠找得到陳浩。
本身喜好服食丹藥的李忱,也因為此事身體每況愈下,由原來的一日一早朝改為三日。即便如此,李忱仍舊不忘服食丹藥以求祝壽延年。
由于陳浩被撤職給崔氏一黨帶來了福音,不但崔潼得以平安歸來,而且崔式官員可以名正言順的滲透河南府。更甚者,崔氏一黨在針對李渼這個失去翅膀的雛鷹上,也有了新的部署。
對于這些京城之事陳浩也懶得理會,眾人愜意的在官道上游山玩水。期間經過壽州城得到壽州刺史劉長青的熱情款待,之后歇息半日一行人便向太和縣而去。
途中經過飛鳳山陳浩特意的上山回顧一番,回憶著過去的種種仿若如同昨日。然而如今飛鳳山已經荒草萋萋人煙罕至,原來跟隨羅飛龍兄妹眾多嘍兵也早已作鳥獸散了。下了飛鳳山不久,久違的太和縣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