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雖然看穿了李明圖的用意,但是卻沒有直言點破。如今他親自來幽州拜師,也足以見得其誠心相求。當初陳浩在弱水城拒絕李明圖的理由是不識時局,如今李明圖攜誠心而來,且有穆魯詩雅從旁規勸,陳浩也沒有理由拒絕他,于是便收下了這個徒弟。
此番看似陳浩有些不情愿,但是陳浩的心中卻是極其愿意。雖說李明圖是在向他借勢,他又何嘗不是在向李明圖借機?如今奚王匿舍朗膝下無子,不久死后必定會王權旁落。陳浩雖然算得上奚王的女婿,但是畢竟是個漢人,要想坐擁這個王位,別說奚族五部的百姓不答應,就是朝廷也不會同意。
那么為了穩定北方的奚人五部,就必須有一人統率五部。這個人選尤為重要,因為這直接關系到大唐邊境的安危。若是未來奚王傾向于契丹,屆時兩族合并就會后患無窮。精通史學的陳浩可是知道,奚族最后并入了契丹,而且契丹的第二貴族蕭氏,就是奚族后來的姓氏。蕭氏在其后的遼國朝代中,多位皇后皆是蕭氏女子,由此可見兩族合并的趨勢已經潛移默化。
這些不是陳浩想看到的,因此與其以后的奚王不受制約,倒不如力挺李明圖為奚王。雖然陳浩深知越是精明的人就越難以控制,但是陳浩根本就沒有想過控制誰,因此陳浩對于這份師徒名義看得很淡。在陳浩的看來,只要李明圖的思想不傾向契丹,就是他要的最好結果。
除了這些事情,陳浩還從穆魯詩雅的口中得知,覺遠大師自從入定之后,活化生成一顆舍利子。陳浩知道這是得道高僧在坐化之后,才會有幾顆燒不壞的東西,佛門稱之為舍利。而就是這顆舍利卻在覺遠大師坐化第三日,在無名寺丟失了。不但如此,伴隨這個舍利子一起丟失的,還有那九十卷無人讀懂的經文。
陳浩聽聞此事不由暗自訕笑,思忖這偷取舍利子倒是情理之中,畢竟對于佛家來說,這是得道之人的標志,也是與佛有緣的佛骨,可謂是無價之寶。但是伴隨丟失的經卷,就著實讓陳浩想不通,既然都看不懂又何必去偷,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然而這些不待陳浩細想,接下來的事情卻是讓他頭痛不已。自從他回到幽州之后,潭柘寺、光林寺、等眾多寺廟的僧人,幾乎每日里都在他的侯府門前轉悠。近些時日里,關于陳浩一語破天機,點化覺遠大師入定成佛的事跡,已然傳遍的整個北地。所謂以訛傳訛添油加醋者居多,一時之間眾說紛紜議論紛紛。
曾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當時他看到陳浩走出會場的那一刻,天邊突現祥云籠罩,借著晚霞之光,隱約可見陳浩的足下已有佛光泛起。妙語連珠句句箴言,使得覺遠大師佛心深種,最終超脫生死頓悟成佛。
之后又有人言之鑿鑿的說,當時他隱約看到陳浩的頭頂有佛陀顯現,又似蓮花輕散香飄久遠。在場的眾人聞此異香,瞬感脫胎換骨神采奕奕。曾有多年積郁病癥者,至此之后不藥而愈。其后又有傳言者,陳浩乃是神佛轉世,特意下凡點化眾生……
面對這些種種傳言,陳浩只能苦澀一笑。他也是之后才知道覺遠大師圓寂的消息,他可不認為是自己的一句話,就讓覺遠大師入定成佛的。在陳浩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巧合罷了,覺遠大師已是耄耋之年,已經垂垂老矣之人。或許就因心中的一縷執念,才會堅持活到現在。
如今陳浩一句話點透了他的心事,得以釋懷的覺遠大師自然沒了牽掛。一個人若是沒了牽掛,那所有的精氣神也就自然而然的散了。因此覺遠大師才會在釋懷之后,入定圓寂而死。而這些謠傳之人,陳浩知道,都是不懷好意之人。
之所以如此沸沸揚揚,是因為這些奚族翹楚,不愿接受比箭失敗的事實。因此才會故弄玄虛,以神佛之功來挽回他們的顏面。只為向世人說明一個道理:不是我草原民族不如陳浩,主要是因為我們是人,而陳浩,他不是人……
雖然陳浩深諳其中道理,但是世人卻不這么認為,你陳浩聲稱謠言有誤,那覺遠大師為何因你點撥,就可以入定成佛?陳浩每每辯駁遇到這類問題,都是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總不能說,覺遠大師是年邁而亡?這話別說這些人不相信,即使相信陳浩也不敢說。
要知道覺遠大師在北方有著極高的影響力,修佛之人都希望入定成佛,若是陳浩非要說覺遠不是入定成佛而是年邁而亡,那定會遭來千千萬萬的僧人抨擊。所以這一次,陳浩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之后此事猶如一陣颶風,刮過北地接著席卷南方。當南方眾人聽聞此事之后,更是將故事潤資潤色。同時將陳浩當年太和縣根治天花的事情也挖了出來,之后又聯想到了當今圣上的消渴之癥痊愈的事實,一時之間南北合唱民意傳揚,陳浩神佛轉世的這一不是事實的事實,終于在這一刻得以坐實。
近幾日整個幽州不但涌進入不少僧侶,還涌入了不少久患疾病之人。這些人每日里都在后府門外排隊等候,以至于陳浩這幾日都不敢出府門半步。
侯府的花園內,陳浩坐在涼亭內獨自喝著悶酒。這時穆魯詩雅卻蹦蹦跳跳的來到近前,看著陳浩面露愁容的樣子,不禁噗嗤一笑:“本公主遠在北地就聽聞,大唐第一才子洞悉事實,自入世以來未有解決不了的難題,為何如今卻面露愁容之色?”
“秋雨,別鬧了,府門外你又不是沒瞧見……”陳浩此刻哪里有心事開玩笑,于是抿了一口酒無奈的說道。
一想到近日的種種傳聞,穆魯詩雅也是樂得想笑,當初她就在陳浩身旁,何曾見過祥云、蓮花、異香……這些扯得可真夠離譜的。不過在她看來也挺好玩的,于是趴在石桌上,歪著頭瞅著陳浩笑道:“那豈不是很好,有些人想要美名還沒資格呢!”
陳浩沒有因為穆魯詩雅的話而神色改觀,緩緩起身凝望遠方藍天,自言自語凝重道:“這美名恐怕兇大于吉!”飲下壺中酒中殤,一縷斜陽映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