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李義府他們最近蹦跶的厲害,好像是不可一世,但其實他們內心卻是過的如履薄冰,說一千,到一萬,他們幾個加在一起也當不上長孫無忌的一根手指頭,沒有李治,長孫無忌兩根指頭就能夠捏死他們,一旦輸了,長孫無忌當然不會去報復皇帝,肯定是找他們算賬,那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這房遺愛一案余熱還未完全散去,說不怕那是假的。
怎么辦呢?
他又沒有能力去扳倒長孫無忌,唯有李治才有這個可能,因此他們此時心里是心急如焚,也可以說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對于他們而言,不成功便成仁,沒有第三個選項。
于是他們找來了韓藝,決心慫恿李治去跟長孫無忌決戰,拖下去對他們是非常不利的,皇帝不開金口,他們現在也玩不下去了,治國理政,他們不是長孫無忌的對手,威望、官職都沒有長孫無忌高,他們已經到了瓶頸了,如何才能繼續建功立業,唯有再往走一大步。
“特派使,你是答應呢?”
李義府有些不敢置信呀!
韓藝心里清楚,就算他們現在不這么做,武媚娘也會暗示他們這么做,這一戰已經是不可避免了,那還不如順水推舟,于是道:“這我反對那我不成豬了,這國舅公要殺,第一個肯定是殺我。我一早就想跟你們說這話了,但是我資歷尚淺,哪敢跟各位前輩談論朝政,不瞞你說,我是寄恐懼于買賣上。”
李義府見韓藝不像似在說謊,而且韓藝也不會蠢到這里說一套,跑去李治那里又說一套,這沒有意義,你要反對現在就反對,李義府他們也沒有辦法。不禁大喜過望,道:“若你這般想的,那便再好也沒有了。”
這四大金剛坐在亭臺內合計了一個時辰,商量如何去慫恿李治開戰。
這也是韓藝第一次與他們開會,基本上都是點頭贊成,即便他們商量的結果令人有些可笑,已經到了這一步,沒啥可說的了,只有往前走了。
下得山去,李義府等人就回去了,韓藝倒是沒有急著離開,站在山坡下,用手搓了搓臉,暗道,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唉...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真是令人感到不安啊。
忽有一人落下,道:“韓大哥,你怎么呢?”
韓藝望著小野,道:“我有些緊張。”
小野睜著大眼睛道:“你為什么要緊張?”
韓藝苦笑道:“做慣了大腦,這回做手足,有些陌生,陌生就會感到緊張。”
小野不是小胖,永遠都能似懂非懂,搖頭道:“沒聽明白!”
韓藝呵呵一笑,將他摟了過來,突然道:“我記得陳碩真好像住在這附近。”
“嗯。”
“小野,你是不是很討厭這個女人?”
“有些討厭。”
“那我們去騷擾一下他如何?”韓藝壞笑道。他心想,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陳碩真肯定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沒道理就我一個人獨自煩惱,騷擾她一下,氣氣她,或許我會輕松許多。
小野興奮的直點頭道:“好啊!我可以躲在竹子上用石子打她。”
“呃...人家好歹當過皇帝,咱們給她一些面子,如何?”
“那韓大哥你說咋辦?”
“侮辱她!狠狠的侮辱她!”
陳碩真作為大唐頭號通緝犯,沒事也不敢亂走,所以一找一個準。
來到大屋內,見陳碩真正坐在院內品茶,妙曼的身體裹著一件黑袍,畢竟是教主出身,服飾必須要有一種另類的感覺,韓藝拱手笑道:“陳大教主真是好雅興啊!”
“你怎么來呢?”
陳碩真不太友善的說道。
韓藝一屁股就坐了下來,笑道:“我是來犒賞你這位貼身保鏢的,我活了這么大,就沒有見過像陳大教主這么恪盡職守的保鏢,那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本來就是來騷擾她的,那必須得開篇立意啊!
陳碩真畢竟是當過皇帝的人,古井不波,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此乃我分內之事。”
韓藝哇了一聲,道:“多日不見,你這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有沒有興趣來我鳳飛樓演話劇啊!”
陳碩真絲毫不惱,道:“何謂保鏢,不就是保護你的安全么,如今你安然無恙的坐在這里了,至少也不能說我失職吧,如果你死了,你可以來找我問罪。”
韓藝嘖嘖道:“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說話果然有水平。”
陳碩真搖搖頭道:“用你的話來說,我這只不過是與時俱進,當今世道,小小田舍兒都能有張儀、蘇秦那能言善辯之本領,我焉能不努力。”
韓藝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
這仇人相見,不能打打殺殺,難道還不準唇槍舌劍一番。
這是慣例!
正當這時,那魁梧大漢走了過來,道:“特派使,請喝茶。”
韓藝面色一驚,指著門外道:“你快去門外瞧瞧。”
那大漢愕然道:“瞧甚么?”
“看看太陽有沒有打西邊出來。我滴天啊!你們竟然主動給我奉茶了,這是什么世道啊!”韓藝手舞足蹈,語氣夸張道。
陳碩真道:“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日子,你已經錯過了,我就沒有見過有人為了一杯茶去告狀的。”
韓藝一愣,心想肯定是武媚娘跟她說了,呵呵道:“茶是小事,禮儀是大,這可關乎國民素質。”
那大漢根本不理,茶一奉上,轉身就走了。
韓藝向陳碩真道:“你別解釋,我都明白,我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恨我,原本能夠當上開國元勛,到頭來卻成了一個仆人,這我能夠理解。”
陳碩真壓根就沒有打算解釋,這就是對他的態度呀,但是韓藝這言語之間,都充滿了諷刺之意,這沒有辦法,成王敗寇,誰叫她當初輸給了韓藝,問道:“你究竟是為何事而來?”
韓藝道:“沒事!就是路過這里,順便找你聊聊。”
陳碩真直白道:“我與你沒什么可聊的。”
韓藝嘆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啊!”
陳碩真破天荒的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心平氣和的說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是恨你入骨。”
用不著這么直接吧!韓藝心念一動,笑道:“我認為你不該恨我,反而應該感謝我。”
陳碩真道:“愿聞其詳?”
韓藝道:“你可聽說過陳勝吳廣?”
陳碩真道:“聽過又如何?”
韓藝笑道:“當陳勝吳廣喊出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是英雄,可是當他們稱帝后,他們就是罪人,令人感到不恥,那陳勝比秦二世還要可恨一些,因為一開始他們是為廣大奴隸而戰,但是到了后面卻是為自己而戰,等于在奴隸的傷口上面,再撒了一把鹽。也許你認為你是逼于無奈,是為了清溪縣的百姓。但是陳勝吳廣當時也都是如此,是什么讓他們改變了,是權力,是財富,是那一把龍椅,不管是誰,只要坐在那把龍椅上,他們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而你唯一做得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在稱帝不久就輸給了我,這樣至少讓你不至于招人唾罵,而且還保留自己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名望,你說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陳碩真思忖半響,道:“你拿兩個死了幾百年的人來篤定一件并未發生的事,是不是有失公允。”
韓藝搖搖頭道:“每種職業都有它的特性,皇帝也是如此。我在那晚沒有反駁你,是因為我知道你這么做也是逼于無奈,換做他人可能也會這么做。但是我始終不認同,因為你的起義會使得更多百姓失去家園和生命,你手下那些烏合之眾,又有幾個是心地善良之人,你能夠指望他們能夠愛護百姓嗎?如果讓我在一個土豪主和一個富公子之間選擇,我會選擇富公子,至少富公子自小就生活優越,受過高等教育,最不濟也只是昏庸,而土豪主更具有極強的貪念,而且會更加殘暴,有句話說的好,流氓當皇帝,百姓要遭殃。”
陳碩真道:“你說得振振有詞,那換做你,你會怎么做呢?”
韓藝笑道:“我絕不會像你這樣,為了不讓幾百個人受罪,而去讓幾萬個人受罪,這非智者所為,這本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你還想一步升天,哦不,一步登天,說你是理想主義,只因我怕罵你你會打我。”
陳碩真冷笑一聲,道:“你就會在這里大言不慚。”
“不不不,我如今正走在這條路上。”
韓藝搖搖頭,道:“陳碩真,如果有一天,你沒有老死,也幸運的沒有生病而亡,那你一定有機會羞愧而死。”
陳碩真笑道:“那我真是要拭目以待。”
“榮幸之至!”
韓藝一笑,道:“好了!這個問題就已經交給時間去解決了,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天了吧。”
陳碩真愣了下,你都把我罵成這樣了,咱們還能愉快的聊下去么?道:“但我與你確實沒有什么可聊。”
“我認為有很多啊!”
韓藝道:“比如你作為一個女人,在這個背景下稱帝,是不是感覺很有壓力?”
“不喜歡!換個輕松一點的吧,你喜歡什么顏色。”
“這個也不喜歡,那你問我好了,你有沒有問題想要問我?”
陳碩真突然開口道:“我倒是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那你快問啊!”
“你當時究竟知不知道會有天石落下?”
韓藝用手指捏著嘴唇,望著一本正經看著自己的陳碩真,過得半響,他突然站起身來,道:“你說的很對,我們的確沒有什么可聊的。告辭!”
言罷,他起身就往外面走去,這明顯就是沒話找話說啊!
但是他卻忘記,在古代有夜觀天象一說,在唐朝玄學也非常流行,陳碩真雖然也認為這是一個意外,但是她心中始終有疑惑,他不知道究竟韓藝是不是夜觀天象,發現了這個情況。
陳碩真當然沒有起身相送,而是坐在石凳上,望著桌上那未動過的茶杯,陷入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