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本山之巔,宏偉巍峨,華貴莊嚴的離塵正殿之內,夜君權獨自端坐于這寬達千丈的大殿最上首處。而在他的左右兩旁,則各有四人,高據在一處九丈高的云臺之上。
離塵宗節法、叁法、陽法、宏法四位真人,其中節法修為最高,資歷年歲也最深,故此據于夜君權左側,位在其余三人之上。
“東離定海公確證已叛,此事是我宏法當初欠考量了,太急于求成,以至落入移山宗陷阱。慚愧莫名,宏法愿以三百萬善功,面壁十年以抵罪。不過眼下局面岌岌可危,諸位真人以為,此時該如何處置才好?”
“若說罪業,我陽法同樣也份。”
陽法真人相貌四十許人,然而年歲極大,修行至今已經四百二十年。早在三百年前就已執掌岐陽峰首座之位,氣度雍容沉靜。
“定海公送來幾個的人質,需嚴加管束,看是否還能挽回許維心意。我宗在東離內的數百弟子,也要盡快撤出,以避移山圍殺”
“然而該由何人來斷后?”
出言者,卻是皇極峰的元神真人叁法,身為皇極峰之主,本身又是王室之后。然而卻是一身青衣布靴,穿著樸實無華。
夜君權則自始至終,都不曾開口說只言片語。他雖為離塵掌教,然而只是負責處理離塵宗日常俗事而已,離塵宗一切大事決議,從來都是執掌在幾位元神真人的手中,
“斷后?”
宏法揚了揚眉,看向了對面的節法真人:“也就只能拜托宣靈山一脈。”
宏法真人沉默不語,雖未出聲贊同,卻也無反對之意,陽法卻微微一嘆:“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節法則依然端坐,不惱不怒,似笑非笑道:“為何是我宣靈山一脈?東離之戰若勝,得益的非是我宣靈山一脈。而若是敗了,卻需我宣靈山弟子擋刀。敢問二位師弟,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道理?”
宏法聞言,垂目斂眉:“師兄這話不對,離塵二山七峰一體,若能拿下那處紫英石礦,得益的乃是整個宗門。師兄卻單獨將宣靈山一脈劃分在宗門之外,是否太過狹隘?”
陽法真人,亦神色平靜無波道:“若有其他選擇,我也不愿我離塵門下弟子有所損傷。然而離國之內諸多金丹修士,只有蘇秋師侄實力最強,能獨當一面,支撐大局。宣靈山一脈金丹境二十余人,即便有所折損,也可使傳承不斷。然而我等諸峰,哪怕隕落一位,都是莫大的折損。當初怒江祖師,帶來的三十二種正傳法門,我離塵宗內卻只有二十四種功法,仍有人修習傳承。也唯有宣靈山一脈金丹眾多——”
話音未落,就被節法毫不客氣的打斷:“師弟的意思是,人多便合該要死么?如此也沒必要多談,我宣靈山一脈,從此脫離離塵便是。雖是有愧于祖師,節法卻也是別無選擇。”
語聲不高,卻是剛烈決絕,無半分回圜余地。使得這偌大的殿內為之死寂,再難聞聲息。
直到一刻之后,夜君權才一聲輕咳,打破了這僵死的氣氛。
“諸位真人,何必動怒?陽法師叔之言固然不妥,然而節法師叔也有不對。脫離宗派,這等話豈能輕言于口?如今東離國內諸人,形勢已危如累卵,或都有身殞之禍,已耽誤不得。還請幾位真人,盡快有個決斷才好。”
陽法與宏法二人,皆是皺眉默默不語。而節法真人,則仍舊似笑非笑,目里寒意森然。
叁法真人凝思了片刻,才忽而開口:“既然斷后人選,實在難以決斷,那就不用繼續考慮這斷后之事。可令蘇秋九真等人分開各自逃脫,能否活得性命,全憑各家的本領運氣。如此諸位,事后當無怨言?”
明法的眸中,精芒微閃,隨即又恢復了平常之色。
“倒也是個辦法節法師兄以為如何?”
“良策”
節法真人從云臺上站起了身:“就用此法,也無需再商量其他。那移山宗以‘萬域引靈封識大陣,,封絕十二萬里地域。普通的傳信之法,難以聯絡東離與吳國境內。需要勞煩君權師侄費些氣力,把我等決議,盡快通告東離諸人
此語說罷,節法真人就再不多留,拂袖行出了這間離塵正殿。宏法微微一笑,亦緊隨其后。而叁法真人,則是深深注目了陽法一眼,在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之后,同樣從云臺之上起身。
而待得這三位元神真人都已離去,夜君權的眉頭,依然緊凝不散:“師兄,宇文元洲的傷,可能還需拜托宣靈山門下的莊無道救治。元洲他能夠至今不死,怎么說也是欠了宣靈山人情。如此,真的妥當?”
離塵宗內,以修為境界論輩。然而夜君權身為離塵宗掌教,與陽法真人是同出一師門下,眾人前雖是以師叔侄相稱,可在私底下,卻是師兄弟的關系。
“莊無道?不過一個小小的練氣境弟子而已,能夠有何能為,為宇文元洲驅毒?他不是自己也說了,無能為力。不管是真是假,都無關緊要。再需三月,絕軒老道為羽旭玄煉制完‘三分凰血丹,之后,就會返回宗派。那時元州,必定有望蘇醒”
陽法說完之后,又微微搖頭道:“移山宗這次意欲在東離境內,圍殲我宗十數金丹修者。而其中的關鍵,就在于無名山。我宗在東吳四座正反兩儀無量都天大陣,至少需打破其中一座,才有希望。你以為那莊無道,這次可有生還的可能?”
“小而又小”
夜君權直接搖頭,他知曉此時無名山內的筑基境修士,只剩下了八人。
那唯一有可能守住無名山的姬奇武,更已是見機不妙,從漩渦中提前脫身
移山宗勢在必得,對無名山必有后手。那數十位離塵弟子,也無人能發揮出‘正反兩儀無量都天大陣,的最大威能。
便是那竇文龍,修為上也差了些許火候。
“然而以我之見,若是情勢允許,倒不妨援手一二,助這莊無道逃生,畢竟留下此子性命,也是為元州他多留一線希望。再者,我岐陽峰一脈幾千年來,素來都是與宣靈山結好。此時即便要與他們扯開關系,似也無需如此迫不及待,師兄今日,頗有幾分落井下石之嫌。”
“既然已經有了決斷,那就萬不能首鼠兩端。至于那莊無道,更無需去理
陽法真人搖著頭,亦從云臺之上長身站起,悠悠道:“明翠峰此時如日中天,一門十七位金丹,僅次于宣靈山一脈。而有希望能身證元神位者,已有三人之多。而諸峰諸脈,最近也是人才輩出,身具超品靈根者除華英之外有四人之多,而稍遜一籌如蓋千城之輩,則有二十余位。那宣靈山——
陽法真人的語音頓了頓,目中略慨嘆之色:“除了云靈月,玄機與姬奇武三個,還有誰人有望元神境界?這次東離變亂之后,宣靈山一脈精英弟子,最后還會剩下幾位?宣靈山執掌離塵牛耳數千年,常年把持善功堂,除了翠云山之外,哪一脈沒有怨氣?便連赤陰城,也是態度曖昧,孤立之勢已不可逆轉。而一旦宣靈山衰落,未來幾千年內都難有振興之機。此是大勢,所以哪怕元州他從此不能救治,寧愿落個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惡名,我陽法亦絕不會更易這既定之策。以免后人受累,被明翠峰欺壓。”
竇文龍皺了皺眉,想說岐陽峰的根本,并不在于明翠峰首座真人對他們如何看待,而在于是否有真人坐鎮。
然而話到唇邊,又復啞然,岐陽峰一脈的金丹修士,實在太少,只有寥寥幾人。
所以哪怕有陽法真人在,境況也只不過其余諸峰稍好一些,每每議事時,都只能旁觀節法與宏法二人爭斗。說話時的份量,遠遠不如這二位真人。
岐陽峰本身根基不穩,這一代能出元神真人,那么下一代又是能否保證有元神出現?
宇文元州本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今也重傷不起,難以救治。
思及此處,夜君權不禁感覺胸中一陣悲涼,良久之后,也是不再復提此事,轉而道:“我原本還以為,節法真人斷然不會同意分頭后撤。倒不料節法真人他,答應的卻是如此爽快。以師兄之見,那節法真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東吳四處‘正反兩儀無量都天大陣,,只有無名山境況最是兇險。東離大軍早已枕戈以待,移山宗能動用的金丹不下五位。
分頭撤離,本是最兇險之策。還不如由蘇秋斷后,犧牲一人,保全宣靈山宗其余弟子。
“我也不知——”
陽法他也不解節法為何會選擇這條損傷最大,看似最不可取之法。
正百思不得其解,陽法卻忽一皺眉,大步行出了殿外。而后就遠遠望見千里之外的云空中,一座九層樓高的紫金大船,正被山南明都天神雷烈火旗門陣,,攔在了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