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
聽了聶小倩的解釋,陳玉詞饒有興趣地打量起疫鬼來。
在與山鬼一戰之后,她對這些小鬼已經沒有了畏懼之心,只是疫鬼的丑穢邪惡,讓她直皺眉。
大概是聞到陳玉詞這個大活人的氣血味,疫鬼突然又掙扎了起來。
掙扎得如此猛烈,以至于束縛住腳踝與爪子上的荊棘藤一一繃斷。
不過聶小倩隨即補以木氣,斷掉的荊棘藤轉眼間就又長了出來,層層絆上。
所以盡管疫鬼非常兇猛地往外撲,連荊棘囚籠都被撞得變形,但也僅僅是變形而已,不可能逃得出來。
陳玉詞觀察了好一會疫鬼,想到什么,突然走到聶小倩身前,笑意盈盈的說:“姐姐,原來你還是會捉鬼的法師啊。”
然后她不等聶小倩回答,就自言自語一般說:“你不承認自己的神仙,法師總是真的了吧,你看,鬼都被你抓到手了?”
聶小倩咳了一聲,說:“會一點小法術,碰巧抓到一只鬼,難道就是法師了?”
陳玉詞點點頭,答道:“我小時候也想過尋仙問道的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神仙的大門是朝哪個方向開的,無從尋起,最后只能改為練武,結果變成了現在的武師。女武師,乍聽,還以為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女漢子,可真比不上女法師好聽。”
聶小倩笑道:“武師小姐,你想得太多了。”
兩人就女武師與女法師,探討了好些異同,陳玉詞才作罷,問:“對了,姐姐,這只鬼怎么辦?”
聶小倩略一沉吟,說:“就這樣吧,等太陽出來,就會被凈化掉了。”
疫鬼污穢骯臟。奸詐歹毒。
如果不是她無意中發現,阻止了疫鬼的惡行,寄居在谷娘廟的成百上千流民怕是用不了幾天就會因為喝了被污穢的井水而染上瘟疫,死于非命。而且最終死的絕對遠遠不止這幾百上千的流民。
因為這是瘟疫。是會傳染的。
流民居無定所,流動性極大,很容易就會將瘟疫傳染出去。
屆時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誰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會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連同伴都能隨手就殺了,眥睚必報的疫鬼,聶小倩想不出來什么理由饒過它不死。
疫鬼好像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好一番掙扎不脫之后,認命似的,死盯著聶小倩,喘著大氣。
月落星沉,金烏東升。
金光萬道,揮灑大地,照射到側院里。疫鬼就像是猛火之中的蠟像,融化了起來,短短的數息功夫,就化為了一灘腥臭的膿水。
聶小倩從井里打水上來,將膿水沖出院外,沒到中午,就被猛烈的陽光給蒸發得一干二凈。
消滅了疫鬼,聶小倩并沒有松懈下來,甚至沒有離開過側院半步。
她無法相信疫鬼所說的那些話,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或許疫鬼說的不完全是假。
那兩只疫鬼到廟里來投毒,若真是本縣城隍所指使,是不是會有后患?
城隍座下。左右文武判官,四大陰司,八大夜叉,小鬼無數。
小鬼無數,聶小倩知道無數是猛將如云,謀士如雨那樣的夸張手法。但即便是再夸張,也不可能會是寥寥幾只,至少在數十以上。
而她消滅的不過是無數小鬼中的兩只,一投不成,城隍就算是不派出判官陰司和夜叉,僅僅是小鬼,派兩只不行,那四只,八只,十六只……
她聶小倩懂的幾手小法術,木氣是法術之源。
沒了木氣,她就是陳玉詞那樣的女武師,會飛,能穿墻,很難殺死的女武師。
在聶小倩的思索中,日落月升,月亮爬上了樹梢。
她擔心會再有小鬼上門,使了個小法門,一口氣,將打算與她一起守夜的陳玉詞吹眠了過去。
陳玉詞雖然武功高強,劍法一流,但不懂法術,在鬼怪面前與普通人沒有什么區別,也就是氣血旺盛一點,不足以對付鬼怪,躲到一邊去是最好的辦法。
晚上的月光極好,皎潔得好像輕紗,伸手似乎都能觸摸得到。
聶小倩沒有修煉《太陰煉形法》,而是搬了一張矮幾過來,在井邊揮毫潑墨。
《白娘子傳奇》告一段落之后,過去已經有半年之久了。但時下旱災連綿,餓殍遍野,不是寫小說的時候。
雖然大多數會買了她的小說去看的人,沒有受到旱災多少影響。
就有如那一首詩所描寫的:赤日懨懨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王子公孫把扇搖。
有能力購買,又有時間看她的小說的,一般都是“把扇搖”的公子小姐,不會是遭受了旱災,連飯都沒得吃的窮苦百姓。
但聶小倩此時的心思確也沒有放在筆下的文字上,而是通過作文寫字,將浮動的心境徹底平靜下來,以便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等待有可能到來的威脅。
銀月傾華,如練如水。
清幽冷寂的側院里,矮幾前,聶小倩安坐如山,身旁擱著一柄寶劍。
她手腕轉動,筆走龍蛇,不時能聽見筆觸白紙發出來的沙沙聲。
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
不知不覺,月上三更天。
突然,院子里起了風。
帶著腥風的秋風席卷而過,吹起一股塵土,迷人眼睛。
聶小倩停腕擱筆,聚神凝聽。
下一刻,于愁煞人的秋風當中,她感覺到異樣的勁風從背后襲來。
來勢突兀兇險,她甚至都沒有時間回頭看上一眼,就不得不身形一動,在千鈞一發之際,閃到了空中。
咔嚓!
一聲脆響,一柄黑漆漆的鋒利鋼叉將矮幾扎了個四分五裂,而且去勢不止,又扎穿了堅硬厚實的青石板。
矮幾上面的筆墨硯臺嘩啦的滾落一地,黑子白紙宛如黃蝶,隨風而走。
飄在空中的聶小倩剛剛穩住身形,眼前黑影一閃,一頭青面獠牙,渾身刺鱗,肋生雙翼,兩丈來高的夜叉出現在空中,獰笑著舉叉撲來。
“太快了!”
聶小倩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鋼叉已是刺破空氣,發出尖嘯聲,扎到了身前,猛惡難當,她甚至都來不及捏法訣,念法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