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修的手在這一刻動了一下,跨下的戰馬在人立而起后,竟然硬生生的站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方正直,沒有再開口,因為,他已經明白方正直的意思,既然明白,何必多言?
才子們原本鄙夷的表情在這一刻同樣僵了一下,只不過,在微僵之后便又成為了濃濃的嘲諷。
在他們的心里,方正直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多少和那城墻一樣厚的臉皮,還有足夠無恥的個性有些關系。
可現在……
去掉了無恥的手段之后,方正直能還能剩下什么東西?
實力?
天照境巔峰的實力嗎?!
這無疑是一個笑話。
別說是回光境巔峰的南宮浩了,就拿巫風和方正直相比,如果是公平一戰的情況下,方正直又有幾分勝算?
“公平一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不如我們來賭一賭,看看方正直能撐幾招吧?”
“幾招?!能不能不要開這種沒有笑點的玩笑啊?依本公子看,方正直能在南宮浩手里走過一招,便可以吹上半年了!”
“王公子所言甚是,畢竟,陳飛魚也沒走過一招,對吧?哈哈哈……”
“來來來,本公子來做個莊,賭一招秒的押左邊小,賭兩招到五招的押右邊大!”一個穿著白色勁裝的才子在這個時候跳了聘為,手里還順便鋪出一塊繡著“押”字的巨大方布,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才子平日里并不少賭。
“我賭一招秒!”
“我也賭一招秒!”
“你們這些人也太看不起方公子了,怎么說他剛才也算是救過我們對不對?這樣吧,我來帶個頭,就賭兩招好了。”正在才子們熱情洋溢的時候,巫風終于有些看不下去了,拿起一張千兩銀票便拍在了右手的大字上面。
“巫公子果然大氣啊!”
“小意思,我這也算是小小的報一下他剛才對我的‘射箭之恩’了!”巫風擺了擺手,一臉的大方。
這樣的一幕,雖然被方正直給直接無視掉,可是,那聲言語卻終究還是像嗡嗡的蒼蠅聲一樣飛進了他的耳朵。
“一群鼠目寸光之徒,我會被一招秒?開什么玩笑!”方正直很不客氣的將左手背在了身后,對著一群正在那里叫囂的才子們笠起了一個中指。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臉冷漠的燕修也從馬上躍了下來,然后,搖動著手中的山河乾坤扇走進了喧囂的人群。
這就讓原本還叫得極歡的才子們頓時都閉上了嘴巴。
他們并不畏懼方正直,但是,對于燕修,他們的心里卻總有一種莫名的寒意,這種寒意來源于燕修身后的燕氏,同樣也來源于燕修的修羅道。
燕修在這個時候將目光看了看鋪在地上的方布,還有方布上幾乎完全呈現出一邊倒的賭局和銀票,在沉默了片刻后,終于開口了。
“五招以上押哪兒?”
“什么?”坐莊的才子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我問,五招以上押哪兒?”燕修有些不耐煩的重復了一遍。
“啊?五招以上?這個……要不然押中間的那個‘押’字上好了?”坐莊的才子看了看面前一臉冷漠的燕修,終于回過神來。
“好,那我押五萬兩賭五招以上!”燕修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直接從懷里摸出一疊銀票,放在了方布正中間的那個“押”字上面。
“五萬兩賭五招以上?!”
一個個才子們都被燕修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們都以為燕修是來搗亂的,可事實上,燕修卻是來下注的,而且,還是下一個不可能中的注。
錢……
多得燒手了吧?
這是才子們的第一想法,不過,很快的,他們便又將這個想法給屏棄了,因為,燕氏確實是錢多到燒手。
燕修此舉的用意,在大多數人眼中無疑是在給方正直打氣加油,順利照顧一下方正直的面子,讓這場賭局不至于太過于難看。
可是,同樣也暴露出一個問題。
燕修賭的是方正直撐五招以上,而不是……
才子們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因為,在他們心里,方正直想贏南宮浩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不可能,燕修押五招以上,便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可方正直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說好的信任呢?說好的朋友呢?
押我五招以上……
是幾個意思?
方正直現在的心情很難用一個貼切的形容詞來形容,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就只能說:“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在一種悲凄的心情中,方正直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面護心鏡,護心鏡中有一把劍,一把不到危急時刻鮮少被拿出來的劍,劍的無字叫,無痕!
而現在,方正直卻在戰斗開始之前便呼喚起了這兩個字!
光芒閃爍中,一聲清脆而興奮的劍吟聲響起,緊接著,方正直的手中便多了一把劍,一把看起來極為普通,但是,卻又一點都不普通的劍。
劍柄上并沒有任何的花紋,也沒有華麗的雕刻。
從劍柄往上,再到光潔的劍刃,由漆黑慢慢變得明亮,看起來就像渾然天成一般,可是,這渾然天成的感覺卻在劍尖被打破。
因為,在劍尖上有著一道紫痕,那是一種極為妖異的紫。
“北山村方家未來的一家之主,方正直,什么時候破的天照境我不知道,現在的實力也不知道,手中劍名‘無痕’,取完美無瑕之意,我對道的理解是……管他什么大道還是小道,統統都是我的道!”方正直的劍一橫,對著南宮浩回禮道。
“膚淺!”
“猖狂!”
“無恥!”
方正直的聲音剛剛落下,不遠處的才子們便舒發了自己的意見,只不過,意見明顯不是太統一。
而南宮浩卻并沒有因為方正直的話而露出任何鄙夷的表情,反而是將方正直最后的那句話輕輕的念了一遍。
當然了,是修正版。
“世間之道,皆為我道,嗯……確實和你的性格相符,不過,想將世間之道皆收入心中世界,卻是萬難之路,據我所知,歷史上掌道一百以上者,十根手指頭也能數得出來,這些人在同級中雖都堪稱強者,可是,最終卻并沒有一人成圣!方公子,你確定要選擇這條不通之路嗎?”南宮浩看向方正直,臉上帶著難得的真誠。
而方正直則是微微一愣。
一直以來,他都因為自己能在心中小世界中聚起幾百種道而感到自豪,而事實上,這也確實成為他從縣試一路走到殿試的最大資本。
可現在,南宮浩卻一語點破,此路為一條不通之路!
這就讓方正直的心里有些意動,從聚星境到天照境,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要說經歷,也經歷了很多。
比如朝試,比如蒼嶺山中的一戰,再到現在的殿試。
按道理來說……
如果聚道幾百真的很強,那經歷了這么多,應該要突破了才對?可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方正直都并沒有一點要破境的感覺。
南宮浩身為南宮世家的嫡長子,在修煉上的目光自然是常人所不能比的,選擇的路當然也是徑直而光明之路。
那么……
等一下!
方正直剛想到這里的時候,腦海中卻突然想起池孤煙在北山村中居住過的那一段日子,可以說這個世界上除了燕修之外。
池孤煙是唯一的一個知道自己小世界中有幾百種不同道的人。
而池孤煙當時所說的話卻是……
“你想不想打敗我?”
方正直不確定池孤煙當時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可是,池孤煙當時說的那一番話,他卻聽得非常的明白。
道,是可以增長的。
澆灌。
便是方正直現在需要去做的事情。
而這段時間,方正直也確實一直都在做這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停的去感悟每一種道,不斷的重復,重復,再重復……
可現在,南宮浩卻說自己的這種方法錯了?
方正直不知道南宮浩的這句話是有意還是無意,是出自于真心還是出自于假意,但有一點他知道。
如果自己在對方的一句話之后,便對自己心中的道產生質疑,那么,這一戰根本沒有必要再打了。
因為,自己已經輸了!
一滴汗水自方正直的額頭上流過,方正直曾經記得他與南宮浩在文考時交過一次“手”,那一次,差不多算是打了個平手。
可是這一次,在兩人只說了一句話之后。
自己的氣勢上便已經被南宮浩牢牢的壓住了,這種氣勢的源頭,便是南宮浩對道的自信和理解。
方正直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沒有上過道堂,沒有接受過正規而系統的教導,所以,在修煉上只能一昧的憑著想象去任意施為。
這個弱點,大夏王朝幾乎人人皆知。
可真正看到這個弱點,而且,懂得用這個弱點來攻擊的人,到現在為止,卻只有南宮浩一人。
“坐而論道?”方正直知道,如果自己想在氣勢上再次壓回南宮浩,這便是自己唯一可以選擇的辦法。
但這個選擇,無疑是用自己的弱項去挑戰南宮浩的強項。
所以……
方正直當然不可能去選擇這個方法,他選擇的是另外一種方法,如南宮浩剛才所用異曲同工的方法。
“一直都聽人說過南宮世家以消息靈通為長,可是,為何在你的身上,我卻看不到?”方正直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視的笑容。
南宮世家以消息靈通為長這件事情,他當然不是毫無理由的猜測,而是,根據在圣天世界中見到的一幕。
那一次,南宮木與影山第一次見面。
但是,卻只憑著影山偷襲的手段還有影子領域便一眼看出了影山的真實身份,不可謂不強,而能有這樣的眼光,能說的便只有一點……
南宮世家,必然是極重消息的世家!
“如何看不到?”南宮浩的嘴角同樣露出一絲笑容,但是,卻是極為淡然的笑容,看起來并沒有一絲的憤怒。
“你剛才說,歷史上掌道一百以上者,十根手指頭也能數得出來,可有什么真憑實據嗎?”方正直隨口問道。
“有。”
南宮浩幾乎連想也不想便直接點頭,接著,便又再次開口:“史記,大夏初歷十三年,原野河,今浪江城有一子,年四十三,掌道一百零三,稱雄回光境,被譽為回光境第一子,然至死時八十有七,亦未破境入輪回,史記,大夏典歷五十七年,原京西……”
隨著南宮浩的不斷陳述,一個一個歷史上的人物也鮮活的展露在了眾人的眼前,其中最高者有輪回境稱雄,最低者天照境稱雄,可是,卻無一人最終入圣。
“史記,大夏東歷二十五年……這便是第十子,終年九十三歲,最終止境輪回,再無進境!”
南宮浩說完最后的第十子后,便也停了下來,語氣微微一頓,又看了看方正直:“不知道方公子可覺得我說得有錯?”
一口氣連說十名歷史中的人物,而且,每一個的出生和死時的境界和時間都清清楚楚,中間沒有任何的停頓。
由此可見,南宮浩的知識淵博程度。
雖然,南宮浩現在是在問方正直,而且,態度看起來了也是一臉請教的樣子,可才子們聽到這里,卻是一個個心中嘆服。
像這樣的歷史,他們當然都有讀到過。
可是,誰會去記?
才子們從正規的書院和道堂中學習,都沒有花時間去記這些無關緊要的歷史,方正直這樣從來沒有上過道堂的人會去記嗎?
別說記了,讀沒有讀過都是一個問題。
所以,雖然南宮浩確實是在問方正直,可才子們卻沒有一個人覺得方正直能從南宮浩的話中挑出一絲問題的可能。
“你說的沒錯,只不過……漏了一個人而已!”方正直當然沒有去觀察周圍才子們的表情,他只是很耐心的等著南宮浩講完,然后,同樣一臉真誠的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