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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守文目送楊瑞離去,這才收回目光,走到幼娘身邊。
“幼娘這是怎么了?一臉的不高興,是誰欺負你了。”
“兕子哥哥不要和二少爺好,他昨天還欺負阿娘和幼娘,兕子哥哥怎可以這樣子。”
幼娘撅著小嘴,一臉‘我不高興’的模樣。
楊守文笑了,蹲下來想要去抱她,卻見幼娘一閃身,躲開楊守文,一溜煙跑到了花圃前。楊守文搖搖頭,走到花圃前,抱起幼娘。這一次,幼娘沒有再去閃躲。
“幼娘莫不開心,兕子哥哥是在使喚二郎,所以才對他親熱。
兕子哥哥最疼幼娘了,等使喚完了二郎以后,一定想辦法收拾他,為幼娘解恨,好不好?”
“真的嗎?”
“當然!”
幼娘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兕子哥哥一定要為幼娘報仇。”
“知道啦。”
楊守文見幼娘開心了,這才松了口氣。
“嬸娘呢?”
“阿娘在生火,給兕子哥哥準備晚飯。”
“那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找嬸娘打聽呢。”
楊守文說著話,便走進自己的臥房,從床桌上拿起一摞紙,牽著幼娘的小手,直奔伙房。
他向楊氏打聽了村中可有工匠,楊氏告訴他,村口的老胡頭,便是附近最好的工匠。楊守文聽了之后,便帶著幼娘走出家門。此時,已經是晌午后,陽光斜照村中小路,沿途不見行人,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透著幾分令人心醉的靜謐氣氛。
老胡頭住在村口,是個鐵匠。
看模樣,大約在五十出頭,黑亮亮的面膛,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聲音也格外洪亮。
“大郎做這些家什,做什么用處?”
老胡頭看了楊守文遞給他的圖紙,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我恨‘大郎’!
楊守文強笑道:“胡公休要喚我大郎,叫我兕子就成。”
“那怎么可以,大郎是楊縣尉的大公子,尊一聲郎君也理所應當,有什么當不當得?再說了,你喚我胡公,才是折煞了老漢。不如就隨這村里人,叫我一聲老胡頭就成。”
“那怎么可以?”
“怎不可以!”
老胡頭也是個執拗的人,為了個稱呼,又和楊守文爭執了一番。
唐代,依舊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
楊家雖然不說是什么高門大戶,可楊承烈畢竟當了十幾年的縣尉,在昌平的聲望不低。老胡頭不過是個工匠,又怎可能擔得起‘公’字?傳出去,只會被人笑話。
最后,兩人終于達成協議,楊守文叫他老胡頭,而老胡頭則稱呼楊守文做‘兕子’。
不管怎么說,總算是擺脫了‘大郎’這個充滿了魔性的稱呼。
楊守文拿著圖紙,一邊讓老胡頭看,一邊向他解釋。
“這些家什做倒是可以做,不過卻需要費些周折。
整套做下來,至少要一貫足三百文……若要完成,需要兩日,兕子看可不可以呢?”
兩天,似乎能夠接受。
楊守文當下把楊瑞那五百文留下做定金,和老胡頭約好了提貨的時間,這才起身告辭。離開的時候,他才發現幼娘縮在一旁的榻上,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了。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酉時。
和老胡頭解釋了一下午,難怪幼娘會睡著。
楊守文心疼的抱起幼娘,辭別了老胡頭之后,又沿著村中小路返回家中。
晚飯時,楊瑞精疲力竭,氣喘吁吁的回來。
他把一個皮兜交給楊守文,“一共三貫足四百文,大兄清點一下。”
“清點個什么,自家兄弟,我還不信你嗎?
之前你給了我五百文,價錢來一共三貫足九百文,算你四貫就是……我已經找人做準備了,最遲三天就可以開始。二郎,到時候可能還需要你出面,做些首尾。”
“這是應當,這是應當。”
一不小心,變成了和楊守文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
楊瑞的態度,也隨之發生了改變,對待楊守文更是畢恭畢敬。
晚飯之后,兩人坐在正堂說話。
楊氏帶著幼娘去收拾房間,準備過兩天宋氏母女的到來。
“二郎,今天那件兇殺案,你可有看法?”
說實話,面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楊守文真的很難找到共同話題。在聊了一會兒之后,他突然把話鋒一轉,扯到了白天發現的那具尸體上面。
楊瑞聞聽,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能有什么看法……這里地處邊塞,打架斗毆的事情也時有發生。說出來也不怕大兄笑話,我隨阿爹做了一年執衣,單只是死人的事情便聽了無數次。去年,我聽管班頭說,縣城里死了人,連尸體都沒個完整。”
唐時,民風剽悍,游俠兒盛行,也最為人所推崇。
楊守文記得,唐代曾發生過一件事,有一個富豪是個游俠的腦殘粉,但凡有俠客登門,就會熱情招待。一天,一個相貌粗豪的俠客,拎著一個血淋淋的袋子前來,說他殺了一個貪官,準備跑路,希望向富豪借十萬貫,可以把那貪官的人頭做抵押。
這原本是一個很荒誕的事情,可那富豪最終竟同意了。
俠客拿著十萬貫不知所蹤,富豪后來發現不對,打開袋子才發現,里面是一個豬頭。
這聽上去有些可笑,但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應了游俠兒的風行。
也正是在這種環境中,才有了李白那首俠客行的問世。
楊守文見楊瑞沒興趣,眼珠子一轉,立刻計上心來。
“話是這么說,可為人子女,終究是要為父母分憂才是。
出了這么一個案子,到最后肯定要落到阿爹手中。若阿爹抓到兇手也就算了,可萬一抓不到,勢必會被上官責罰。我聽說,如今的縣尊可是個眼中不揉沙子的人。”
楊瑞聞聽,不由得連連點頭。
“說起這個,倒也沒錯。
阿爹也說,王縣尊和以前的縣尊不一樣。以前那些縣尊來昌平,大都是想要混個資歷,可王縣尊卻好像是真想做些事情,上任以來,非常勤勉,而且斷案如神。
聽阿爹說,王縣尊出身名門,好像是什么太原王氏的子弟。
來到昌平兩年多了,居然從不回家省親,逢年過節的時候,也留在縣里與民同樂。到現在,他都是一個人住在縣衙里,也不去尋花問柳,好像一個苦行僧似地。
大兄,什么是苦行僧啊。”
“苦行僧啊,就是對自己嚴格,一心求道之人。”
楊瑞搔搔頭,似懂非懂。
楊守文則沉聲道:“縣尊既然是這樣的人,一定會重視這件案子。
二郎,不瞞你說……上午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些線索,所以想要幫阿爹一回。”
哪知道楊瑞卻連連搖頭,“大兄,這件事你最好別管,我聽阿爹說,兇手人多,而且身手不弱。阿爹晌午時,曾帶著我去了一趟羊尾巴,說那里才是殺人的現場。
這件事,不是你我兄弟能夠摻和進來,阿爹既然已經委托了管班頭,一定有他的想法。”
楊承烈,早在自己告訴他之前,已經找到了案發現場?
楊守文頓時愣住了,感到非常驚訝。
看起來,我倒是小覷了阿爹。阿爹能夠在昌平縣尉的位子上一坐十年,必有他的手段。怪不得我之前和阿爹說的時候,阿爹雖然吃驚,卻沒有表現的迫不及待。
原來,他發現了案發現場是在羊尾巴。
可越是如此,楊守文就越是感到好奇。
“二郎,我告訴你,這對你可是個好機會。”
“怎么說?”
楊守文指了指楊瑞,沉聲道:“你雖然已經成了執衣,可所有人都知道,你之所以能做執衣,是因為你是阿爹的兒子,而不是你有真才實學。而你的年紀又小,更不會被人重視。你今年才十三歲,如果沒有令人信服的功勞,定會被人恥笑。
你看,我如今找到了線索,如果你我兄弟聯手,把這案子破了的話,阿爹一定會夸獎你。到那時候,你在衙門里也能挺起胸膛,便是管班頭也會對你高看一眼。”
楊瑞臉色陰晴不定,他低著頭,顯然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