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心中一暖,輕輕點頭。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告訴原大娘自己的真實目的。可是這一路走來,楊守文相信,原大娘一定看出了端倪。可她什么都沒有問,也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關照。
“大娘,你這一去赤山,就不回昌平了嗎?”
原大娘苦笑道:“我倒是想回去,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危險。
你們漢人,本就對我們有提防。這次又出了那種事情,估計你們的女皇不會善罷甘休。除非能確定安全無事,估計我會在赤山住上一陣子。如果大郎有空閑的話,可以來赤山看我……嘿嘿,赤山的姑娘或許沒有你們漢人嬌嫩,但很熱情呢。”
原大娘一番話,說的楊守文滿臉通紅。
“好了,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
等你回去了,代我向烏力吉問好,就說有機會的話,讓他來赤山,我請你吃最好的牛肉。”
說完,原大娘揮揮手,便轉身離去。
楊守文目送原大娘走遠,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他轉過身,抄起鐵錘,又開始敲打鐵片。待一個馬蹄形狀的鐵片敲出來之后,他將燒紅的鐵片放進一旁鐵桶里,融合了馬尿和雪水的液體中,吱的一聲響,竄出一股白色氣霧。棚子里,頓時彌漫著一股子難聞的味道,令楊守文連連蹙眉。
他走出棚子,從柱子上拿下一件厚厚皮襖,穿在了身上。
然后,楊守文回到帳篷里,坐在暖乎乎的獸皮氈毯上,拿著小銼子,把已經打好的馬蹄鐵銼平。
帳篷外,那匹高頭大馬發出一聲響鼻。
馬,是一匹汗血寶馬。
事實上,那天晚上楊守文和阿布思吉達從大營里沖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留意到這一點。一直到天亮,楊守文偶然間發現胯下戰馬的肩胛上好像在流血。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戰馬受了傷,于是連忙下來查看。這一查看。楊守文才發現,那所謂的‘血水’,其實是戰馬流淌出來的汗水。這匹馬,竟然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
其實,這也不奇怪。
阿布思吉達是從堇堇佛爾袞王帳后面的馬廄里找到的這幾匹馬。想必此前是佛爾袞的坐騎。
馬鞍,是用黃金打造,甚至連馬鐙上都鑲嵌著綠松寶石。
楊守文此次追擊,也是臨時決定,身上沒有帶什么盤纏。
他后來在廣邊軍把馬鞍賣掉,換上了一副上等的馬鞍,但看上去很不起眼,更談不上奢華。
這匹馬,因為頭頂有一撮金黃色的毛發,故而楊守文喚之為‘大金’。
說起來他的確是沒有什么起名的天賦。后來和原大娘說起來的時候。原大娘又給大金起了一個突厥名字,叫做阿拉塔,也是黃金的意思。對此,楊守文并不在意。
就是個名字,又有什么問題?
阿布思吉達的那匹馬,同樣來歷不凡。
雖然不是什么汗血寶馬,確是純正的河曲馬,也是雄壯威武。
但吉達卻給它取了一個‘蘇赫’的名字。蘇赫,在突厥語之中,就是‘斧頭’。吉達不說話。可是能和馬用眼神和手勢溝通。只是這‘斧頭’……那‘大金’也就算不得什么。
接下來,他們還要繼續等待,尋找機會。
楊守文擔心戰馬受傷,于是就打了幾副馬蹄鐵出來。
他的手藝不算好。但曾跟隨老胡頭學過一段時間。所以馬蹄鐵出來之后,式樣雖然丑陋,但基本的要求,都可以達到。楊守文把馬蹄鐵挫好,正準備出去,忽聽得外面一陣人喊馬嘶。
原來。是原大娘派人東西過來。
她們馬上要動身啟程了,原大娘送來了兩匹突厥馬,還有一些衣服和酒食,以及兩百枝鷹翎箭。
原大娘的好意,楊守文沒有拒絕,直接把東西收下。
突厥馬可以做馱馬,在某種程度上,更方便楊守文他們行動。
向對方道謝之后,楊守文便來到了河邊。只見營地里人聲鼎沸,部落的人們已經把行囊收拾妥當,準備啟程。
遠遠的,楊守文就看到了原大娘,騎在一匹馬上。
她沖著楊守文揮了揮手,“楊大郎,早點離開這里,估計天黑之后,還會有風雪。”
“原大娘保重!”
楊守文拱手,朝著原大娘躬身一禮。
原大娘則擺了擺手,撥轉馬頭喊道:“走了,出發了!天黑之前,咱們必須要渡過鸚鵡河,今晚在河源宿營。”
“走嘍,上路嘍!”
部落的人們高聲喊喝,車馬緩緩在雪地上行進。
看著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歌聲漸漸變得模糊,楊守文心里突然間有一絲的感慨……
營地,一片狼藉,只剩下楊守文他們住的那頂帳篷,孤零零立在河畔。
楊守文想起了原大娘的話,轉身回到帳篷里。他把東西收拾起來,用一塊獸皮包裹,扎好之后,便從帳篷里拿出來。從地上反手拔出那桿虎吞大槍,楊守文緊走兩步,來到棚子下,一槍把火爐搗毀。他從水桶里,取出那塊打好的馬蹄鐵裝起來,走出棚子的時候,大槍舞動,啪啪兩下打斷了兩邊的木頭柱子,棚子轟然倒塌。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阿布思吉達縱馬行來,馬背上還馱著一頭血淋淋的小鹿。
看到空蕩蕩營地,吉達一愣,翻身下馬走到楊守文的身邊,比劃了幾個手勢。
“嗯,他們要去赤山,已經出發了。”
“我們?”楊守文搔搔頭,一邊比劃手勢一邊道:“原大娘說,今天晚上可能還會有風雪,讓咱們換個地方宿營。你這幾天四處狩獵,可曾發現能藏身的地方?”
阿布思吉達想了想,而后用力點頭。
他比劃著手勢,意思是說: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不過距離有些遠。
但是那里,距離叛軍很近,而且不會被他們發現。如果我們要藏身,那邊是最好。
距離叛軍很近?
楊守文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既然如此,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動身。”
他把那頭小鹿的尸體,連同酒食一起,放在一匹突厥馬身上。
然后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另一匹馬的身上。兩人擎槍上馬,楊守文看了一眼帳篷,而后縱馬從正在燃燒的棚子廢墟里抄起一根燃燒的木頭,便丟在了帳篷上面。
游牧部落為了防止雨雪,所以在帳篷上會涂抹牛油。
一碰火,那帳篷立刻燒起來,火勢越來越大。
阿布思吉達騎著斧頭,一只手牽著兩匹馬的韁繩。看楊守文回來,于是用手一指前方。
“你帶路,咱們出發。”
楊守文揮手,從吉達手中接過一匹馬的韁繩。
兩人四騎緩緩而行,身后那帳篷的火也越來越大,發出噼啪的聲響,冒起滾滾黑煙。
風,從雪原上吹來,卷起偏偏雪花,在空中飛舞。
楊守文兩人在天黑前抵達四道溝。
這里距離慕容玄崱的叛軍營地,大約有十里左右。周圍山巒起伏,地勢頗為險要。
慕容玄崱選擇這里,正好可以背靠突厥,東聯祚榮。
這里距離奚族王帳大約有八十里,也方便聯絡。慕容玄崱如今,手下有兵馬七千人,一路上更裹挾了近萬人前來。看他的意思,是想要在這里建城,而后站穩腳跟。
吉達帶著楊守文,在四道溝找到了一個山洞。
這山洞很深,面積也很大。最重要的是,洞口很隱蔽,仿佛與洞外的冰天雪地隔絕。
洞里有一條地下河,水質清澈。
而在山洞的深處,還有一個天然溫泉,水汽蒸騰。
楊守文牽著馬進來,也不禁發出一聲贊嘆:“吉達,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真是一個絕佳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