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曾說過:我今當宗及外家,常一人為宰相。
這個‘一人’就是楊執柔。
只是楊執柔身體不好,自三年前告病休養之后,就一直沒有再入仕。
楊承烈沒有回答楊執柔的話,只是請兩人坐下,清風奉來了瓜果放在邊上,便退出廂房。
楊執柔看著楊承烈,半晌后嘆了口氣。
“文宣,你還是以前那個倔脾氣。”
他輕聲道:“當年你闖下那么大的禍事,而圣人對武承嗣極為依仗,你要家父如何選擇?
那時候,每天都在死人,就連圣上也是朝不保夕。
家父之所以那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們離開后,家父也非常思念。有好幾次,他都想把你們召回來,可是礙于族中反對聲甚大,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楊承烈低著頭,久久不語。
半晌,他嘆了口氣,輕聲道:“七哥,有什么話,你直說吧。”
“你可真是……”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我與父親從未埋怨過三伯。當年若不是族中出力,為我謀了一個昌平縣尉,只怕我一家不知道要流落到何處。當年的是是非非,就不要再提了。我沒有記恨,包括我父親到死也沒有埋怨過什么,七哥不必掛懷。”
楊執柔聞聽,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沉吟了一陣子,扭頭又看了看楊執一。
楊執一也是觀王房子弟,但卻不是楊續一脈。
他屬于楊續弟弟楊演一脈,其父楊思玄,唐高宗時官至吏部侍郎、國子祭酒。
“文宣這么說,我也就放心了。
已經十幾年過去了,事情也都過去了。今圣人召見文宣,想必也不再追究當年的事情。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想要詢問文宣,你可愿意再返回弘農楊氏族中?”
“啊?”
楊執一一旁道:“十九哥,今圣人重用世家子弟。各家也都努力恢復過往的榮光。
我楊家自盈川公故去之后,再無能夠執掌文壇之人。
十九哥之子楊青之,在總仙會一鳴驚人,名動兩京。正好可以填補我楊家目前的空缺。家中族老也贊同這一點,希望十九哥能攜楊青之重返弘農,光耀門楣。”
果不其然,是因為楊守文。
楊承烈心中曬然,不過臉上卻顯得很平靜。
“逐出去的人。還能回去嗎?”
“呵呵,有何不可?只要能夠有足夠的貢獻,回歸楊家并非是一件難事。”
“貢獻?”
楊承烈準確的捕捉到了楊執柔言語中最關鍵的字眼,目光一凝,看著楊執柔道:“卻不知是什么貢獻?”
楊執一聽到這里,閉上了嘴巴。
而楊執柔則猶豫一下,沉聲道:“我有一子,名叫楊浚,想必文宣還記得。他如今已成丁,已決定來年參加科舉。并且極有把握能夠及第。我需要青之能夠助他一臂之力。若楊浚在朝中站穩,外有青之在文壇上與之呼應,內有卅七郎在朝中相助,則楊氏中興可待。我知道,這樣可能會委屈青之,但也是為我楊家。”
楊承烈聽明白了。
核算著是打算讓我兒子,給你兒子當墊腳石嗎?
所謂‘外有楊守文在文壇上呼應’,其實意思就是讓楊守文給楊浚當馬仔,做小弟。
楊承烈的眼睛,頓時瞇成了一條線。
“家父臨終前。最大的遺愿就是重歸族譜。”
聽到楊承烈這句話,楊執柔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露出笑意。
“但家父在生前,最寵愛兕子。
那時候兕子尚渾渾噩噩。腦袋也不甚清晰,可家父卻不愿他吃一點苦,受半點委屈。”
楊承烈說到這里,也不管楊執柔的臉色變化,緩緩起身。
“我兒能有今日成就,我從未給過他半點幫助。
當初。他跟隨家父,我對他便缺少關愛,每思及頓覺羞愧。他現在功成名就,靠的是他自身的才學,以及我妻冥中十余載的教誨。七哥讓我勸說他為別人呼應?恕我開不得這個口。而且,兕子性情剛烈,比我還倔強,更不可能會答應。
至于能否回歸楊氏,早一年,或許我還有些期盼。
可如今,我已經心灰意懶,回不回去,聽天由命。若回不得楊家……呵呵,那就算了。”
你想要讓我兒子給你兒子當綠葉?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
老子無欲則剛,我兒子更不會在意那勞什子楊家的門楣。其實,就算你讓我們回歸族譜也無所謂,我姓楊,我兒子姓楊,我們始終是景武房唯一的一支血脈。
楊執柔的面頰微微抽搐,半晌后強笑道:“文宣所言,也有道理。
不過這是族中元老的意思,畢竟楊氏沉淪至今,手中并無太多力量,扶助青之。”
“哈哈哈,若是如此,回不回又有什么區別?
我兒若有真才實學,便不需家族扶助;如果他是個草包,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廢物,就算是傾家族所有,成就也有限。這個,我倒是真不在意,七哥不必再說。”
你道你楊家底蘊深厚,可是自楊炯,也就是楊盈川之后,楊氏在士林的影響力就越來越低。我兒子不需要你們的幫助,已經得了謫仙人之名,何需你們幫襯?
楊執柔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看著楊承烈,半晌后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回去,向族中元老稟明文宣之意。”
“恕不遠送。”
楊執柔拂袖就走,楊執一連忙跟在他身后。
楊承烈則走到廂房外,看著兩人的背影,突然間冷哼一聲,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霾。
沒錯,我的確是想要重歸楊家。
可要我那我兒子的未來和你們交換,確是休想!
更何況,我需要你楊家幫助嗎?
楊承烈想到這里,不由得冷笑不止。
他邁步走到涼亭里,坐在蒲團上平靜了片刻,正準備起身,卻見清風又跑了過來。
“楊居士,剛才那人,又來了。”
楊承烈本打算去找青牛宮的住持道長手談兩局,聽到清風的話,他不由得為之一愣。
怎么,那楊執柔還不死心嗎?
我把話都說到了那個地步,他再來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