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隨高戩等人與狄光遠的人馬匯合,從洛陽離開之后一路向南,在抵達汝州后,與狄光遠道別,悄然從大隊人馬中離開,而后轉道鄭州,走汴州經曹州,而后進入徐州。之所以這樣行進,是為了掩人耳目。狄光遠那邊會放緩速度,以爭取充足的時間,讓楊守文等人趕路。他們要盡量趕在狄光遠到達蘇州前抵達,這樣的話可以探查一下蘇州真實的情況,以免到時候被其他人所蒙蔽。
同樣,這條路線,也是經過狄仁杰精心設計出來,朝中知道的人,幾近于無……
只是他們沒想到,在快要到達彭城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場瓢潑大雨。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在路邊的一個亭子里避雨,打算等待雨停之后,再繼續趕路。
但這場雨,好像沒有停息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心浮氣躁。
這是位于汴水和泗水交匯處的一個涼亭,很寬敞,能容納十幾個人在里面歇腳。
不過,他們這一行人一共有三十多人,所以大部分只能躲在車仗旁邊避雨。
“青之,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下來啊。”
楊守文坐在涼亭的臺階上,為大玉輕輕梳理身上的羽毛。海東青的羽毛,會分泌一種天然的油脂,為它遮擋雨水。不過即便如此,它也顯得是非常狼狽,站在楊守文的胳膊上,由著楊守文在它身上輕輕撫摸,發出一陣陣好似撒嬌的鷹唳。
從洛陽出來,大玉好像撒花兒了一樣,變得精神很多。
它本就是屬于天空的王者,雖然在洛陽沒什么人約束它,可是大玉依舊感到很憋屈。
現在。它的心情似乎好轉許多。
李隆基從涼亭里走出來,用一塊干凈的絲帛墊在地上,而后撩衣坐在楊守文身邊。
“我剛才問了六郎,弄不好今日咱們要露宿荒野了。”
楊守文聽罷。便笑了。
“應該不會!”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輕聲道:“這雨越是狂暴,就越不會持續太久。再等等看,說不定過一會兒雨就停了,到時候咱們繼續前進。不要太心焦。”
“青之,你倒是很輕松嘛。”
李隆基忍不住看了一眼楊守文手臂上的大玉,笑著道:“沒看到六郎他們都很緊張,你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為它梳理。”
“不然該怎樣呢?”
“這個……”
楊守文為大玉把羽毛梳理好,抬起手臂。
大玉展翅一個滑翔,便落在了涼亭的欄桿上。
“好鷹。”
李隆基發出了一聲贊嘆。
對楊守文的這只海東青,他也是眼熱的緊。
這一路上,他曾親眼看到海東青是如何捕獵,可謂是兇猛至極。不過他不像薛暢,更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的道理。眼熱歸眼熱。李隆基倒是沒有生出占為己有的念頭。
楊守文扭了扭脖子,笑著問道:“說起來,我一直奇怪,好端端三郎為何要跟著去冒險呢?這次蘇州之行,恐怕沒有那么輕松。說不定,還會有遇到性命之憂。”
李隆基嘴角微微一翹,“如此正好!
整日里待在王府,難免有些無趣。父王身邊有我兩個兄長在,更沒有我施展拳腳的機會。這次出來,我也是想多些見識。免得日后回想起來,會覺得有些乏味。”
李隆基的笑容很開朗,給人一種親切的感受。
楊守文不禁高看了李隆基一眼,不管他這番話說的是真是假。有這個想法,倒是難能可貴。
“對了,我聽說你在找人?”
“嗯?”
楊守文疑惑向李隆基看去。
李隆基笑道:“大半個洛陽都知道,你楊青之在找一個名叫幼娘的小女孩。嘿嘿,可你如此,豈不是要辜負了太子的一番美意?我覺得。公主那邊說不得會生氣。”
他說的公主,應該是安樂公主。
楊守文微微一笑,沉聲道:“我本無意攀龍附鳳,公主如何想,與我何干?”
“這么說來……”
李隆基的眼睛一亮,笑容里更顯真誠。
“我那姐姐可生的是傾城傾國,青之難道不動心嗎?”
楊守文卻哼了一聲,“傾國傾城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紅粉骷髏,化作一掬塵土?”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
李隆基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正要開口,卻聽得身后有人喊道:“青之,三郎,雨小了,咱們啟程。”
“雨不是還沒有停嗎?”
李隆基站起來,疑惑問道。
裴光庭從涼亭的另一邊走過來,沉聲道:“六郎說,這時節正是徐州的多雨之時,估計很難停下來。這天馬上就要黑了,趁著現在雨勢緩了一些,咱們趕一趕,爭取在天黑之前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若不然,這么多人可真要露宿荒野了。”
雨,不知何時,變得小了。
楊守文點頭表示贊成,對李隆基道:“高六郎說的有理,咱們不如趁現在趕一程。”
“也好,那咱們趕快動身。”
李隆基倒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站起身便招手把仆從喚來。
他那仆從,是個身材不高,但是卻極為敦實雄壯的男子。
胖乎乎一張圓臉,長了一部濃密的絡腮胡子,給人一種彪悍氣概。小鼻子小眼,一雙濃眉。他牽著一匹黑馬快步走到了涼亭外,然后又撐起了油紙傘跑過來。
楊守文記得,此人名叫王毛仲,是個高句麗人。
早年間因為家里人犯事,舉家被沒入官府為奴,后來被李隆基看重,留在身邊。
這家伙,可是個狠角色。
日前楊守文曾親眼看到,他用一支鐵矛,生生扎死了一頭野豬,顯露出無與倫比的神力。
李隆基接過油紙傘,翻身上馬。
而另一邊,楊茉莉牽著大金走過來,楊守文也跟著跨坐馬上。
他伸手,把大玉召喚過來,而后放在身前。
這時候高戩等人也都紛紛走出來,上馬的上馬,登車的登車,旋即在一連串的呼喊聲中,冒著小雨繼續趕路。
正如高戩猜測的那樣,小雨淅淅瀝瀝,不見停歇的跡象。
道路也因為這雨水,而變得非常泥濘,以至于眾人在行進間,連續出現了馬陷泥坑的情況。有兩匹馬因為不慎踏入泥坑,更連累的馬上騎士也受了些輕傷。
“六郎,這樣子下去可不行,咱們要盡快找地方避雨。”
周利貞頭探出馬車,朝高戩喊道。
高戩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手搭涼棚舉目眺望,大聲道:“前面好像有集鎮,大家再堅持一下,今晚咱們就在鎮上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