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官塘坊的長洲客棧,以長洲縣城為名,是一家百年老店。
不過,這家店的檔次并不是很高,最初是為了方便本地碼頭貨運所建。后來八仙客棧盤踞魚市,長洲客棧更無法與之競爭。于是,這家百年老店漸漸的也就沒落,變成了官塘坊中一家普通的客棧,其檔次和規格,根本無法和八仙客棧相比。
出入長洲客棧的人,多是一些腳夫和苦力。
再加上官塘坊的環境所限制,所以生意變得有些冷清。
天色,漸晚。
長洲客棧的一間上房里,無畏禪師坐立不安,在屋中徘徊。
計老實則坐在榻上,手里拎著一個酒壺,看上去好像悠然自得,與無畏禪師截然不同。
不過,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靜,可是端著酒壺,卻半天沒有動作,也顯示出他內心中的緊張。兩人一坐一立,各有心思。雖然沒有交談,可看得出,他們都在等待著什么。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叩響。
篤篤篤!
伴隨著一長兩短的敲門聲,無畏禪師忙快步走過去,而計老實也在榻上坐直了身體。
房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小的黑衣人。
她頭戴∑√長∑√風∑√文∑√學,w⊙ww.cf≮wx.ne※t帷帽,黑紗遮掩著面孔,走進房間里,便立刻道:“真浪,快把門關上。”
無畏禪師連忙把門合攏。
在關門的剎那,他看到門外站著兩個壯漢。
“甘娘子,我哥哥有什么消息?”
門。關閉之后。無畏禪師甚至不等那黑衣人坐下。就忙不迭開口詢問。
黑衣人取下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還算清秀的面容。她的臉很小,眼鏡也不大,膚色略有些發黑。在圍榻的另一端坐下,她端起碗喝了口水,而后長出一口氣。
“長老,你兄長的意思,是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么?”
甘娘子道:“你兄長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前次返回吳縣。蘇家雖然讓他回來,但看得出來,那邊對他還是有一些懷疑。也正是這個原因,蘇家派蘇倫過來,名義上是協助,實際上是監視。
神慧長老這件事,蘇家的意思是不要插手過問。
他既然服毒,說明他很清楚事情的輕重……如果我們現在動手,很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洞庭鄉的地宮已經挖掘大半,只是那最后一扇大門。尚無法破開。
蘇家不希望這時候再鬧出什么差池,否則前功盡棄。到時候你兄長恐怕也有麻煩。”
無畏禪師沉默了!
他看著那甘娘子,又看了看計老實。
“甘娘子,神慧長老可是你的叔父。”
甘娘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巴張了張,但卻未曾出聲。
“你們久居江南,不曉得朝廷的手段。
那楊守文年幼,可以不必考慮;狄光遠迂腐,也無甚大礙。關鍵是,一旦他們把神慧交上去,交給周利貞……那周利貞可是盡得來俊臣的真傳,手段殘忍,心狠手辣。想當年來俊臣羅織罪名,鐵打的金剛也熬不住,更不要說長老了……”
甘娘子聞聽,默不作聲。
無畏禪師接著道:“當年在廣化寺,長老對我多有關照,還救過我的性命。
這次我從神都逃出來,又是長老將我收留。而他之所以有今日,更是受我的牽累。
甘娘子,不管你們怎樣決定,我都要去救出長老。
唐人有一句俗話,叫做盜亦有道。我如果袖手旁觀,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心安……洞庭鄉那邊,有計先生住持局面,不能輕舉妄動。不如就由我前去救出長老。”
甘娘子看著無畏禪師,良久后輕聲道:“你可要想清楚,衙門里現在守衛森嚴,你未必能夠成功。”
“若不得成功,戰死何妨?”
無畏禪師聞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笑了起來。
計老實嘆了口氣,把酒壺放在榻桌上。
他看了無畏禪師一眼,又朝甘娘子看了一眼,輕聲道:“長老高義,老實欽佩……
這樣吧,我讓張六幫你。
那小子最擅長飛檐走壁,可以讓他先潛入縣衙縱火。待縣衙火起,必然大亂。到時候你帶人沖進去解救,我在外面接應。如果有危險,我就放三支火箭,你立刻撤出……甘娘子,請你安排幾艘船,在官塘河渡口等候,以方便接應我等撤退。”
甘娘子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她站起身,輕聲道:“長老高義,奴感激不盡。
這次咱們合作,目標相同,敵人也只有一個。以前,奴見識短,言語間多有得罪,還請長老原諒。這一次,不管能否救出奴的叔父,奴都會記在心里。只要能夠順利開啟地宮,長老所求之物,奴一定會盡量滿足,還請長老放心則個。”
聽得出來,甘娘子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
無畏禪師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道:“甘娘子,我救長老,只為情義,與其他無關。至于我哥哥要的東西,到時候你只管給他就是。此事結束后,我會立刻離開蘇州,前往訶陵國定居……從此以后,咱們再無關系,娘子也不必感激。”
說完,他朝甘娘子和計老實拱手,轉身走到門旁,把房門打開。
甘娘子的臉色微微一變,她看了計老實一眼,就見計老實朝她點了點頭,她也就不再出聲。從榻桌上拿起帷帽,復又戴上。她朝著計老實微微欠身一福,轉身往外走。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計老實。
“計先生,長老的性子莽撞,很容易惹出麻煩。
事成之后,請計先生送他一程,以免再生出波折,如何?”
計老實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
甘娘子這才放心的離開,門外的兩個壯漢,也隨著她走下樓去。計老實在屋中呆立片刻,邁步走出房間。他站在屋外的走廊上,目送甘娘子一行人走出客棧大門,眼中流露出復雜之色。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他口中輕聲吟唱那首《俠客行》的詩詞,可念了兩句之后,卻又旋即收聲。手扶欄桿,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又回到房間里,順手把那兩扇房門,用力的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