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瞇起了眼睛。
李隆基話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甚至有些失禮。
他赧然而笑,復又坐下。不過,看著楊守文的眼神,卻有些熾烈,顯得格外明亮。
四千萬貫的黃金!
即便是出身帝王家的李隆基,也無法淡定。
“下官的確在地宮中發現了皇泰寶藏。”
楊守文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帳篷里立刻響起一陣強行抑制的歡呼聲。
別看崔玄暐并非主事之人,可身為蘇州刺史,在他任上有如此一筆財富,他心里也難免感到緊張。更不要說這三山島屬于湖州治下,高伯元也露出激動之色。
至于高戩,則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
他發現,自己其實并不適合做這主事之人。
這段時間以來,他身上的壓力巨大。算起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寶藏已經被發現,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務,這心里頓時一陣莫名的輕松……
看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從一開始懷疑,到后來打堊壓,乃至于最后的排斥。
高戩從沒有相信過楊守文能找到寶藏,所以也難免會對他有些不太友好。如今細思起來,楊守文一路上所做的一切,似乎沒什么私心雜念。事實上,從頭到尾,這皇泰寶藏都是楊守文一堊手主持,和他這個主事之人,并沒有多大的關系。
這,也讓高戩心里有些愧疚。
“此地宮,非是左游仙所建。”
楊守文見眾人都平靜下來,才開口道:“它原本是五斗米教天師孫恩建造,而后歷經五斗米教歷代信徒,耗費兩百年光陰才算完成。那左游仙是五斗米教的教徒,應該是地宮的守護者。在收到了李密送來的黃金之后,他就把黃金藏在這地宮之中。
地宮之中,以奇門遁甲之數建造,設有許多鬼斧神工的機關。
里面除了皇泰寶藏之外,還有自孫恩以來,歷代五斗米教信徒積累的物品……呵呵,具體有什么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到時候打開地宮,請諸公來清查。”
說完,楊守文把機關鑰匙放在身前。
一旁周利貞起身,走上前把鑰匙拿起來,轉身又放在了高戩面前。
看著這枚機關鑰匙,高戩的臉色陰晴不定。
良久,他拿起了鑰匙,扭頭對崔玄暐和高伯元道:“兩位府尊,還有世子殿下,不如過一會兒咱們一同前去,清查地宮?另外,從現在開始,還需要向三山島抽調兵馬,加以護衛。三山島地處蘇州和湖州之交,還請兩位府尊多多費心。”
這等于是要把功勞分潤一部分出去。
崔玄暐和高伯元相視一眼,隨后微笑答應。
楊守文有些累了,更不想再進入地宮之中。于是他把那機關鑰匙的使用方法告訴了高戩等人,就告辭離去。
寶藏,已經找到了。
楊守文實在是不想再繼續摻和在里面。
從前日到現在,幾乎兩天未合眼。再加上地宮內的搏殺和暗河中的探索,楊守文早就筋疲力盡。
對此,崔玄暐等人也能夠理解。
“青之,你暫時還不能離開,畢竟開啟地宮之后,說不定還需要你幫忙。
不如就近找個地方休息,這樣有什么事情,我們也方便找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楊守文想了想,點頭應下。
不過,山谷里亂哄哄的,并不適合休息。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不如送我去厥山島,距離這邊也很近,而且又很清靜。”
“厥山島?”
崔玄暐向高伯元看去,就見高伯元點了點頭。
“那我讓十七郎送你過去,這樣也能安堊全一些。”
“多謝府尊。”
楊守文站起身,帶著楊茉莉走出帳篷。
一出帳篷,就見大玉迎面飛來,輕飄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并用它的鷹喙輕輕碰觸楊守文的面頰。
楊守文開心的笑了,拍了拍大玉。
“方才大玉可威風的緊,在空中撲殺了賊人的鷂鷹。”
楊守文點點頭,有些疲憊道:“八郎,咱們一會兒去厥山島休息,你去通知楊寺人和小裴一下。”
楊守文可以去休息,但楊思勖和裴旻卻不能清閑。
呂程志連忙答應,便匆匆離去……
而在帳篷里,李隆基突然開口道:“此次征事郎找到皇泰寶藏,實乃大功一件。
不過,之前聽楊思勖說,征事郎之所以能找到寶藏,是有人暗中相助。”
高戩眉頭一蹙,“世子的意思是……”
“對方如此熟知內情,會不會有詐?”
“嗯?”
“哦,我并無惡意,只是覺得,把事情弄清楚一些為好。”
高伯元看了李隆基一眼,突然開口道:“世子,征事郎乃圣人欽點,且與上官姑娘親近,并尊她作‘姑姑’。上官姑娘或許暗中相助,所以征事郎才能夠成功。
可不管怎么說,征事郎最早發現了‘蘇威’的古怪,而且孤身涉險,深入賊窟。其忠勇之心,日月可鑒。有些事他不想說,想必也是不得已。如果再盤根問底,只怕會讓他心生芥蒂,到時候鬧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反而會不太好……”
高伯元說的很客氣,可實際上就一句話:你不要節外生枝!
李隆基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又恢復正常。
他笑了笑,“高府尊莫誤會,我也是好奇……既然這樣做不好,那我就如實呈報朝廷。”
高伯元嘴角抽動兩下,算是回答。
準確說起來,高伯元算是武黨的人。
雖然他兄弟高仲舒如今在相王府做幕僚,但高仲舒是高仲舒,和他并沒有關系。
“如此,我們只等地宮煙氣散掉,就立刻開啟!”
高戩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起身打圓場道。
崔玄暐也點頭笑道:“六郎所言極是,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打開地宮,起出寶藏。”
厥山島,厥妃觀。
楊守文這一覺睡得是天昏地暗,醒來時已是月滿厥山。
他還有些昏沉,只是肚子里饑火中燒,有些難以忍耐。雖然不太想起床,但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這是一間很干凈,整潔的禪房。
屋子里的家具挺簡陋,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兒家的房間。
厥妃觀不大,只有一座建筑。
前面是厥妃殿,后面就是禪房,應該就是明十三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屋子里,黑漆漆的。隔著窗戶,可以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但那聲音并不是很清晰,楊守文也聽不太清楚。不過他能夠聽得出來,那說話的人是費富貴和楊丑兒。
從床上下來,楊守文點燃了油燈。
日間進來的時候,他并沒有仔細打量過這房間。
如今清醒過來,他仔細看了兩眼,腦海中卻不經意的,浮現出了明十三那張冷艷的面容。
想她作甚?
楊守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明家沒什么好人,從明秀到明十三,似乎所有人都變得模糊起來。楊守文覺得,自己好像牽線木偶一樣的被這些人操縱,細想起來,實在是令人心中不快。
篤篤篤!
房門,被人敲響。
楊守文走過去,把門打開來,就見呂程志站在門外。
“先前看屋里亮了燈,所以就過來查看……阿郎,睡得可好?”
“還成,只是肚子有些饑餓。”
“哈哈哈,就知阿郎醒來會饑餓……十七郎在山上獵了些野味,還用這太湖的魚,熬了一鍋魚湯。如今滋味正好,阿郎倒是有口福,要不要給你取來食用?”
“正好,我覺得現在能吃掉一頭牛。”
楊守文也笑了,邁步走出了房間。
循著過道,兩人來到了后院。
楊丑兒和費富貴連忙上前行禮,楊守文擺擺手,“去前面那些吃食來,我在這里和八郎說話,待會兒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還有,不要在觀內開葷,免得驚擾了神靈。”
“喏!”
費富貴和楊丑兒忙躬身領命,匆匆離去。
呂程志把一個酒葫蘆遞給了楊守文,在門廊上坐下。
楊守文吃了一口酒,也坐下來,輕聲道:“咱們忙過來忙過去,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明家在暗中操縱。”
呂程志笑了,似乎一點都不奇怪。
“怎么,你不奇怪嗎?”
“這有什么奇怪……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那些安南人是如何在蘇州藏匿了蹤跡?
一開始,我以為是朝中有人在暗中相助。
可是,當我發現這些安南人居然和倭人勾結,就感覺不妙。
自龍朔三年,白江口之戰以后,雖然倭人向朝廷請罪,朝廷也原諒了對方,可是說實話,朝廷對倭人始終存有提防。這也是自總章二年以后,倭人不再派遣使團的原因。如果是朝中人幫助安南人,絕不會讓倭人牽扯進來,而是會加以防范。”
“倭人?”
那姚三郎的身份,楊守文并不是很清楚。
姚三郎被拆穿身份的時候,楊守文已經離開了長洲。
呂程志當下,把姚三郎的口供向楊守文詳細復述了一遍,令楊守文不禁大吃一驚。
倭人狼子野心,楊守文自然知道。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那倭人在唐宋時期,對華夏還是非常恭敬,好像孫子一樣的前來拜見。沒想到……這倭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就開始了對華夏的窺探?
雖然這一次,他們窺探的只是五牙艦船的圖紙。
可要知道,他們之所以想要得到造船圖紙,是因為他們在白江口之戰的失敗……
這是一個極其善于學習的民族。
當他們學會造船,能夠掌握大型艦船的工藝之后,誰又能保證不會生出其他的想法?
想到這里,楊守文突然產生出一絲警惕。
歷史上,倭人在唐朝時期數次派堊出遣唐使學習,這只是明面上的學習堊。
大唐的包容,使得倭人逐漸拜托了野蠻人的習性,并由此逐漸強大……
歷史上那個號稱傳播了華夏文明的鑒真和尚,楊守文前世就覺得他的行為非常古怪。
那鑒真和尚是律宗南山宗的弟子,也是日本南山律宗的創始人。
當時佛教在華夏尤為興盛,可以說大乘佛教也好,小乘佛教也罷,其根本都在華夏。可是這位鑒真和尚,卻異想天開的要去日本留學。先后六次請求東渡,甚至最后不惜偷渡東瀛……弘揚佛法?對這個解釋,楊守文并不是非常的認同。
可如果……
歷史上的鑒真,似乎是自幼出家。
這本來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可聯想到無畏禪師的事情,讓楊守文有了一種猜測。
“神慧藏身靈寶寺,我本以為那智濟和尚是受蘇家所托,才把他收留。
但是,蘇家隨后撤離,讓我也產生了一絲疑慮。蘇家撤離,也就代表著他們已經暴露了身份。按道理說,智濟和尚應該坦承才是,可到最后,他都是一言不發。
這也就讓我有了一種猜測,讓智濟和尚收留神慧的,另有其人”
“好了,不要再說了!”
楊守文突然打斷了呂程志的話語。
他站起身,輕聲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明家!呵呵,我相信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請大家關注一下老新的微信公眾號,搜索‘庚新’或者‘gengxin7512’關注即可,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