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幸!大幸!先生有沒有具體打算?”文南就算是再長一百個心眼,把他和文浩的心眼全加起來,也猜不到面前這位口口聲聲說文化交流的皇家加老師,心底里會有多麼狠毒、齷齪的想法。在他看來,洪濤要做的這件事兒比發明什么大炮、海船還要偉大,傳播知識、探討學問,這是士人們的最高追求。
“具體打算嘛,我打算定期在航海學校里公開授課,如果大家樂意,還可以定期舉辦一些研討會,可以把各自的想法都說出來,到底誰對誰錯,拿出來辯一辯嘛,你覺得會有人來聽不?如果一堂課來不了幾個阿貓阿狗,那我講起來也沒啥意思啊!”要問洪濤身上最厲害的器官是什么,嘴是唯一答案。他寧可瞎了、聾了,也不愿意去當個啞巴,不能說話的世界就是他的末日。講什么洪濤一點都不發愁,脫稿都能扯幾個小時蛋,稍微備備課,說上半天毫無問題,只要給水喝就成。但是有沒有人來聽,就是個大問題了,皇帝親自出馬,人少了很沒面子。
“不會、不會,先生放心,只要您肯開課,允許外人來聽,我保證到時候教室里只會人滿為患。別人我不敢保證,文浩那些人肯定會來,按照大宋的習慣,他們必會拉上身邊的朋友。如果這些人先生還嫌不夠,我可以再去臨安把陛下開講的事情傳一傳,朝廷里看您書的人可不止一個,雖然大家對先生的評價各不相同,但我想他們都想來聽聽您當面教誨的。”洪濤的安排讓文南喜出望外,這比他預想的還好。原本他以為皇帝又是打算玩票呢,現在看來,自己這位先生是真的要赤膊上陣了,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付了,以前勸他多講兩堂課都難,現在自己要往上沖。
“哦,那我就放心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拉上幾個盟軍吧。你就這樣去宣傳,這次講課的不光是我,還有來自大秦國、大食國的諸多學者,講授題目嘛……就以大秦國為題吧,我來給大家講講大秦國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按照洪濤這種雞賊性格,就算文南給了保證也不放心,為了防止到時候冷場,他打算再拉幾位外國學者一起去。
賽義德目前就在卡蘭巴港,和他一起的那幾位交流學者還在廣州和泉州,接過來也不費勁。至于講課的題目,他原本想以如何限制皇權為題,但又怕這個題目對大宋士人們太刺激,于是就改成了介紹大秦國,這樣很容易就能帶出皇權的問題。
“好,這樣好!陛下定個日期,南這就回大宋,去替陛下搖旗吶喊!”一聊起這個問題,文南啥辛苦都沒了,剛回來就又要走,恨不得明天就能開講。
“還是再等二個月吧,一來是這邊的學校還沒建好,二來也給大家留個趕路的時間。這段時間你還是先協助泊蛟把政府里的事情捋一捋吧,別忘了,我已經不是帝國總理了,剛才咱倆說的這些只是我們私下的閑聊,如果想要把它們變成現實,你就得先去說服泊蛟,然后再去說服其他部長,最后還得去說服議會,有你忙的!”
“對對對……是南莽撞了。如果陛下沒有什么其他事情吩咐,我就先去準備準備,明天正好要去和總理述職,順便把這些事情和他提一提。”文南拍了拍腦袋,洪濤說的沒錯,就算大宋所有人都想來聽課,也得給人家留個趕路的時間不是。而且洪濤提醒的對,這些事情都只是洪濤的想法,不像原來當總理的時候了,只要幾個人私底下一撮合,就能形成提案,現在做啥事兒都得走程序。
繼續幫大宋訓練新軍、借錢給大宋朝廷讓他們購買更多火槍,這兩件事很快就通過了議會的審核,沒有什么反對的聲音。這已經是金河帝國的既定國策了,利益是顯而易見的,不用洪濤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們講,他們也能琢磨明白。現在的議員已經不再是原來那些唯唯諾諾的老派元老了,經過了多次選舉之后,很多一部分都換成了更年輕、頭腦更清楚、更愿意為自己所代表的族群爭取利益的人。
這些人雖然沒有金河國的二代們那么激進、熱血、沖動,卻比他們更懂得去追逐利益。還有什么比出售武器更好的買賣呢?不光是對大宋,火槍這個東西就快要登陸日本了,那個島國上也有內斗的傳統,哪怕目前還沒開戰,帝國也會想辦法讓他們趕緊打起來的。槍炮一響黃金萬兩,這是洪濤當年在議會上說的話,現在已經成了很多議員的座右銘。洪濤不光用航海學校培養出來一群小狼崽子,還用議會訓練出來了一群戰爭販子。
據說已經有人私下在琢磨如何利用大食人之間的宗教派別去挑動阿拉伯半島上的戰爭,雖然冶煉廠、機械廠、鑄造廠目前都是國有企業,光靠個人短時間內還買不起,政府也不不可能賣。但是它們這些大企業周圍還有很多提供零配件和服務的小作坊呢,這些玩意并不在帝工管控范圍之內。一旦武器需求量猛增、這些配套服務也會增加,這些小作坊的訂單也會像雪片一樣飄來。這些錢放在國家層面不算大,但是放到個人兜里,能把人撐死!
從九月中開始,南宋沿海多個城市的報紙上就出現了朝廷新軍在汴京大敗的消息。這些報紙也是洪濤對南宋的一種文化入侵,現在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朝廷官員,很多人都有隔幾天早上看一份報紙的習慣了,這能讓他們更多的了解當下時局、政策、貨物售價等等信息。不管你專注于什么方面,總能在不同的報紙上找到你需要的東西。
報紙經過七八年的發展,已經逐漸形成了一個行業,光在廣州這座城市里就有十多家不同的報社,針對不同人群來編輯出版各自偏重點不同的報紙。而且還衍生出一個更新的行業,送報人。這些沒有什么手藝的人現在可以靠著雙腿,每天背著好幾包報紙,去給預定了報紙的人家送報上門,并掙的一份還算湊合的工錢,至少夠一家人吃飽肚子的。
由報紙發行業帶來的好處還不止一個送報人,為了滿足這么多報社的印刷需求,造紙、鑄造鉛字、生產維修印刷機、制造印刷專用油墨都發展了起來,由此帶來的經濟效益很難確切統計,但是社會效益很明顯。很多流民現在都不用去四處游蕩、惹是生非了,他們憑借勤勞就可以找到一份工作,每天有固定收入,運氣好、學手藝快的工錢會更加優厚。干上幾年,就能在廣州城郊買上一座小房子,然后娶個媳婦在此安家。
這種變化是任何一個朝廷都希望看到的,別小看這些流民,安置他們會花掉朝廷很大的精力和財力,要是能在民間自己消化,就等于省了很多國庫的錢,干嘛不樂意呢。至于說這些報紙上有些言論不太中聽,朝廷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忍了。反正大宋人的這張嘴從來也都沒閑著,不能說以罵朝廷為樂趣吧,隔三差五罵幾句也是很正常的,大家也都習慣了。
可是這次就有點過份了,朝廷在前線確實失利了,可這也輪不到民間來說三道四,甚至還指桑罵槐的點明正是由于朝廷瞎指揮,才致使上萬將士尸骨無存。更加令朝廷難辦的是,報紙上登出來的消息還挺靠譜,雖然沒點名,卻也和點名了差不多,就差把朝會上每位大臣的發言復述一遍了。
這樣一來,這場戰斗的失利原因在哪兒就一目了然了,朝廷想轉移視線、編瞎話糊弄都沒辦法,老底全讓人揭了。
要是光罵朝廷也就算了,很多報紙上并不是光罵,還有褒獎,很高的褒獎,可惜不是給朝廷的,而是單獨給那一萬多名在前線戰死的將士的,就差把他們說成了一萬多名岳相公。
這就有點太膈應人了,一邊是對朝廷百般揭短,一邊是對陣亡士兵玩命贊揚,兩下一比較,只要不是傻子都會有這么一種感覺:不是咱們大宋的士兵不成、也不是咱們的武器不成、更不是咱們的戰馬沒有蒙古人多。之所以戰敗,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個原因,就是朝廷昏庸外!如果沒有朝廷瞎指揮,現在這一萬多人將士不光不會死,他們應該已經在汴京城里歡呼了。
最可怕的是這種大逆不道的消息流傳得很快,承載它們的就是一張張印滿了小字的報紙。這些報紙雖然是在沿海城市才流行的東西,但是隨著看慣了報紙的商人們四處流動,不出一個月,它們就能出現在大宋任何一路、一州、一縣里。只要不是荒山野嶺、交通極其不便的地方,有路就有小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