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長安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今年的京試的時候,李破收到了來自突厥王庭的問候。
作為突厥可汗,肯定不會在書信上表達什么思念之情,更不會侄兒侄兒的亂叫,路途遙遠,即便是國書也可能遺失,阿史那楊環不會那么糊涂,將密事宣之于文字。
這代表的其實是兩國邦交正常化的開始,阿史那楊環在書信上督促大唐皇帝陛下在今年履行諾言,差不多就是表達了一下,年紀輕輕的,別過了一個冬天就忘了自己在會盟上都說了些什么的意思。
當然了,如果不是他們有著默契,突厥可汗斷不會表現的這么急迫……
李破要做的很簡單,做出相應的回應即可。
不過今年要做的事情不少,按照盟約的規定,明確的劃出兩國疆界,在邊境線上設立一些邊市,商稅的額度以及管理上的一些細節兩國還沒商量好呢,需要再行派人磋商。
再有就是邊塞的駐軍問題,突厥好說,他們從來不會在邊境上駐有大軍,因為他們維持不了那樣的消耗,而且他們也不傻,不會給中原軍隊那么明確的戰術目標。
嗯,其實這都是廢話,從匈奴到柔然,再到突厥,甚至是后來的那些北方游牧民族,他們的生活習性決定了迥異于中原的戰略戰術方式。
戰馬是他們最大的倚仗,于是后勤補給簡單到了粗暴的地步,這也決定了他們的高機動性。
松散的部落聯盟方式,同樣也決定了他們的上層建筑不會太復雜,于是他們的文明程度,以及動員能力等等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這些也讓他們與中原農牧文明成為了天生的死對頭……
一個勝在爆發力,一個勝在持久,而當它們互相撕咬的時候,很可能還會轉換角色,持久的一方會變得狂暴無比,另外那個則會選擇耐心的把戰爭拖延下去。
這是兩個創造了無數傳奇故事的民族。
當然了,華夏永不滅,它的對手換了一茬又一茬……
如今的形勢是大唐和突厥關系在升溫,大唐要按照和突厥的約定,削減駐扎在邊塞的邊軍,釋放出兩國結好的誠意。
李破和臣下們商量了一番,覺著按照前隋時的樣子來就成了,在幽州,代州,以及榆林,五原,靈州等地設下一些軍鎮即可。
這個李破就很熟悉了,他本來就出身前隋的恒安鎮軍,前隋舊制,鎮軍其實就是常備軍的代名詞,多數駐守在邊塞地區,還有一部分駐扎在長安,洛陽,以及其他要害之處。
名字五花八門,可也是有跡可循,只要擁有番號的軍旅,大致上都在鎮軍之列。
鎮軍的數量不等,一般都在一千五百人到五千人之間,這個不用懷疑什么,已經是當世非常科學的配置。
容易補給,同時還能保證其戰斗力,數量不算多,也就輕易無法坐大,加上輔之以府兵制度,只要操作的好,保證中間環節的流暢,那么軍事動員能力絕對空前絕后。
像是楊廣能聚集起百萬大軍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只不過他自己玩脫了而已。
如今大唐吸取了一定的經驗教訓,不再以大倉制度輔之,動員能力比之前隋也就弱了許多,當然了,此時大唐在國力上也無法跟前隋相較。
所以說削減邊軍并非是因為和突厥定下盟約所致,而是大唐已經到了必須要削減軍隊規模的時候了。
一切條件漸漸都已具備,沒有了那么多的戰事,戶籍已經統計完成,府兵制度在設立折沖府的改革當中,也際近尾聲。
于是乎,恢復各處鎮軍也就提上了日程。
之外今年還要收回榆林,五原,甚至是營州,如果說裁減邊軍是大唐的誠意的話,那么送回這些疆土就是突厥的誠意所在。
而李破更想知道的其實還是突厥王庭怎么處置阿史那多聞的,看會盟時阿史那楊環那胸有成竹的態度,李破覺得阿史那多聞很快就要人頭落地了。
一個女人想要對付割據一方的諸侯……李破估摸著阿史那多聞將要面對的,很可能是一連串的陰謀詭計。
突厥人不會像中原朝堂之上玩的那么細致,可如果主持的人是阿史那楊環的話,李破覺得還能期待一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和突厥結了善緣的大唐,終于進入了一個比較平緩的穩定期,雖然戰亂沒有結束幾年,可大唐和這暖洋洋的四月天一樣,充滿了生機勃勃的味道。
今年的科舉京試由四月推遲到了五月,主要是想給入京趕考的舉子們一個適應期,讓他們緩一緩心情,能夠在京試當中做出點好文章來。
當然了,朝廷的官員們不會承認,他們想讓長安繁華的時間長一些的心理。
不得不說,各地來京趕考的人雖然沒多少,可確實是給長安的世面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約莫就是給這座作為大唐京師的雄城披上了一層溫文爾雅的外衣,把來自關西的彪悍和狂野都掩蓋了起來。
坊間的長安土著都變得有禮貌多了,文會上的士子們屢屢有佳篇問世,引領長安文壇風騷之余,也悄然改變著長安的風氣。
躲在府中舞刀弄棒的貴族們,一邊期待著今年的狩獵活動,一邊在出門會友之時努力的讓自己看上去文雅一些。
四月初,春雨瀟瀟。
呂鄉君帶著幾個仆人出了長安東城。
如今佛前客,五桃居士,呂鄉君的名氣在長安已不能用火熱來形容了,只能換成是如日中天。
達官貴人無論你有多大的權勢,想要見上呂鄉君一面都很不容易了,在她譜了青玉案一曲,并很快傳唱于外之后,長安操琴名家當以呂鄉君為首已成為文壇之共識。
接下來又趕上舉子入京應試的時節,在讀書人們的口中,呂鄉君的名字出現頻率越來越高。
尤其是江南來人,談起呂鄉君來,不論江左江右,都是一般的自豪,再沒有那種區區妓子,怎配與吾等相提并論的酸氣。
這就是名聲帶來的好處,可以在當世這種環境里沖破枷鎖和常人無法逾越的溝壑。
不然以呂鄉君的出身和職業,又如何能達到這種眾口稱許的地步?
用后來人的說法,那就是路走寬了,是人都得敬你三分。
呂鄉君躲在馬車里,頗為郁悶的瞧著外面細雨綿綿的春景。
她心情不太好,因為之前大病了一場,她已經被成國夫人下了禁令,幾個月沒有碰琴弦了,正處于腳癢手癢渾身都癢的階段。
還好成國夫人有所許諾,說她手中還有一首詩,不比青玉案差了,讓她仔細將養身體,過后再拿給她看。
注意是詩不是詞,詞有固有的節奏,不那么工整,所以不論作詞還是譜曲都更有發揮的余地。
詩不一樣,架構工整,平仄上也有嚴格的規定,優點在于一首好詩就是比詞聽上去優美別致,更為重要的是簡練,濃縮的都是精華嘛。
而且它也能最大限度的展現作詩之人的才學和深厚的文學功底。
詩窮則詞出,詞盡則曲揚,后人口中唐詩宋詞元曲其實就是這么來的,而在方家眼中,完全可以將曲子去掉,那是什么東西?
更深刻一些的區別則是詩因為簡練的緣故,表達的意境和感情更為濃烈,詞則因為節奏的緣故,腰肢偏軟,纏纏綿綿可以,但雄健起來就有點撐不住了。
也許這也是詞在趙氏王朝時能大興的原因之一吧,因為那會又有幾個讀書人能做到鐵馬冰河入夢來呢?
所以說聽了成國夫人的忽悠之后,呂鄉君無比期待之余,卻也有些肝顫,大病一場的滋味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了。
能和青玉案相比的詩?那得耗費多少精力才能譜出來?
呂鄉君心情不太好的想著心事。
當然了,不一會她就雀躍了起來,此次出城是迎接故人的。
江右名妓李客卿來京了……
接到對方書信的時候,呂鄉君自然是喜悅無比。
李客卿在江右與她齊名,也可以說是她的前輩,李客卿善畫山水,師從江南名士楊珧,是江南名妓中的代表人物。
說實在的,以琴藝聞名于江左的呂鄉君和其人比起來,要遜色許多,只一個師從名家,呂鄉君這種野生怪就比不得。
李客卿成名也早,經歷上就要比呂鄉君傳奇許多,到了呂鄉君在江右聲名鵲起的時節,李客卿已然經歷了從良又復出的故事,人們想要求得她的一副畫作,可比聽上呂鄉君彈奏一曲難得多了。
呂鄉君北上長安之時,李客卿已處于半隱退的狀態,接待的都是熟客,更確切點說是詩書唱答的友人。
嗯,當時蕭銑覆亡,兵荒馬亂的,李客卿正躲在家中瑟瑟發抖也說不定,想到這個,呂鄉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