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仁宮已被整理了出來,皇帝車駕一到,便可入住。
隨扈的各部軍旅也皆有去處,屯衛部守在皇城外圍,左右監門衛的軍兵把守住各處門戶,羽林軍則宿衛宮禁。
洛陽大城,就這點人進去,激不起多少浪花。
此時洛陽城中百姓漸增至兩萬余戶,差不多七八萬人,這種比例一看就知道,根本沒法形成健康的社會結構。
多數都是青年男女,老人和孩子都不多見,沒有朝廷的大力干預,洛陽想要恢復舊觀可得一些年月了。
朝廷怎么干預?裴矩說的已經很明白,移民而已,差不多也就是李破一句話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正常到朝中都不會有什么人來反對。
只需李破有這個意愿即可。
楊廣是真喜歡建城。
他把皇城分為了幾個部分,在城北建立了幾個類似于衛星城的城郭,和皇城以高墻隔開。
最外圍是圓壁城,還有曜儀城,玄武城,西邊是左夾城,西隔城,東邊則是右夾城,東隔城,核心則為皇宮內苑。
防火墻建的也沒這么周全吧?
你就算進了洛陽,想要把內城給打下來,也很不容易,就是不知楊廣那時防的是不是關西那些人前來攻打于他?
和長安更為不同的是,皇城東邊還有一些街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
嗯,也別老是說人家楊廣,另外一個時空當中,大唐的皇帝們也不差。
高宗建上陽宮,武則天建紫微宮,也都是窮盡國力而成,不比楊廣差多少。
也許是因為宮城太多,高墻林立,遮蓋了視線,讓這里有點陰森森的,楊廣又以西苑連之,那可就大了去了,和漢時長安東側的上林苑相仿的一處地方。
只是現在所謂的西苑早被亂軍踏平,最后段達亂軍圍城的時候,還把洛陽周圍貴族們的祖墳都給刨了,毀壞的非常徹底。
如果讓亂軍進入洛陽,說不定還要放上一把大火,把楊廣的心血付之一炬……
大隊人馬,沒有走洛陽正門,而是從西側直接進入到了皇城之內。
裴矩不住的在給皇帝介紹洛陽行宮的布局。
“北三重城,加東西兩重小城,以北辰之意藩護內苑,東兩重為太子居所,西兩重則供各位公主居住。
宮中一應飲食,則有東北的含嘉倉專供……”
李破默默聽著,也不再發表什么奇談怪論,他現在只想看看洛陽的圖紙,這城建的,一重隔一重,真有些一入宮門深似海的感覺了。
說好聽些,叫防備森嚴,很有氣魄,實則遠不如長安那邊堂皇正大,只讓人感覺頗為猥瑣。
明德殿建筑群就是皇帝處理政務,兼歇息的場所,在作用上混合了長安太極宮中太極殿以及甘露殿,兩儀殿的各種功能。
隨行的臣子們被安置在了西隔城中,李破和他的嬪妃,隨侍的宮人則理所當然的住進了明德殿。
等一切安置妥當,天已經黑了下來。
李破也不急著見人,讓裴矩等人把接風宴設在明晚,走了一路,他有些乏了,晚上也不出去閑晃,聽了聽羅士信和阿史那容真兩人報了一下宿衛的情況,便回到寢宮擁著妻子酣然入睡。
裴矩雖然年老體衰,可他卻還得強撐著身體,和劉敬升等人商量著安排諸事,主要是查缺補漏。
皇帝到來之前,整個洛陽城便已處于戒備狀態,不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出入,各處工程能停的就都停了下來。
皇帝車駕到后,迎駕諸事倒也沒出什么紕漏,可大家準備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之后要陪著皇帝到哪里走走看看。
而皇帝游幸東都也不是為了游玩而來,各人要準備好見駕答對,這些對于大家仕途的重要性不用多說,誰也不敢輕忽視之。
等把劉敬升等人送走,已是深夜時分,裴矩的腰已經有些直不起來了,可見當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裴矩想的通透,只怨自己年老,卻是不會埋怨為官辛苦。
這會他也睡不著,兩個模樣俏麗的小丫鬟進來,給他揉捏肩膀腿腳。
裴矩瞇著眼睛,感覺身上哪哪都不對勁,只是他的腦海之中,卻還是在回想著今日見駕時的一點一滴。
皇帝說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答對的,一遍一遍的回放,一個字一個字的琢磨,以免自己忘記了什么。
他有記錄筆記的習慣,但和皇帝問答,卻無法訴諸筆端,只能記在心里。
正思索間,有人來見。
來的是他的幕僚張稚,進到屋中便給裴矩施禮。
裴矩在榻上坐了起來,看了看張執的神態,揮手屏退下人。
等沒了人,裴矩道:“暮中深夜來見,所為何事?”
張稚湊到近前,低聲稟道:“明公,有人來報,那幾個大和尚攔路見駕,進城的時候便隨在了車駕當中……”
裴矩眉頭稍蹙,“沒有回江都嗎?膽子倒是不小,竟然還敢攔路見駕……”
張稚微微搖頭道:“那幾個和尚能言善辯,近于君前的話,恐對明公不利啊。”
裴矩翻了翻眼皮,嘴角勾出些弧度,輕輕擺了擺手道:“不算什么大事,僧道之流得勢的時節早已過去。
若是李淵得了天下……要小心些,可現在嘛,卻也不怕幾個和尚搬弄是非,也不過是趕了他們離開而已,不用在這上面多費心神。
俺讓你們整理的洛陽雜記修訂完成了吧?近日俺就要呈上去,可莫要誤了俺的大事。”
張稚微微躬身道:“已經成書,稚等校正再三,應無遺漏。”
裴矩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是他的慣用伎倆了,只是竇建德那廝太過粗鄙,寫點什么老竇也看不懂,讓他不能盡展本事。
到了洛陽,他便有了故技重施的機會,這兩年他便令幕僚們探訪東都逸聞,考據史冊,仿效的則是漢時劉歆所著的西京雜記,以鄉野之聞佐證史冊。
等到何稠所著的何氏工物傳到洛陽,裴矩讀了幾遍,對何稠那是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
他以往的那些著述都屬于集眾人之力而成,多數也只屬于隨筆之列,目的也不單純,所以入不得方家之眼。
洛陽雜記也是如此,和人家何稠的心血凝聚之作根本無法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