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已經把幾個八成是來化緣的和尚給忘在了腦后。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把獨孤華召來,嘿嘿哈哈晨練了一番。
等到吃早飯的時候,他把隨行的臣下以及裴矩等洛陽守臣召到一處,大致吩咐了一下,便讓眾人退下了。
東巡洛陽可不是為了玩耍的,隨行的臣下要在東都辦公,順帶著也要查一查裴矩,劉敬升等人的賬目。
人事上的,政務上的,還有倉儲,民生方面,都要看一看,瞧一瞧,有所不足沒關系,我只問你一句,為何之前不報?
你要是應對自如,有理有據,也就算了,朝廷之后或許還能有所支持,但你要是支支吾吾,那就要好好查問一番。
督察寺來人就是挑毛病來了,能捉幾個人進大理寺堪問那就最好,有一個算一個,那都是他們的功勞所在。
此時不光是洛陽上下要戰戰兢兢,即便是河南東西兩道,從督查使以下的地方官吏,同樣要擔上不少心事。
可能高興的也就是以裴矩為首的幾個河南高官而已。
李破則不同,他在長安整日里忙于政務,偶爾出行一次就極為難得,比之在長安時確實要輕松許多。
把政務暫時推給臣下,他便帶著宮嬪在洛陽行宮中轉悠了起來。
他把洛陽令竇衍給留了下來,和晉陽令一樣,竇衍還兼職照看洛陽行宮,只是沒有褚遂良那么能折騰,竇衍這個洛陽令做的中規中矩,大事小情都要報給裴矩或是竇琎知曉,沒什么魄力。
也不怪他在家族爭斗中一敗涂地,才能和眼界上與他那兩個弟弟相差甚遠。
轉了小半個時辰,李碧就煩了,洛陽行宮建的四四方方,核心區域實在不大,四周更是高墻林立,弄的人分外壓抑,和他娘的坐牢似的。
李碧就跟李破抱怨道:“難怪楊廣四處出游,誰住在此間不得心煩意亂?”
李破很同意妻子的說法,這座名都大邑的宮城造的十分丑陋,也不知外面的街坊如何?與洛水為鄰,以伊水為壑,環境應該不差……
“估計也是心虛所致,他登位時兄弟幾個就剩下了他一個,高熲等人在關西又是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內外……
斗倒了那么多人,準定是怕的厲害,于是搬到洛陽來居住,這還不放心呢,修的宮宇好像都在防備于誰。
可惜自己沒用上,倒是便宜了王世充等鼠輩,據守此地近十載,把李密給熬死了,最后還稱孤道寡了起來。
若是楊廣地下有知,不定得被氣的又活過來。”
夫妻兩個不很著調,說的話也是肆無忌憚,聽著很是陰損,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默契于心,頓時都笑了起來。
皇帝和皇后笑了,簇擁在他們身邊的宮妃也都嘰嘰咯咯歡樂的不行。
竇衍就有些目瞪口呆,楊廣活不活得過來兩說,這話要是傳將出去,楊氏的人卻非得炸窩不可。
他偷偷掃視著皇帝身邊的貴人們,心說這里應該有楊氏的女兒吧?可一個個笑的都很開懷,沒見誰黯然神傷啊……
他也不敢多瞧,陪在皇帝身邊,給李破指點著行過的宮宇,盡職的做著解說。
王貞湊了過來,悄咪咪建議道:“陛下,娘娘,不如咱們去看一看牡丹花圃吧,牡丹花花期將過,再過幾天就都謝了呢。”
王貞當年是鄭國公主,嗯,其實是郡主,后來因為要和李破聯姻,才晉為公主。
這里的宮城她來過,沒什么稀奇,而且當時還小,如今也還年輕,日子又過的實在順心如意,所以并無多少重歸舊地的情懷。
剛才和阿史那天香,高寶兒三個暗自合計,皇帝和娘娘這么不緊不慢的,很是無趣,不如去看花,再弄上幾壇好酒來助興,豈不恣意?
當然最好是皇帝和娘娘都不去,只她們幾個前往,也就沒了拘束,那才好呢。
李破不知道她們的小算盤,方至洛陽,閑晃一天全當放松一下心神,晚上他還要賜宴于眾人,之后恐怕也就閑不下來了。
楊廣修建的顯仁宮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不如去看看聞名于世的洛陽牡丹是如何嬌艷,于是便也無可無不可的允了。
這會他就忘了之前長安夜宴時宰相們的論辯,以及自己發表的那番高論了。
李碧把李原,李真兄妹兩個叫到身邊,一邊牽著一個,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轉向顯仁宮的牡丹花圃。
作為洛陽最負盛名的市花,牡丹享譽已久。
其源已不可考,最真切一些的說法應該是漢時源于河洛,是洛陽這邊正經的土著花種。
其雖結籽卻于根上生苗,遂謂之牡,用后來人的話說就是無性繁殖,又因花色紅暈,名之丹也。
因其花艷麗無方,有富貴之氣,故為官民所喜愛。
到了南北朝時期,牡丹花便不獨是河洛所獨有了,隨著貴族們的推廣,牡丹花漸漸擴散開來,無論江南還是北地,多數富貴人家的苗圃之中,必備牡丹。
關于牡丹的典故也有不少,比如說漢光武皇帝劉秀就曾在彌陀寺的牡丹花叢間躲避王莽的追緝,真假不用討論,這說明牡丹花已經進入到了寺廟之中。
又比如北齊名士楊子華善畫牡丹,也為牡丹傳名不少。
當時有記載說水際竹間,多有牡丹蹤跡,這描寫的是江南種植牡丹的盛況。
長安也有牡丹,只是和洛陽這邊家家戶戶都種牡丹的情況比起來,就屬于小巫見大巫了,畢竟這里才是牡丹的故鄉,人們對它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
有人更是說過,來洛陽不賞牡丹,便如白日嘯月,必為他人所譏。
早期的城市營銷,做的非常成功。
洛陽皇宮中的牡丹花圃不止一處,以東隔城那邊弄的最為專業。
楊續就給李破解釋,這是去年成國夫人來時,履足于此,眼見孫兒的故居枝殘葉落,荒廢的不成樣子,便請裴矩派人整理了出來,重新種上了一些草木。
蕭氏的孫兒就是楊侑,蕭氏的長子楊昭大業二年便歿了,楊廣便讓楊侑常年居于東隔城,其意很明顯,要立楊侑為太子。
楊廣南下江都時,帶走了其他的兒孫,唯獨留下楊侑守洛陽,其實就是監國的意思。
楊續嘮嘮叨叨給皇帝和皇后解釋著前朝之事,李破隨意的聽著,對此并無多大興趣,楊堅一枝已然絕嗣。
除了楊廣時常會被他拿出來踩幾腳之外,其他人他都少有提及,反而時常會推崇一下文皇帝楊堅,朝臣們都已經非常熟悉皇帝的套路,竇衍官小,卻是不知情,說的勁勁的,很是惹人厭煩。
到底是來的有些晚了,牡丹盛放的時節已過,很多都已凋落,只剩下一些開的晚的,還想努力挽留一下北方的殘春而已。
當然了,花圃之中并非只有牡丹,它們會在一年當中次第開放,即便是冬天,也有臘梅,長壽,仙人指等。
而關西來的娘子……一言難盡,觀花什么的都在其次,就是大家湊在一處嘰嘰喳喳的熱鬧一下。
想讓她們行文雅之事,安靜的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當中,那是難為她們了。
你去追趕一下蝴蝶,我去拍死個蜂兒,一個個都活潑的不得了,充滿了歡快的氣息,你要是表現的文文靜靜的反而不合適。
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妃子,風氣不是一日就能形成的,唐宮之中氛圍寬松,大家便都是活力滿滿。
嬪妃們舞刀弄槍者多,端莊的也就拿不住架子,只能跟人“同流合污”。
李破那真是走馬觀花,牡丹長的再是艷麗,也留不住他的腳步,稍稍轉了一圈,他便尋了一處涼亭坐了下來。
立即有宮人擺上器具,煮起了茶湯。
今日天氣不錯,晴空萬里,無風,高墻之內,就算有風也吹不進來。
“咱們來的時候,好像有僧人攔路?”
李碧飲了幾口茶湯,想起了幾個和尚的事情,她信佛,對此還是比較關注的。
李破早把那幾個和尚忘到了腦后,聽妻子一說才想起來,“嗯,據說是幾個白馬寺的和尚,見我不定就是要傳法或是求著發回廟產。”
說到這里,他便轉頭問竇衍,“卿為洛陽令,應該曉得的吧?跟朕說說那幾個和尚是怎么回事?”
竇衍點頭道:“陛下說的應該是慧真和尚等人,他們自江南而來,到洛陽見的是裴侍郎,詳情臣也不太清楚,只聽人說,他們當年曾在承上門左近的白馬寺駐留過。
如今許是以為世道太平了,便想回到白馬寺坐壇傳法,只是未得裴侍郎應允……這也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沒想到他們還未曾離開洛陽左近。”
他一邊說著,一邊尋思,幾個和尚竟然等在路上見駕,不是想告裴弘大一狀吧?而且能適時守候在那里,肯定有人指引,俺可不能瞎摻和。
李破轉頭就對妻子笑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為了點廟產就敢來見朕,他們真以為自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