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七年五月二十八,金河河畔,天氣晴明,風大。
李破率領伴駕之臣,隨侍,護衛萬余眾與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會盟于此。
在這個年月,遠道而來,準時準點的赴約可不多見,人家突厥人來到這里可有好幾天了,這讓李破頗為“慚愧”。
兩國君王在河邊空曠之處相見,李破率先施禮,“遲來許久,讓可汗枯等多日,恕罪恕罪。”
阿史那楊環的笑容一如三年前那般溫暖,“你我之間,就不用這般了吧?大老遠的來到這里,早幾日遲幾日都乃常事。
怎么?就算我怪罪一聲,咱們還能掉頭就走不成?”
阿史那楊環還是那么會說話,三年之后再次相見,開口之間便迅速的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消除了陌生感。
兩人在馬上相視一笑,策馬走近,并肩立于草原之上。
“本來以為從長安向北路會近上許多,沒想到路途如此難行……而且這里離著大利城也不算遠,還不如去大利城見面呢。”
看著面色黑紅的大唐皇帝,阿史那楊環嗔怪的斜了他一眼,“看來你是怪我選了一條近路,卻是讓你吃了虧?”
李破笑著搖頭,“怎么會?侄兒能出來一趟可不容易,若是還走三年前的舊路,哪里還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阿史那楊環道:“唉,草原上的風景千篇一律,還真就沒什么好看的,若非想見你一面,我才不愿做如此遠行。”
李破立馬錘擊了一下胸膛,“勞姑母掛念,破之罪也。”
“知道就好,之后談正事的時候,好好說話,別再鬧了啊。”
“咱們已經會盟過一次,都是熟門熟路,我這邊您盡管放心,對姑母不敬之人,我一定不會容他。
就是這些突厥人您可得管好了,他們總喜歡逞強斗狠,分不清輕重緩急,到時候若是有人故意冒犯于我……”
阿史那楊環有些手癢,不由甩動了一下馬鞭子,“你呀……兩國交往至此,就不用耍弄聰明了吧?”
李破嘿嘿一笑,“姑母說的是,咱們會盟不就是為了讓兩國之人加深了解?姑母與我自然沒有二話,可下面的人哪知就里?
到了大家都能知道對方想什么的時候,也就懂得相互容讓了,您說對不對?”
“對不對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轉彎抹角的許就是又想來湖弄于我,上次咱們見面的時候,你占的便宜還少了?這次準定又帶了什么鬼主意過來……
就算是親戚,這么老是算計人,我可也是要發火的。”
“親戚之間也難免有所誤解,解開就好,不必妄動無名傷了和氣,姑母想做什么,侄兒自然會盡量成全。
只是姑母也要體諒一下,侄兒國事在肩,身負天下之望,總不能輕易許諾于人,以免落了眾人埋怨不是?”
兩人話里話外,交鋒數次,都在隱約的表明著自己的態度,同時也在試探對方。
而在外人眼中,他們卻是說說笑笑,一副相談甚歡,很不見外的樣子,于是也就為這次會盟定下了一個比較和平的氛圍。
有了上次會盟的先例,大家就都知道了規矩。
唐人的營地就此扎在了突厥人的南邊不遠處,也是在金河河邊,取水也很方便,中間則建下一頂大帳,供兩國君王商談大事,或者是宴飲取樂。
和上次差不多,因為會盟的提議是突厥人發起的,所以最終會盟地點就選在了云中草原西南方向的金水河畔。
這里無疑是突厥人的地盤,南邊還有黃河阻隔,突厥人若真有歹意,唐人處境便有些不利。
所以黃河南岸,還有東邊的馬邑,都有大軍駐扎,隨時準備接應。
突厥人也有所防備,在云中草原上分散著一些部落,一旦有事,反應絕對不會比唐軍慢上多少。
會盟在緊張而又活潑的氣氛中開了頭。
李破和阿史那楊環商量了一下,先不忙談正事,突厥人先到,養精蓄銳了幾天,有以逸待勞之勢,唐人自然也要休息休息,養養精神才好談事情。
阿史那楊環大度的表示不占這個便宜,讓遠道而來的客人休息兩天,才是待客之道。
李破就表示,這里以前本來就是漢人的地方,還在附近建了一座云中城呢,突厥人在這里留下了什么痕跡?
所以唐人雖然走了很遠,其實并未離開自己的家,待客之說自也無從談起。
阿史那楊環則立即說起,突厥人的足跡遠達天邊,難道突厥人馬蹄走過的地方就都屬突厥所有了嗎?
李破想了想,肯定的點了頭,只要突厥人拿得出文字記載,大唐就會承認突厥人的固有疆域。
會盟還未真正開始,他們就已經在唇槍舌劍的搶占上風。
而今次會盟的一個重點,其實就是再次劃分兩國疆土,上次突厥人的提議比較過分,要以長城為界,大唐這邊據理力爭,把前隋疆域弄回來了一些,可也不得不接受了突厥人提出的一些條件。
比如說通商往來的地點,大多放在了塞外。
再有就是榆林等長城外面的地方作為兩國的緩沖區域,不得軍事化,也就是不能把那里變成大唐的養馬之地等等。
所以唐軍這幾年一直駐扎在朔方,靈州以南的地區,對河套附近的膏腴之地擁有一半的管轄權,但控制力度卻十分不足。
三年前會盟的時候,突厥人還有著不少的小動作,突厥人的西方部落就跑到了北五原地區放牧,引得靈州,朔方的唐軍都很緊張。
如今三年過去,大唐和突厥都有意重新劃分邊界,到底是誰能占便宜,誰又吃虧一些,還得看大家談的怎么樣。
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和北方胡人商談邊界之事倒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皇帝和可汗率人當面交涉的,卻不多見。
這年月可不時興和平談判來解決爭端,多數時候南北兩方都是要碰的火花四射,才能暫時把疆域固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