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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在河邊安營,和突厥人商量著布置起了防衛。
唐人準備的很充分,突厥人這次也不差,事先都受到了囑咐,不要再跟唐人挑釁,大家要和和氣氣的相處。
突厥人野蠻歸野蠻,可如果擅自行事要受到嚴酷的懲罰的話,他們也會老實下來。
上次會盟的時候大家第一次見面,都有逞強之心,也就沒有嚴格約束部下,私斗的人很多,連兩國君主面前都鬧出了人命。
今次就沒那么多的事故了。
晚間唐人的營地已經建了起來,其實和突厥人差不多,都是一座座的氈帳,突厥人還送過來了一些牛羊,唐人則回報了一些茶葉,酒水之類的東西。
像上次一樣,到了飯點,阿史那楊環派人過來請李破赴宴,宴席就設在中間的那頂帳篷之中。
李破在阿史那榮真和羅士信的護衛之下,欣然前往。
進到帳中,阿史那楊環和阿史那牡丹正在說話。
羅士信留在賬外看守,李破帶著阿史那榮真入賬。
相互施禮,分賓主落座。
阿史那楊環看了看阿史那榮真,笑道:“每次都是貴妃陪伴在側,至尊好福氣啊。”
李破笑笑,“只要可汗別說我膽小就成。”
阿史那楊環不由莞爾,這個侄兒確實膽小了些,西突厥處羅可汗的女兒,也是突厥人當中絕無僅有的得到始波羅勇名的女子,有她護衛在身邊,怕是沒人能夠輕易近身。
“有貴妃在此,我可很是擔心呢。”
李破端起了酒杯,先敬了阿史那楊環一盞,“可汗領袖突厥,乃世間奇女子也,她雖說有些勇力,卻比不上可汗。
今日這帳中的幾位,皆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中豪杰,我先干為敬,愿諸位身體安康,讓這世間多些精彩之處。”
女人們被拍的很舒服,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飲了一杯,阿史那牡丹告罪一聲,去到了帳篷的角落里安坐,阿史那榮真不太樂意,卻還是在李破的示意下起身去到了另外一邊的角落里。
李破不客氣的抓起一根羊棒骨啃了幾口,味道倒還成,突厥王庭的飲食雖然簡陋,可也沒那么不堪。
南邊的人總說胡人茹毛飲血,好像未曾開化的野人,實際上確實有所夸大,除了柔然人,對于其他部族來說都有著詆毀的意味。
其實不管什么時候,也不管什么族群,過苦日子的都是普通人,貴族們的吃用都不會太差,除非生產方式過于原始。
而突厥人和中原是鄰居,鄰居家里有什么好東西,突厥貴族的帳篷之中就會有什么。
先墊了墊肚囊,和阿史那楊環相互敬了幾杯,也不忙談什么正事。
阿史那楊環先問了問阿史那同蘇的近況,主要是從阿史那牡丹口中得知,這個侄兒終于松口了,所以想自己來確認一番,再敲定一下邊角。
李破咧嘴,“可汗也不用為難于我,她也才十二三歲的年紀,還是個孩子呢,我的意思是在宮中養上幾年再說……”
阿史那楊環不滿意的看著他,“養著養著是不是就和天香一樣了?都當皇帝的人了,還算計的這么細致,我就奇怪了,你到底隨了哪個?”
李破緊著啃了兩口羊骨棒,他是真的餓了,還要跟這位動心眼,得把肚皮吃的半飽才成,此時順手把羊骨棒折斷,吸起了里面的骨髓,吃相很是難看。
“天香也挺好的,給我生了個女兒,你看看她……都快三十的人了,玩心還是那么重,阿史那同蘇那么小的一個人兒,自己還是孩子呢,哪會養育孩兒?”
阿史那楊環終于氣惱了起來,啪的一拍桌桉,“皇帝說過的話,怎么能輕易反悔呢?”
李破抹了抹嘴巴笑道:“可汗莫要著惱,我什么時候說要反悔了,不過是想讓可汗等上幾年而已。”
阿史那楊環搖頭堅決的道:“三年之后,你我可以再次會盟,那時我想看到一個孩子,不論男女,若是看不到,可汗之位,我定會另擇他人,到時你可莫要后悔。”
李破可不怕這種威脅,哈哈一笑道:“那可就得看天意了,我跟牡丹說過的,可汗將來傳位于誰,都在可汗。
我能與可汗相交,因為什么可汗心里清楚,其他人與我何干?又談得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這話說的,卻是讓阿史那楊環發不出半點火氣來,他們之間交往至今,看重的可不就是那么點親情嗎?
兩國能有來有往的交往十多年,再無兵戈之事發生,起因就在于此,他們當中誰要是先走一步,繼承人可不會再念舊好,那時候兩國如何,計較的就是純粹的利益了。
阿史那楊環暗自嘆息,也不再在此事上糾纏,也拿起一根羊骨棒來不顧禮儀的狠狠咬了兩口,就像是在咬眼前這個侄兒的肉。
惱火了一陣,阿史那楊環平靜了下來,轉頭就問,“蕭娘娘可還安好?牡丹這次去長安沒來得及拜見,她也幾年沒有跟我回信了……”
李破道:“世上再沒什么蕭娘娘了,她如今是大唐的成國夫人,自南歸以來,我可沒虧待了她,她過的一直都很不錯,如果不是突厥人老是上門打擾,說不定會更好一些。”
說話越來越是不中聽,阿史那楊環撫了撫胸口,眨巴了幾下眼睛,終于反應了過來,臉上浮現出笑容道:“你一直想要激怒于我,是想亂我方寸不成?”
李破扔下啃個干凈的羊棒骨,也笑著道:“可汗總是在談一些瑣碎之事,是想用情誼相挾?”
兩人對視良久,同時笑了起來,他們畢竟是一國君主,每一句話說出口,都代表有自己的立場,心里面琢磨的都是國家大事,情誼就算起作用,隨著盟會的進行,占據的比例也會越來越小。
兩個人都明白這一點,李破只不過是直接點破而已,讓對方不要在這上面浪費工夫,阿史那楊環于是心領神會,那么接下來就多數都是利益之爭了。
兩位君王吃吃喝喝,卻比方才更加自在。
說話間,便為此次會盟定下了基調,兩國的利益都需要各自維護,但不管有著怎樣的爭論,都要在兩國交好這個大前提下進行解決。
兩國之間流下的鮮血太多了,還需要更長的時間進行彌合,當然了,這肯定是在雙方有這個意愿的情形之下才可能實現。
控制邊境上的沖突就是當務之急,不要以為兩國交好,邊境上就實現了真正的和平。
這些年大的沖突已經見不到了,可零星的爭斗還是有的。
尤其是在東北方向,阿史那多聞獨走,破壞了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讓突厥控制之下的契丹,奚部等部族有了不穩的跡象。
當年前隋的時候,東邊的紛爭也是長期存在,兩國各憑本事,收攏了一些部族,犬牙交錯之間,流血沖突幾乎每天都有。
只不過在突厥王庭臣服于大隋的背景之下,隋人占的便宜總是要多上一些,一直到楊廣征伐高句麗,前隋在東北草原上勢力已經不算小了。
如今大唐立國,與突厥會盟之時,這事是可以擺在談判桌上來談的事情之一。
在商定了一下會盟的基本準則之后,李破也不再玩虛的,當即便對阿史那楊環謹慎的表明了支持。
一個是阿史那楊環統治突厥的正統性,會在盟會上得到大唐的承認。
這個說起來有點詭異,阿史那楊環登上汗位至今,即便得到了越來越多的突厥貴族的擁戴,可她一直還是以暫掌汗位之名而掌握著突厥的最高權力。
這是當年登位時留下的首尾,一直以來,阿史那楊環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局面,沒有擅動。
突厥貴族們好像也都忘記了這件事,至于是不是真的忘了,不太好說,突厥汗位的承繼總是弄的血淋淋的,卻從來沒有發生像阿史那楊環這樣的情況。
加之突厥的繼承權的規則上,向來是強者居之,沒有中原王朝那么多的條條框框。
你說阿史那楊環得位不正?突厥貴族們沒有這樣的思維,可你要真以為大家都忘了,那估計也是扯澹。
起碼當年始畢可汗歿后,爭奪汗位的那些人是肯定不會忘記的。
于是大唐便可以在這個上面做一做文章,名義上的支持,卻也可以讓那些覬覦汗位的人老實一些。
另外就是李破表明大唐會鼎力支持突厥西征。
不過說起此事的時候,李破勸阿史那楊環不要想著親征西域,他從阿史那牡丹口中得知,阿史那楊環打算隨軍西去,把汗帳設在天山腳下,也就是當年突厥崛起之地。
李破對此不以為然,他能理解阿史那楊環對建立功業的渴求,一個女子登上突厥汗位,少的就是功績。
這次是絕佳的機會,即便阿史那楊環不親自上陣征殺,也要跟隨大軍走一段,讓所有突厥人都知道,她并不是一個柔弱的可汗。
但同樣作為君王,李破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