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閩西地界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沈溪窩在屋子里讀書,很多時候只是對著窗口,往院子里瞅上幾眼,心情寂寥了,就回去寫寫畫畫。八一
雖說沈家人將沈溪關在屋子里讀書,但還是給了他一定的自由度,對于他讀什么,如何讀,并沒有特別的要求。
一場春雨一場暖,經過隆冬的洗禮,到二月下旬時,寧化城里城外已完全是春日萬物復蘇欣欣向榮的景象。
二月二十四,縣試頭兩天,沈溪在沈明鈞帶領下,前去見互結的四名考生。
因為有作弊連坐制度,誰作弊,等于把大家伙兒給害了,最基本互相熟絡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這幾名考生,有兩人是雙溪鎮的,還有二人是縣城商會子弟,年歲都在十六七歲,均屬于第一次參加縣試。
年歲相仿,又是初考,坐下來談談考試內容也有必要。
關于四書文和五經文的押題,各個學生的先生都在做,往些年的考題會讓學生仔細審讀和作答。
但每屆縣試,都是由時任知縣來出題,四書五經的隨意性很大,隨便拿出其中一本挑出一句,都可以作為科舉的題目。
以沈溪對葉名溯的了解,這是個京城世家出來的履歷派,所學應該極為正統,加上本身年歲不怎么大,喜歡新事物,很可能會考一些偏門的知識。
二月二十六,沈溪去考場熟悉場地。
臨時搭建起來的考棚,非常簡陋。為了防止學生提前夾帶小抄進考棚,熟悉場地只能遠遠看上一眼,讓考生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一塊就行了,第二天衙差調配考生入場時,不至于忙亂無措。
官府提前將考生的大致考試區域劃分出來,具體的座號并不需要列明。到考試時,學生的考卷上會有特別的編號,名字也會被書寫在上面。
沈永卓和沈溪兩兄弟。在縣學外看了看,沈溪年紀小個子矮,之前沈家人擔心這次看場地人太多,特別囑咐不讓他們走得太過靠近里面。以免推攘踩踏出什么意外。
沈溪和沈永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了,再度見面時沈永卓唇上多了一點胡渣,人顯得成熟許多,不過他眼神飄忽,說話時愛低著頭。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等中午從縣學那邊回來,家里已經給兄弟二人準備好了送考的宴席。
本來小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飯的,這次卻給予特別優待。沈永卓年已十八,眼看要到弱冠之年,再加上這次縣試沈永卓若考中,下一步就將迎娶呂家小姐,算是“愛情”、“事業”雙豐收。
飯桌上,家人對沈永卓和沈溪多有叮囑,大意不外乎便是沈永卓必須要考過,光宗耀祖。而對沈溪則沒有立下什么硬性指標。
吃過飯,沈溪和沈永卓便去見給他二人具保的廩生。
這兩天沈明鈞去了桃花村一趟,找村民證明身份,在親供之上留有鄉鄰的手印。親供主要是保證考生身家清白,并非倡優皂隸子孫,且不能冒名頂替,且不在居喪之期內。
除此之外,還要把考生的體貌特征寫上去,要詳細到臉型、身高、五官特征,甚至是臉上的特別印記。就好像學生的準考證一般,進場時需要出示,以供衙役檢查,考試中也會有人抽查。
廩生是惠娘通過商會請來的。是寧化縣城的老秀才。
這樣的秀才一年里最少要為幾個學生作保。考縣試的人多,每家總要宴請他們一頓,還要送上禮物聊表心意。
還沒到日落,家里人就要求沈永卓和沈溪兩兄弟回房休息。第二天的考試,會在黎明之前開始,按照規矩。考生應該在后半夜四更末入場。要保證第二天考試順利,提前一天非要休息好不可。
但不到時辰,沈溪全無睡意,倒不是他對第二天的考試感到緊張,作為一個現代人,大小考試他經歷了無數。只是這特殊時候,他想起了很多陳年往事。
一直到二更天后,沈溪才睡著,可是還沒到四更,家里人已經過來敲門了,讓兄弟二人起來往縣學那邊去。
整理好衣服,連飯都來不及吃。家里給兄弟二人準備了考籃,里面除了筆墨和鎮紙之外,還有一些吃食。
因為交卷要到下午臨近黃昏時,中午考生要帶食物進考場,福建之地,食物多為便攜的米團。
一起出家門,沈明鈞負責帶兩兄弟往考場去,一路上的馬車和考生不少。越往縣學方向走,人聚集得越多。
縣學之外,衙役正在維持秩序。
夜色迷茫中,燈火處處,很多考生是獨身而來,但更多的是家眷一道陪同,但家眷最多只能送到縣學外,不得踏入考場一步。
拖家帶口一大家子來相送的不在少數,使得考場外一片嘈雜之聲。
還沒到入場時分,沈家兄弟只能先在外面等候,一直到五更,考場正南東西兩處轅門才緩緩開啟,考生開始依次入場。
因寧化是小縣,考試之人算不得多,要維持秩序尚算容易。
此時家屬一律被衙役趕到街口,開始讓考生分批站好隊,每隊五十人上下,如此每個轅門外會有四隊二百余考生,依次進場時,會有衙役舉著燈籠查看來人的模樣,并且搜檢考生身上是否有夾帶。
縣試對考生的著裝也有一定要求,就算成年冠帽也不得帶入場中。
沈溪在甲子號考棚,沈永卓在丙字號考棚,二人在考試時相隔很遠。沈溪一介孩童,站在一隊中間跟著隊伍一起往前走,就好像后世排隊買車票,但這時卻絕對不會有人跑來插隊,因為插隊也無濟于事。
沈溪前面是個四十多歲的老童生,被衙差檢查得很是嚴密,兩個衙役把老童生上下摸了個遍,那老童生直叫冤枉:“幾位官爺,老朽身家清白,不敢有所夾帶。”
衙役不客氣地道:“那可保不準。劉老二,別以為我們不認識你,你從二十歲考到四十多,這么多年沒考上,就不信你不會想點兒歪門邪道?”
正在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哄鬧聲。
原來是另一處轅門在搜查過程中,現一名考生在飯團里藏有紙條,雖然只是寥寥數語,這可是作弊的大罪,人被官差用枷鎖套著。此人除了要在院門外戴枷示眾,回頭還要挨板子,以后再想考縣試也難了。
“圖個啥?平日里不好好學,這時候想起來要帶小抄。”衙役嘴角一挑,帶著略微的不屑,“行了,劉老二,你可以進去了。下一個!”
沈溪挪了幾步走到前面,那幾個衙役一看,不禁樂了。
“行了,這個不用檢查,進去吧。”剛才對劉老二冷嘲熱諷的衙役不由笑著說道。
劉老二剛走出沒幾步,聽到后不由回頭叫道:“官爺,不公啊,怎么到他就不用檢查了?”
衙役中有哄笑聲,剛才那名衙役笑著回道:“這你都不知?這是咱今年寧化縣有名的小神童沈溪,別看他人小,頭幾年跟咱這些弟兄還有些交情呢。是不是,沈家小公子?”
沈溪搖頭苦笑,要說他跟這些衙役,淵源還真頗深。以前韓協當知縣的時候,他有幾次去縣衙,其中幾個衙役種牛痘,還是他親手種的。
劉老二道:“認識歸認識,但也要搜,幾位官爺不也認識老朽?”
“去,你懂個屁,他一個小孩子,讓他抄,能過了那就是稀罕。再不走,老子給你兩板子你信不信?”
劉老二悻悻然往里面走。
沈溪過了轅門一關,往兩邊看了看,過轅門沒經搜身的好像只有他一個。
沈溪進得比較晚,到了甲子號考棚,能坐三十人上下的考棚里已坐下二十多人,靠近中間的好地方都被人占了,沈溪只能往邊上坐,他先算好風向,別等下雨再刮陣風把卷子打濕了。
不長時間,所有考生都入了場。
隨后進轅門的是知縣葉名溯,以及學署教諭。
寧化縣地處偏僻,學署也就一個教諭外加兩個訓導,想靠這三人來監考是不行的,衙役和六房書辦也要一起上陣。
葉名溯身著朝服進門,進場后先環視一周,最后通過過道,往正堂的方向去,葉名溯作為這次縣試的主持者,之后幾場考試都是由他來坐鎮。
隨即為考生具保的廩生進場,到正堂,開始點名和唱保。
每唱到一人,考生會到正堂去接卷,葉名溯在檢查過考生與“親供”上描述相符合后,在具保廩生無異議情況下,會親自把考生的名字寫上去。
考生拿到卷子,即可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候考試開場。
輪到沈溪,等沈溪到葉名溯桌子面前,葉名溯往下一看,微笑著點頭,把沈溪名字寫在試卷上,把卷子遞過來,卻好像鼓勵一般:“好好考。”
在所有考生當中,能得到知縣鼓勵的只有沈溪一人。
沈溪拿著“卷子”,加上一疊草稿,差不多厚厚一摞紙回到座位,此時天已蒙蒙亮。隨著所有考卷完,轅門全部關閉上鎖,縣試的第一場考試,正式開始了。
ps:第十更!同時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