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師很快就給出了回答,不過講師也有講師的矜持,“既然是一般情況的話,那么這個問題,我們就需要考慮很多的原因。比如說,他更換新的環境,是否對他更加有利。比如說他是否無法承受當下工作的嚴厲,寧愿放棄在別人看來很有前途的工作,也不想違背自己的意愿……等等。”
女孩點了點頭,卻進一步問道:“那么,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個人,在他本來的工作上,犯了錯誤。他極力地掩飾這個錯誤,生怕別人知道,可是時間長了,他終究受不了良心的責備,也生怕有一天會被人發現這個錯誤,所以選擇逃避,從而離開呢?”
高文微微一笑,“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也是有的,而且并不少。正如我剛才在課堂上所提到的‘遮蔽行為’,逃離恐懼,也算是其中的一種。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其實也可以歸納出來這樣一種想法‘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女孩卻忽然問道:“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老師,按你這樣說的話,你覺得這是一種當下的普世價值觀嗎?”
高文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他能夠感覺到這個女學生的問題與說話中,都包含了某種指向性,背后帶著某種目的才接近的意圖也相當的明顯。
但他倒也是覺得這個問題頗為有趣,學校認真學習的學生不少,但打發日子,只想要熬到畢業的人更多。而真正在這個階段就想著做點學問的,卻鳳毛麟角了。
講師扶了扶眼鏡,為人師表,他需要斟酌自己的措辭,“并非每一個人,都擁有符合自己想法的能力。我們,往往是想比做的要大許多,而做的事情也往往比想的事情復雜許多。逃避,是一種下意識的,甚至本能的行為。我想,應該不能夠歸納到價值觀之中,更加不能用普世來界定。”
女孩又道:“但是,行為往往是一個人價值觀的載體吧?打個比方說,英雄可以為了救人而舍生忘死,而小人這是可以為了蠅頭小利而陷害他人,不是嗎?”
高文點了點頭,卻笑了笑道:“這位同學,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英雄是否從一開始就能夠舍命救人呢?而小人,是否從小就能無師自通會陷害他人呢?但當你害怕的時候,你卻不用任何人去教會你如何逃避。前二,是日積月累所形成的價值觀,而后者,幾乎是不用任何的判斷,一種本能的自發行為。你所說的英雄,他在舍命救人的時候,一定也經過一番的思想掙扎,他肯定也會恐懼,只是他的思想戰勝了他的恐懼。而害人的小人,他在害人之前也一定害怕,也會考慮許多不利的因素,只是他的貪念戰勝了理智。這當中存在了思想爭斗的一個過程。逃避只是一種行為,但是逃避之后,逃避的人,需要一個逃避的理由,來讓自己感覺到安全。‘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其他人也是這樣’,‘我只是一個平凡人’,諸如此類。”
女學生看了眼高文,點了點頭,“那么,高老師,你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呢?逃避之后,又用了類似的理由來讓自己感覺到安全?”
“我肯定是有的。”高文微微一笑道:“畢竟老師也不是什么圣人嘛。”
女學生點了點頭,“謝謝老師,我的問題問完了。”
倒是沒有沒完沒了……高文也點了點頭,“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那么,這位同學,你的問題是什么?”
高文此時看向了旁邊的男生。
男生緩緩道:“原諒……會不會很難。”
高文微微張口,這是一個相對讓他更為意外的問題,他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很難,比任何事情,都要困難。”
“我想也是。”男生點了點頭,“我的問題也完了。”
男生問過了之后,就很是禮貌地轉身離開了……身邊女生詫異地看著,發現男生是真要離開了,才趕忙追了上去,也沒有和高文打招呼。
看著這兩學生離開,高文先是奇怪地皺了皺眉頭…他總感覺這個男生似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猛然間,高文似是想來來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等等,這位同學!”
只是,當他追出了教室門的時候,走廊左右,已經看不見這男女同學的聲影了。
高文怔住了。
終于,幾年前一場追悼會上,那道瘦削的,捧著相框,站在靈堂之前,目無表情,卻又仿佛已經就把自己和這個世界徹底隔絕了的身影,緩緩浮現在高文的眼前。
“他是洛奇的兒子……”
“等等我呀!”校園的道上,宋櫻有些不滿地走上前來嘀咕著。
洛邱倒是停了下來,輕聲道:“你口渴嗎,前面有小賣部。”
宋櫻卻道:“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好像都不著急的樣子?而且,剛才就問了這么一個問題?你確定他就是兇手了嗎?”
洛邱卻道:“你問了他這么多,你確定他是兇手了嗎。”
宋櫻倒是被問著了,皺著眉頭,回憶著與高文的對話,沉吟著,“不好說。總感覺這個家伙底氣好足,如果是心中有愧疚的話,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一點不自然的表現……可他表現得太自然,就算是自己本身是心理學的講師吧,可這未免把自己控制得太好了吧?這么說來,太過自然,是不是說,也太不正常了?”
洛邱只是輕輕吐了口氣,低聲道:“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什么?”宋櫻一怔,不知道洛邱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洛邱搖搖頭,“今天就到這吧……我還有事,晚點再聯系,可以嗎。”
宋櫻皺眉道,“還有兩個有嫌疑的家伙,你不打算去看看嗎。”
洛邱隨口說道:“那邊的公交快要開了,我先走了。”
看洛邱就這樣往前方的公交站走去,宋櫻張了張口,不由得跺了跺腳,抱著手就有點兒來氣,“什么嘛……皇帝不急太監急,你以為我稀罕?要不是外公喊我來,鬼才理你,切!你不去,我自個兒去!”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宋櫻隨手一接。
“小姐,我們到了,現在在機場。這次一共來了八個人,都是偵查的精英。”
“我不高興了,你們繞機場跑幾圈再出來吧!”
“……哈?”
嘟——!
案件十分的嚴重,從發現尸體開始,不到三小時的時間,局里面就組織了一次會議,成立了案件處理小組。
因為案情惡劣,社會影響嚴重的關系,上面的領導已經發話,必須要短時間內破案。
一大隊與二大隊的人手都被召集了起來,并且案件的初步分析也已經做完——畢竟從事發之后的一小時內,局長就親自過分了這件事情,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幾乎出動了能出動的力量。
“目前,尸體還在拼湊之中,各方面的檢驗也已經開始,不過還是需要時間。”
“案發現場并沒有安裝監控鏡頭,最近的一個鏡頭還是兩百米外的十字路口,很難提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附近的居民暫時都盤查過,并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個個調查員站起進行匯報,前方投影上照片依然還是案犯現場拍攝的照片,并沒有任何的變化,一籌莫展的愁云漸漸覆蓋在眾人的頭上。
“另外,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案犯屋子的租客王亮……”林sir此時起身發言,“我們已經聯系過他老家方面了。這部分和房東的話有出入,據王亮的家人所說,王亮在過年前并沒有回家。”
“沒有回家?”馬sir與局長同時愣了愣,馬厚德隨后直接問道:“那這段時間,王亮的家人與王亮有沒有聯系?”
“有的。”林峰點了點頭,“據王亮的父親說,前兩天,王亮還和他通了一次電話,說找到了新的工作,待遇不錯,就是要去的地方比較遠,今年內可能不好回家。”
“房東說他是回老家了,老家的人卻說沒見他回來……也就是說,失蹤”此時,另一名男子則是忽然問道:“調查過這個王亮的背景沒有?”
林峰看了過去,問話的這位男子,是二支隊的隊長,周玉笙……因為這次是聯合心動的原因,會議上有一半的人手來自二支隊。
“哦,周隊,王亮的背景我們也查過了。”林峰點了點頭。
終于,投影屏幕之上的內容發生了變化,所展示出來的是一名傳召另類,打著耳釘,甚至還有舌釘的男子:王亮。
“王亮,ht市tm縣人,23歲,高中畢業以后就出來社會打拼。王亮不見之前,在一家酒吧做的酒保,風評不怎么好,有些社會的背景,而且還有過好幾次騙女人錢的行為,甚至有一次,有一名苦主在我們這里報案了,但后來因為證據不足,所以沒有立案。不過,王亮在消失之前,就已經辭職,時間與房東說他要回老家的時間幾乎吻合。”
局長此時沉聲道:“立即把王亮暫時列為重要嫌疑人,盡快緝捕歸案。馬厚德,周玉笙,這里的事情交給你們,我還要回去準備一下,到市里面開個會……記住,限時破案!”
“是!!”
盡管平時都會忙碌起來,但突然如此的大陣仗,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有過……局長快步離開之后,馬sir便重重地吁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既然已經交到了他和二支隊隊長周玉笙的手上,那么接下來自然就是兩位隊長之間的溝通了。
讓眾人繼續緊密調查之后,馬sir才有時間與周玉笙聊了起來。
在馬厚德的眼中,周玉笙完全是一個工作狂人,往往一件案子下來,幾天幾日都不會回家……如果說馬厚德不知不覺就磨滅了許多雄心壯志而選著上班摸魚來逃避的話,那么周玉笙就完全是他的反面。
不修邊幅,眼球冒著血絲,為了提神,咖啡是一杯接著一杯地灌,估計身體早就對這種提神的物質有了抗性了吧?
“周sir,你好像才剛剛破了一件案子吧?”馬sir皺了皺眉道:“聽說已經有四五天沒有回家了。要不這樣吧,碎尸案子短時間內估計是無從入手的,要不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事情先交給我?”
周玉笙卻雙手擦了把臉,搖搖頭道:“我沒事,還撐得住。這件案子限時破案,十分緊張,人手本來就已經不足了,我這個時候還休息的話,會影響案件的進度。”
馬厚德道:“周sir,你現在這個樣子,誰都看得出來你已經十分的疲勞。老實說,你要是這種狀態的話,我是拒絕和你合作的。你若是不休息的話,我會跟上面匯報,要求換人手的。”
“這……”周玉笙張了張口。
馬sir嘆了口氣道:“老周啊,工作認真負責是好事,但也要把握一個度,你是帶隊的人,身先士卒沒錯,但自己也不能倒下啊……再說,聽說你最近好像不太好過吧?”
周玉笙沉默不語。
馬sir又嘆了口氣道:“我并不是說想要過問你的家事,只是怕你被這件事情影響了而已,再加上你又是這樣的過勞工作。”
“好吧,我休息半天吧。”周玉笙緩緩吁了口氣,“我隊里的人,就暫時交給你指揮,晚上我會回來的。”
“明天,明天早上才來!”馬厚德敲了敲桌子,“反正法證那邊的報告,最快也要一天才能有眉目。”
在馬厚德強硬的態度之后,周玉笙終究是沒有繼續執拗,點了點頭之后,才離開了會議室。
林峰此時整理著資料,走了過來坐下,“馬sir,這周sir看樣子,起碼三天三夜沒有睡過覺了吧……真能抗啊,不愧是局里的鐵人!”
馬厚德搖搖頭道:“人怎么可能是鐵打的……這小子哪里是認真工作,簡直就是不要命。現在好了,沒日沒夜地工作,搞到妻離子散了,唉……對了,你還愣在這里做什么?”
“我…我這在等待馬sir您的指示嘛,隨便聯絡一下感情。”林峰眨了眨眼睛。
馬厚德不眨眼睛,而是瞪大眼睛,“還不滾去把王亮給找出來!!你也想要三天三夜不睡覺嗎!”
“馬上去!”
看著林峰溜開,馬厚德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他嘆了口氣,隨后掏出了手機,換做了一副狗頭似的模樣。
“喂,老婆!吃飯了嗎……吃不下?吃不下也要吃啊,大的不吃小的也要吃啊……你要照顧好自己啊,今晚上我估計得加班了……你已經猜到啦?好吧……么么噠,muma!”
電話一掛,馬sir便哼哼道:“看看,勞資我就不一樣!”
當洛邱回到俱樂部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到旁晚的時間。
女仆小姐如往常般走來,貼心地伺候著,倒是大哲目光隱隱古怪,欲言又止的模樣,似有滿肚子的問題——自昨晚起,他就被禁止離開俱樂部。
當然不管是他,俱樂部內的所有也是一樣——但對外界的咨詢并沒有因此而鍛煉,俱樂部內顯然已經知道了昨晚也恐怖大停電的事情。
可老板此時的神情看不錯什么端倪……或者說,從一開始,大哲就很難從洛邱的臉上,看到他的想法。
唯獨只有女仆小姐,才能夠很好地猜到老板的心思——只是,從昨晚開始,女仆小姐姐就愣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了。
“等會,我去一趟……”
本來想要說去一趟第三層祭壇的話并沒有說話,洛邱便偏了偏頭,看向了大堂的松木門。
鈴鐺響起,也就意味著,有客人的到來。
洛邱的話,只能暫時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