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當洛邱面對著這位新客人的時候。
他清醒并且清楚地意識到,這幾天自己恐怕是不適合面對客人的——但他幾乎在瞬間就找回了從前的狀態——或者說,被賦予了從前的狀態。
因為清醒并且清楚的原因,洛邱甚至并未為此而感覺到任何的別扭,反而覺得如此才是理所當然——所以,他才會認為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不是別扭的感覺。
與俱樂部的同化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對自身的估計……他看著面前的顧客,一種仿佛油然而生的舒適感,漸漸讓他覺得,這里才是他最終的歸屬。
一瞬間,老板的變化,并沒有瞞過大哲。
黑魂使者幾乎等同于老板的所有物,黑魂使者對于老板的感知,自然十分的強烈……大哲尚且如此,女仆小姐自然是不必多說。
大哲看到了從昨晚也到現在,女仆小姐的臉上才忽然有了一抹好看的笑容。
忽然間,大哲皺了皺眉頭……皺眉,或許只是一種本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為了什么。
新的顧客,并沒有如同往常的一些給顧客般的慌張——新的客人,鎮定自如,臉色從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或許是熟客,又或者是本身具有一定超凡力量的人。
但實際上,新的客人,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沒有半點超凡的力量,也決然并非什么熟客……只能說,他的性子比較冷。
灰色的眼睛。
洛老板看著對方的雙眼,這雙眼睛雙瞳是常人的黑,但老板想到了灰色……是那種在黑色的顏料上擠出了大量白色顏料,而強行調和而成的灰白色。
新的客人,在聽完了女仆小姐關于俱樂部的買賣規矩之后,就陷入了沉默當中——從開始,到陷入沉默的這段時間當中,新的客人,僅僅只是問了三個問題。
——“這是哪。”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們是誰。”
“陳明明先生,不知道您還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嗎。”老板首先開口說話——新客人的名字,叫做陳明明。
不過他并沒有做出自我介紹,老板是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陳明明只是意外地看了一眼。他放松著自己,從現在開始,才開始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放置在陳列架上,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遠處柜臺后,那品種豐富的藏酒,還有墻角的舊款唱機以及座鐘。
“知道,為什么叫做明明嗎。”他忽然看向了老板,目無表情,嘴唇微動,好像是把臉分割成為了上半部分是靜態,而下半部分是動態的組合畫般。
洛邱微微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陳明明可能是喜歡自己說出口來。
“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們是想要我能夠明明白白。”陳明明雙手提起,放在了桌子上,“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情明明白白,活著也要明明白白。”
“他們?”老板忽然問道。
“除了他們之外,還能有誰是有權利給孩子取名字的嗎。”陳明明淡然道。
洛老板點了點頭……言歸正傳,洛老板微微一笑道:“那么客人,規矩您也已經知道了,可是想好了,要買點什么嗎。”
“槍,給我一把槍。”陳明明似乎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一把能夠殺死任何人的槍。”
他的要求,讓大哲頗有些動容——但這場交易上,黑魂使者沒有說話的資格……因為這并非是尋找金主的任務,而金主已經來到了老板的面前,等于是最后的一步。
洛老板忽然換了一下坐姿,雙手合十放于腿上,看著陳明明衣服的領口處……這里有一小片露出來的紋身圖案。
只是露出的部分太少,正常情況下,很難知道完整的圖案到底是什么。
“陳先生,是有想要殺死的人嗎。”老板好一會兒之后,才輕聲問道。
陳明明搖了搖頭,目光還是灰白色,“并沒有。只不過想著,要是有的時候,手頭上能夠馬上就有這樣的手段。”
洛老板點了點頭,“陳先生,這里出售任何的東西,但也有前提。我們需要,至少是等價的東西。對于我們來說,陳先生自身的能力,綜合所有,您也只是在普通人的范疇。但是,如您所見,這里的存在也就意味著不凡的存在……一把能夠殺死任何人的槍,我們能給,但是陳先生無法支付這把槍的價格。”
“這樣才正常。”陳明明卻沒有失望,反而覺得十分合理似的點了點頭,“那這樣如何,一把能夠殺死任何我有能力殺死的人的槍。”
“理論上,在特定的情況下,普通人也能夠殺死不凡的人。”洛老板微微一笑道:“陳先生的定義,是不是有些太廣闊了。”
陳明明沉默了片刻,正打算再次開口。
但洛老板此時卻忽然道,“陳先生,我可以向你推薦一款應該符合您需求的槍……”
說話的同時,老板打開了自己的手掌,一柄銀色的手槍,此時從槍柄的部分開始,一點點地具顯出來……銀色,只是它在形成時候的光澤,當它徹底成型之后,就變得黯淡無光。
洛老板把這把銀色的手槍,放在了桌子之上,并且緩緩說道:“這把槍還沒有算是沉底完成,它還需要注入您的靈魂,才能夠算是完整。并且,它無法使用普通的子彈,它只能夠使用以陳先生您以自己的生命制作的子彈。”
“以我的生命作為子彈?”陳明明似乎有了一絲動容。
洛老板淡然道:“我們知道,如果真心想要殺死一個人,我說的是在個體武力上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只要愿意花心思,花時間的話,總能夠找到機會的——時間能夠殺死人,陳先生會否定這種說法嗎。”
陳明明微微搖頭。
“那么,就用您的時間作為子彈,殺死您所說的,您有能力能夠殺死的人。”
“怎么判定我的子彈需要多少的時間?”
“需要使用子彈的時候,這把槍自然就會告訴您。”
“怎么賣?”
“當陳先生您再也無法為這把槍注入子彈的時候,我們就會回收這把槍……同時,也會回收您的靈魂,您看如何。”
“彈盡人亡嗎。”
洛老板微微一笑道:“理論上,只要陳先生一直不射出第一顆子彈,您的生命只會自然走到盡頭。”
許久許久,在老板的目光中,在女仆小姐的注視之下,陳明明緩緩把桌子上的銀色手槍撿了起來。
直到他從洛老板的面前離開,陳明明也再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大哲此時皺了皺眉頭,走到了洛邱的邊上,忍不住道:“老板,這個家伙……好像很危險。你把這把槍給了他,就不怕他亂來嗎。”
“客人想要買什么,我們就賣什么。”洛邱淡然道:“本來不就是這樣嗎。”
大哲張了張口,最終沒有說些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緩緩退下——既然作為主人的洛邱覺得沒有問題,那他自然就再沒有立場去反駁作為老板的洛邱。
主人的意志不可違背……這可是成為黑魂之時,就已經刻入了最深處的烙印。
優夜此時開始收拾著桌面,“主人,剛才您回來說,想要做什么?”
洛邱卻搖了搖頭,“本來是打算去一趟祭壇的,但是忽然間,又不想去了……嗯,我忽然想吃你做的晚餐了。”
“我這就去準備。”
女仆小姐微笑著離開,腳步似是歡快的。
汽車緩緩駛入了小區的停車場,停好了車之后,周玉笙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獨自一人坐在了車子之中。
他把座椅調后,就這樣躺在了駕駛座上,閉上了眼睛……發動機一直沒有關閉。
大概有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周玉笙才下了車。
他忽然響起了馬厚德話,便開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確實有著一股不怎么好的味道——有多久的時間沒有洗澡來著?
“周警官,你回來啦?”
地下車庫內,一名中年男子剛好從電梯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打算駕車外出,恐怕還是周玉笙的鄰居,不然不會熱情地打招呼。
“嗯。”周玉笙點了點頭。
盡管鄰居的名字他記得,相貌記得,過往談過一些什么話,也都有印象……可面對對方的熱情招呼,周玉笙反而一種不適應。
他很快就從鄰居的寒暄中脫了身,一路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打開了門。
“我回……”
周玉笙搖了搖頭,關了門,把鑰匙隨手地仍在了入門口位置墻邊的柜子處,也沒有換去鞋子,徑直就走到了客廳,然后坐在了沙發上。
或許太久沒有回來的原因吧……坐下的瞬間,布藝的沙發頓時揚起了一些灰塵。
他隨開了電視,剛好是晚間新聞的時段。
“現在插播一則特別的新聞報道。今日上午,在我市的龍華路段的一棟自建房中,發生了一宗駭然聽聞的殺人案件……”
周玉笙沒有聽下去,隨手把電視給關上。
他忽然想起,家里養著的金魚好像并沒有喂食,而水也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更換——周玉笙連忙站了起來,走到了魚缸之前,發現當初養得不錯的銀龍魚已經翻了肚子,浮上了水面。
周玉笙連忙伸手去把死魚的尸體給撈了起來,但手伸入水中的時候才想起袖子并沒有捏起,他不得不又抽出手來。
但是襯衣手袖的紐扣卻不像是往常那樣的好解開,周玉笙忙活了幾下,還是未能解開——他忽然放棄了,雙手枕在了魚缸的邊緣,手腕浸入了水中。
猛然,周玉笙一下子把魚缸推倒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魚缸中的水也灑在了地上,弄濕了他的身體……銀龍魚并沒有因為這樣而有任何的動作,它們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地上。
周玉笙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就這樣看著,看著……看著看著,他才猛然又站起了身來,連忙取來了打掃的工具,把碎裂的玻璃,死去的魚掃走。
接著他把地板的水跡弄干,然后看著似乎更加糟糕的室內環境,便把手上的拖把隨手一扔……就這樣,他站在原地,看著客廳墻壁上的掛鐘,一點點的轉動。
許久,周玉笙輕輕錘了錘自己的額頭,接著抹了把臉,然后轉身走到了門前,抓起了鑰匙,就出了門,一路到了車庫,駕車而出。
周玉笙后來去的地方,是一處相對來說比較高檔的住宅區。
他把車停到了靠近小區人工湖旁邊的一棟兩層小別墅之前,按了下門鈴。不久之后,閘門打開,一名儒雅的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看見周玉笙的到來似有些意外,詫異道:“玉笙?”
周玉笙看著面前的男子,吁了口氣,“高隊,我可以進去坐一坐嗎……我…頭痛。”
高隊……高文張了張口,隨后點了點頭,“你先進來吧。”
高文把周玉笙帶到了書房里面,并且讓他坐到了一張躺椅之上,接著自己搬來了椅子,做到了周玉笙的旁邊。
“玉笙,最近幾個月你不是已經不頭痛了嗎,怎么突然之間又犯了。”高文此時皺眉問道。
周玉笙躺著,拳頭輕輕敲著額頭,“我也不知道……高隊,你上次給我開的藥,能不能再給一些?”
高文道:“那不過是普通的安眠藥而已,我只是讓你多休息一下,并不是真的可以治療頭痛的藥……你,是不是又開始做噩夢了?”
周玉笙搖了搖頭,“沒有。”
高文道:“那我覺得你只是太疲勞了,今早上看你的時候,感覺人都快要累倒似得。玉笙啊,你需要的并不是什么藥物,也不是我的治療,你需要的只是休息而已。”
周玉笙卻苦笑道:“今日我和馬厚德差點吵了起來,他讓我回家休息……回家?人家回家是休息,我回家只是遭罪而已……沒意思。”
高文拍了拍周玉笙的肩膀,“藥呢,我是不建議你繼續吃了,不過酒的話還行,喝點紅酒有助睡眠,剛好有人給我送了一瓶不錯的紅酒,這兩天我老婆也不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陪我喝幾杯?”
“好啊。”周玉笙繃緊的臉松了一些。
看著高文此時在書房的小酒吧處開始打開紅酒醒酒,周玉笙忽然問道:“對了,最近,明明怎樣了?”
“你要是關心你兒子呢,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高文搖搖頭道:“我只是他的老師,不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