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非常理解鄭毅的感受,譚瑞民似乎也明白一些,但他只知道鄭毅是組織上非常重視的培養對象,并不了解鄭毅的復雜身份和經歷,想說幾句鼓勵的場面話,看到郭俊幽幽嘆了口氣端起了茶杯,略微猶豫也就閉上嘴。
鄭毅自嘲地笑了笑,望向郭俊:“老兄你現在應該很忙才是,不會是百忙中抽出寶貴時間專門來看望我吧?”
郭俊頗為尷尬:“你這張嘴還是那么陰損,怕你了!好吧,此次前來是受譚老哥所托,想送一批湘東子弟到你這兒來當兵,跟隨你這個優秀教官和練兵能人學習軍事……”
“另外,組織上希望你能接收幾位軍校四期政治科學員,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職務高不成低不就,放屁都不響,在二師根本說不上話,想來想去,唯有你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鄭毅頗感意外:“譚老哥,葉挺獨立團就在你們湘東地區征戰,他手下從團長到排長大部分都是共產黨員,無論軍事能力還是政治教育,都是呱呱叫的精銳部隊,老哥你怎么舍近求遠啊?”
譚瑞民非常無奈:“我找過他們,葉挺將軍說戰事太忙,馬上就要發動平江戰役打瀏陽,沒時間訓練新兵,建議我們先組織起來,一旦需要補充兵員,獨立團立即通知我們,說完第二天他們就北上攻打南橋鎮去了。”
“實在沒辦法了,我只好向上級請示,第二天接到惲代英先生的來信,就跑來找郭將軍幫忙引薦,你這兒不會有困難吧?”
鄭毅考慮片刻:“我這里不困難,反而有招募一千名新兵的指標,既然譚老哥和組織上信任我,就把人送來吧,但我有個建議,最好全是年紀在二十二歲以下的貧苦子弟,否則吃不了這個苦。”
“太好了,絕無問題,你問要書生我很難辦,要能吃苦聽指揮的貧苦子弟,半個月內我能給你送來三千人。”譚瑞民興奮地站起來。
鄭毅連忙請他坐下,轉向郭俊商量第二個問題:“四期政治學員我也愿意接收,我這里正好缺幾個政治教員,不過我的情況你很清楚,我只負責接收,其他事情得由你來辦,怎么樣?”
郭俊非常理解:“放心吧,組織上早有考慮,總司令部政治部有我們的同志,分配幾個學員難度不大。”
鄭毅再次提出要求:“你老哥再幫我個忙,夸夸其談之人我不要,嘴皮子再怎么利索,吃不了苦也不行……你知道我的脾氣,先講清楚,免得到時候鬧出誤會來。”
郭俊點點頭:“我會把你的意見向組織上匯報,相信組織上也知道你的特殊情況......老譚,不好意思,請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小鄭有軍務要談。”
譚瑞民毫無怨言地站起來,走到門外的院子里等候,心里想的全是盡快回去把子弟們送過來。
看到鄭毅把曹滿成也趕走之后,郭俊坐到鄭毅身邊的椅子上,靠過身子,低聲問道:“你見過彭公達嗎?”
鄭毅回憶良久:“沒印象,哪個部分的?”
郭俊鄭重地向鄭毅通報:“彭公達同志在廣州農講所擔任老毛助手期間見過你,今年五月他擔任廣州農講所黨支部書記的時候,去東校場找過你兩次,可惜你都不在,現在他也回來了,擔任湘省區委委員兼湘潭軍事部長職務。”
“接下去我隨時有可能隨軍開拔,很難與你保持聯系了,組織上指示,下去由彭公達同志與你單線聯系,直到你離開湘省為止。”
鄭毅指向門外的院子:“譚老哥知道多少?”
“他會嚴格遵守組織紀律的,給你送來新兵之后,他立即返回湘贛邊區,負責當地農民運動,不會再來麻煩你了。”郭俊嚴肅地回答。
鄭毅放下心來:“如果可能,想請你轉告彭公達同志,我需要幾個能操作機床的熟練技師,倉庫里堆著三千多支損壞槍械,修一修能湊出幾百支好槍來,接下來第七軍還會給我不斷送來,這些都是不入賬的,修好了大有益處。”
郭俊瞬間雙眼發亮,興奮之下給了鄭毅一拳:“太好了!想得太周到了,回去我立刻向組織上匯報。”
鄭毅揉了揉被打疼的肩膀:“你有周主任的通信地址嗎?”
“離開廣州后他去了滬海,我回去問問,估計能拿到……對了,你想干嘛?”郭俊問道。
鄭毅嘆了口氣,呆呆地望向天花板:“他到滬海開展工作不容易,對外聯系絕對是個大難題,所以我想送兩臺新型西門子電臺給他,方便他的工作……等會兒我寫封信,你想辦法轉交周主任。”
“你應該知道,我姐姐嫁給了滬海青幫頭子馮氏家族的長子馮敬齋,回頭我打電報,吩咐我姐姐準備好電臺,讓周主任派個人去找我姐姐就行了。”
郭俊感動不已,一把抓過鄭毅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我會全力去辦!唉,以前覺得你這家伙非常陰森狡詐,不敢接近你,現在明白你的為人了又要分開,惋惜啊!”
鄭毅順勢站起來:“別婆婆媽媽的了,這可不是你郭俊的風格,記住了,上了戰場上千萬別逞能,劉峙那龜孫子徒有虛名,除了軍紀森嚴猛沖猛打,什么都不會,給他當下屬絕對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郭俊哈哈大笑,和鄭毅又說了會兒話,便拉著鄭毅的手一起出門,和趕上來的譚瑞民一起向鄭毅道別,沒看到身軀龐大的德國大狼狗“小強”站在身后,剛轉過身就被嚇了一大跳:“娘的,嚇老子一跳啊!小狼狗長這么大了?”
鄭毅開懷大笑:“它叫小強,估計還認識你,哈哈!”
郭俊和譚瑞民在嚴密警戒的兵站大院門口與鄭毅告別,前行兩里,穿過小吳門,徑直向城中的湘省總工會走去。
兩人邊走邊談,譚瑞民聽了郭俊的嚴肅要求,當即保證嚴守組織紀律,但是對鄭毅至今依然不是共產黨員有些想不通,但又不敢問,想來想去只好回到輸送兵員的主題上:“小鄭說他有一千個招兵指標,回去我努力一下,爭取十天之內完成任務。”
郭俊哭笑不得:“你想得倒美,除了你們醴陵之外,瀏陽要不要考慮?耒陽要不要考慮?還有茶陵和Z縣要是你全包了,這些地方的同志能放過你?”
譚瑞民急了:“總講究個先來后到吧?我讓一步,至少給我們醴陵一半指標,否則就去上面鬧!”
郭俊連連搖頭:“你還是別鬧了,交由組織決定吧,估計給你一半指標沒問題,你們XD區委的重要性擺在那兒,大家都看得到。”
譚瑞民立刻露出笑容:“那是,哈哈!對了,小鄭那里是后勤部隊,可聽他意思,似乎要求很嚴格,里面有什么說道的地方?”
郭俊停下腳步,望了一眼周圍來來往往的民眾和各軍官兵,壓低聲音告誡道:“你回去之后千萬要注意,一定要按照小鄭的要求嚴格挑選兵員,寧愿數量少一點,也不能把什么人都往里塞,否則鄭毅絕對會給你退回去!”
“你別以為他好說話,正事上他絕對不會含糊,一是一二是二,從來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譚瑞民嚇了一大跳:“不會吧?看起來小鄭挺好說話的啊!”
郭俊只好耐心解釋:“這么跟你說吧,小鄭擔任過黃埔軍校文化教員和兵器教官,軍校用的三本軍事教材都是他翻譯編寫的,無論軍事理論還是軍事訓練,都有其獨到之處。”
“北伐之前,他訓練的軍需部守備營在第一軍五項軍事訓練評比中,三項獲得第一,兩項獲得第二,他的兵軍紀嚴明,經過他三個月訓練,個個都能讀書看報,最差的也能自己寫家信。”
“之前第一軍軍長何應欽和幾個師長多次向總司令部要求調他去,許諾給他主力團長甚至師參謀長的高位,都被他的上司俞飛鵬將軍斷然拒絕了,更加重要的是,小鄭有他的堅持,他認為,新兵必須經過半年以上的嚴格訓練才能拉上戰場,否則就是不負責任!”
“由此可見,新兵們能接受他的訓練是多么幸運,多么地不容易,珍惜吧,老譚!”
此刻的鄭毅正在辦公室里凝眉沉思,曹滿成給他端來杯新茶,他才回過神來:“老曹,幫我擬一份電報。”
曹滿成立即找來電文紙:“老大,你說。”
“是發給武漢我那便宜大哥的,內容如下:急需一臺英國阿姆斯特朗三型通用機床,一臺小型銑床,兩臺配套電機,貨款年底支付!落款寫個毅字就可以了。”
鄭毅說完端起茶杯聞了聞,又看看碧綠茶水中均勻細致的茶葉,對郭俊送給自己的君山毛尖非常滿意:“老曹,老郭送來的茶葉是上品君山毛尖,估計花了不少錢,你拿一罐去慢慢品嘗。”
曹滿成笑道:“只有兩罐,看起來挺金貴的,你留著吧,我品不出好茶的味道,覺得什么茶都一樣,喝山楂葉子茶更舒服。”
鄭毅不由莞爾:“隨你便,別怪我不照顧你啊,哈哈!另外你回頭安排一下,十天內將有一千新兵到來,七軍那邊估計也要送來不少俘虜,你和李連山幾個商量一下,怎么用最快最好的辦法,從俘虜中挑選出我們需要的兵員。”
“手腳一定要快,挑剩下的咱們送到劉經扶將軍那里去,劉經扶將軍搶不過王伯齡將軍,弄到現在二師只有七千多官兵,比一師少了近半人槍。”
“這么一來,挑剩下的估計都是老兵油子了,劉經扶將軍恐怕不愿要啊。”曹滿成樂呵呵地提醒道。
鄭毅卻擺擺手:“不要拉倒,全都送到政治部去,咱們沒工夫養閑人,就這樣決定了,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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