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把庶政大權讓給了文彥博,就表示偌大的土地,無數的資源,都要聽從文彥博的裁決,雖然王寧安的那一份,王系人馬該得的東西少不了。但是文彥博手上,依舊有龐大的資源可以支配,相比而言,所謂首相,除了位置高一些,地位尊貴一些,實際上還比不上現在。
文彥博,包括他的兒子文及甫,都是十足的務實派,只要有利益在,他們轉起彎,一點不費勁。
父子陪著王寧安策馬,漫漫原野,跑出幾十里,還不見盡頭。
這是多大的地方,能干多少事情!
文家父子,是欣喜若狂,和王寧安越發親密無間,恨不得穿一條褲子。文彥博無恥的勁頭兒又上來了。
“二郎,老夫剛剛得到消息,說是朝廷派遣了一批提舉官,到地方上視察新法的情況。”
王寧安勒緊韁繩,讓戰馬放慢速度。
“果有此事?”
“有啊。”文彥博道:“二郎,你高估王介甫了,他的這點道行,還是壓不住各方啊!”
王寧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畢竟新法牽動各方利益,不是那么好擺平的。不過應該和西北沒關系,不管青苗法,還是方田均稅,應該都算不到我們的頭上吧!”
文彥博微微一笑,“二郎,你還是太大意了,有人想拿此事做文章,就斷然不會輕輕放過。我聽說秦鳳路的提舉官,名叫呂誨,他可是宋庠的弟子,而且已經到了蘭州,他還去拜會了恩師。”
“宋庠?莫非他還敢和本王作對?”
“這個嘛……人心似水,民動如煙。老夫也不好說什么,不過二郎切莫大意,不管是宋庠和宋祁兄弟,還是梁適等人,都不是好相與的,他們樹大根深,弟子門人眾多,耆英社雖然敗了,沒準改頭換面,有用別的方式,重新跳出來,總而言之,不得不防啊。”
老文掏心掏肺,和王寧安講了很多,可在王寧安聽來,只是輕輕一笑。
你文彥博說別人的話,句句都能用在你老鬼的身上,論起無恥的功力,你比他們可厲害多了,要不然,也不會是你老家伙在我眼前晃悠了。
當然了,雖然如此說,王寧安也離不開文彥博,政務有人要做,不交給文彥博,也要交給別的人,沒準啊,還不如老文可愛呢!
但是話又說回來,也不能讓文彥博一個人太輕松了,需要給他找幾個對頭,王寧安暗暗想到。
文相公還沒察覺,他趁機給宋庠上眼藥,結果沒有糟蹋,全都灑到自己眼睛里了,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文彥博和王寧安辭別,他還要回去,處理這些農田牧場的事宜,這么大的一塊肥肉,必須要趕快吞下去才行。
王寧安也回到了臨時的王府,他剛回來,就有人過來奏事,說有個叫馬濤的,已經等候王爺有半個時辰了。
“哦,請進來吧!”
王寧安在客廳見了馬濤,來的卻不是馬濤一人,還包括宋庠。
“宋相公,您來了,怎么不通稟,真是失禮了!”
宋庠板著臉,自嘲一笑,“老夫不過是一介罪民,王爺公務繁忙,豈敢輕易打擾。”
老頭子語氣不善,馬濤在一旁,也是無可奈何,一個勁兒沖王寧安攤手,那意思是他也沒有辦法。
王寧安倒是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和宋庠置氣,他呵呵一笑,“宋相公,剛剛我的確是出城勘察去了,畢竟這么多的土地,要小心處理,不能有絲毫差錯。”
宋庠見王寧安主動提到了土地,他略微沉吟。
“王爺,老夫不敢隱瞞,我聽說蘭州貸了不少的青苗錢,都為了發展農場?可有此事?”
“有!”
王寧安答應得很痛快,“宋相公,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找你參詳一二。”
宋庠連忙拱手,“如果王爺看得起,老夫愿意洗耳恭聽。”
“是這樣的,處置這些土地,有兩個辦法……”
王寧安當即告訴宋庠,土地收上來了,一種辦法是直接分給有功將士,每人幾百畝,然后就讓他們在西北安家落戶,以后朝廷也不用管了。還有一種,就是把土地給集中起來,幾百畝還是太小了,要建立幾千畝,甚至上萬畝的農場,十萬畝的牧場!
“宋相公,這二者各有優劣,第一種,只是分一次田,不必追加投入,朝廷的負擔可以輕一點……但是縱觀歷代,邊疆的土地也多有分給漢人的,可不是每個人都善于耕種,而且一旦氣候有變,邊疆的老百姓撐不住,就會紛紛破產內遷,這些土地就會被游牧民族占據,成為進攻中原的跳板……西夏不就是這么崛起的!”
宋庠點頭,“王爺洞察萬里,的確如此,只是歷代皆是如此,您可有更好的辦法嗎?”
“那就是我說的第二條了,要建立農場,還是大農場。幾萬畝的田產,一年到頭,最少也能賺一兩萬貫,這么多錢,就可以挖水渠,打水井,增強抗災的能力,而且適宜農耕就種田,適宜養馬就養殖,改變起來,也不至于沒有本錢,朝廷想要提供幫助,也有抓手。而且大片的土地,進行買賣交易,也會方便很多。就算一家不愿意干了,其他人接手就是。總而言之,能在邊疆建立一道穩固的防線,把游牧騎兵,擋在外面。”
王寧安談了很多,把其中的關鍵講清楚了,別說宋庠,就算馬濤都連連點頭,他現在就是個大農場主,未來還準備成為大牧場主,的確,把土地集中起來,抵御風險的能力就會成倍增加,王爺真是個天才。
宋庠可比馬濤想得深,王寧安既然說要集中土地,之前又給有功將士分田,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盤?
“宋相公,是這樣的,土地的所有權,還是有功將士的,但是可以流轉承包。”
“此話怎講?”
“比如……”王寧安突然一笑,“就拿你宋相公打比方吧!比如您看上了一片土地,有幾萬畝,你只要繳納一筆資金,這塊地就交給你了,連續繳納五年,就永遠是你的。而這筆錢,我會存入銀行,然后分批返給有功將士,宋相公以為如何?”
宋庠深深吸了口氣!
好你個王寧安,簡直把人心琢磨透了!
不是所有的老兵都愿意留在西北,像馬濤這樣,娶了媳婦,當了官,自然愿意留下來,但是還有一些士兵,他們除了這點田,什么都沒有。
家中有父老兄弟,妻兒老小,有眷戀的一切,故土難離,豈是一句空話。
他們要回家,就沒法料理土地,要土地,就沒法回家,這是個兩難。
王寧安拋出的措施,正好解決了他們的問題,拿一筆錢回家,一樣可以買一點土地,或者做一些生意,舒舒服服過日子。
前面說過了,朝廷沒有錢,無法滿足老兵們的需要。
可這世上有錢的人不在少數啊!
承包土地!
這就是王寧安拋出來的有一個魚餌,等著人給他送錢呢!
“王爺,老夫斗膽請教,這個地價是多少?”
“暫定每萬畝500貫,連續交五年,就是2500貫,平均算下來,不過是250文一畝田,您覺得價錢還算公道?”
豈止是公道,簡直就是白菜價!
宋庠都怦然心動,想要買下一片了。
“王爺,那稅賦,又要多少?”
王寧安淡淡一笑,“不收稅!”
“什么?”宋庠大驚失色,“王爺,自古耕田納賦,皇糧國稅可是天經地義的,怎么能不交?”
“哈哈哈,宋相公,西北之地,不同境內,因為是大農場,所用人工少,如果像內地一樣,征收田賦,丁口賦,還有雜變之賦,肯定要比內地少許多。但是如果增加田賦,又會加重負擔。不如索性不收,但是每個農場,產出之中,要預留一部分,朝廷有優先按照市價采購的權力。”
王寧安笑道:“西北之地,戰事不斷,需要征用糧草,保障供應,說到底,也是為了保護各個農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過雖然不收田賦,但是把糧食拿出來買賣,還是要繳納交易稅的,不然,朝廷的兵丁官吏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
從王府回來,宋庠都是暈乎乎的,他和呂誨從馬濤那里得到了一些農場的情況,好奇之下,找到了王寧安,結果得到了更多想要的東西。
宋庠的心,一下子就熱乎起來。
不得不說,王寧安開出來的條件,非常優厚,那么多土地,就擺在那里,不是騙人的。
另外一方面,王安石又在強推新法,非要清丈田畝,要方田均稅!
一面是吸引,一面是推擠……只要不是傻瓜,應該都能想到如何應付。
妙啊,真是妙啊!
宋庠突然感到一陣寒意,莫非王寧安早就算計到了這一步……那樣的話,他也太厲害了!
回到了家中,宋庠沉吟許久,提起筆,寫了一份長達5000字的文章,這篇文章怕是宋庠這輩子寫過最沒有文采的一篇,干巴巴的一點水分都沒有!
可偏偏就成了宋庠這輩子,影響力最大的一篇!
當文章出現在西京的報紙上,一夜之間,洛陽紙貴,無數的貴人豪商,官吏士紳,宗室貴戚,全都被驚動了!
大家的腦袋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趕快去圈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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