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
作為昔日夏、商、周三朝定都之地,洛陽雖然因為董卓一把火,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然而其正統之位,卻是其他城池比不上的,哪怕是長安,在政治意義上,與洛陽相比,仍舊差了一籌。
劉協的車架抵達洛陽的時候,已經到了二月,畢竟這一次是凱旋而歸,時間上并不像當初來時那般匆忙和緊迫。
朱雋早在劉協抵達伊闕關的時候,便已經率領洛陽文武前來迎接,不管內心對于朱雋有何想法,但這一年來,這河洛之地被朱雋治理的的確不錯,雖然不能與洛陽大火之前相比,但比之董卓火焚洛陽之后,如今的洛陽,已經有了不少人氣。
按照朱雋所說,如今洛陽、滎陽、偃師、敖倉、谷城等地人口加起來,已逾十萬之眾。
聽起來似乎不多,當年都城還在洛陽的時候,哪怕經過黃巾戰火的荼毒,單是洛陽一城,便有近三十萬人口,整個河.南尹人口過百萬,與之相比,如今的很暗尹相去甚遠。
不過當年洛陽一帶人口,幾乎都被董卓遷往關中,朱雋出任司隸校尉,河南尹,可說是從零開始,一年的功夫,能夠恢復十萬人口,已經相當難得了。
“陛下,這里便是洛陽嗎?”車架中,橋蓉悄悄地打開車簾,往外看去,小臉上帶著幾分失望之色,也難怪,如今的洛陽還在重建,看上去還不如廬江的一些大城氣派,充滿了一股破敗的味道。
“是啊,這就是洛陽。”劉協掃了一眼窗外,點了點頭,這御輦頗為寬大,三個人再加上隨行此后的侍婢,十來個人也不顯得擁擠。
“蓉兒!”橋穎皺了皺眉,敏銳的察覺到劉協語氣中帶著幾分蕭瑟,連忙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頗有嗔怪之意。
“你這樣,挺無趣的。”劉協笑了笑,見慣了旁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橋蓉雖然有些憨直,但也讓劉協有種不同的感覺,如果人人都那么‘懂事’,這世界,也就太刻板了一些。
橋蓉跪在劉協身后,俏皮的對橋穎吐了吐舌頭。
劉協讓人打開門簾,頓時一股寒氣涌進來,讓橋穎和橋蓉兩姐妹不禁打了個寒顫。
劉協身體強健,倒也并未感覺如何,透過車簾,遠遠地看著洛陽的輪廓,當年,自己的前身便是在這里,被董卓裹挾著離開,雖然是前身的記憶,但那股已經融入身體的恥辱感,在看到洛陽的一刻,還是止不住的自心底涌上來。
很難說清楚,一個八歲大的小屁孩兒是怎么懂這些的,劉協靠在椅背之上,緩緩地閉起了眼睛,揮了揮手,示意侍婢將門簾關上,這種感覺,他并不是太喜歡,良久才長嘆道:“明年或者后年,都城遷回洛陽之后,應該會好一些。”
遷都雖然麻煩,但日后若要進取中原,長安作為都城,的確不太合適,無論消息傳達還是對關東地區的輻射,長安都不及洛陽方便,尤其是在這種交通不便利的時候。
“聽說關中如今百業興旺,還有許多新奇的東西。”橋穎見橋蓉要說什么,連忙轉開話題道。
“是有一些,到時候你們會看到。”劉協點了點頭,車窗外,雖然天氣還冷,但已經開始有人翻地,一眼望去,倒是能夠看到不少耕牛。
草原的牛野性未馴,要拿來做耕牛,還需要進一步馴養,去年的時候,雖然有十萬牛樣送過來,但實際上,耕牛卻是不多,更多的是拿來配種養殖,今年好了不少,第一批被馴化出來的耕牛已經開始投入民間,條件好一些的人家,會養一頭小牛仔。
專門做養殖的,在京兆以及洛陽這邊不多,有也是一些雞鴨之類的禽類養殖,真正成規模的,還是在西涼、河套之地,如今河套的地域隨著鮮卑王庭的稱臣,已經越過了雞鹿寨,陰山以西,按照如今的定義來說,都算是河套的屬地,受徐晃直接管轄,漢朝的養殖牧民在陰山以西牧馬,便是鮮卑人也不敢過問。
仔細想想,這一年來,朝廷雖然在征戰,但對整個關中地區的影響其實不大,畢竟這一次都是以牛馬托運糧草,并未過度征發民夫,大大降低了對民生的破壞,也因此,關中依舊平定,甚至有不小的發展。
下一步,在郭嘉拿下益州之前,自己所需要的就是進一步發展農業,雖說如今朝廷的主要收入以商業為主,但農業才是一切的根基,農業興,則百業才能興,畢竟如果連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情跑去經商、從工?
就算百姓愿意,劉協也不敢讓這么多人跑去從事這些,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從事農桑、畜牧,才能保證這個國家的民生,這也是為何每一次大型戰役都會生靈涂炭的原因,倒不是真的軍隊會殺那么多無辜百姓,而是諸侯征發民夫,種地的人少了,吃干飯的人多了,不多的糧食還要優先供給軍隊,以如今朝廷為例,如果劉協真的要打一場十萬人規模的大戰,而沒有牛馬拉車,全憑征發民夫的話,以如今朝廷的家底,用不了一年,整個關中地區就會重新回到李郭執政的時代。
這也是劉協對蜀中作戰慎重的一個原因,牛車、馬車可趕不進蜀中,只能靠民夫來搬運,如果戰爭一起,陳倉的五萬大軍進入蜀中,后方,劉協至少要征發十五萬民夫來運輸物資,當然,如果能夠搶先一步,占據蜀中幾座糧倉,這個壓力會緩很多,只是世事哪有那么容易的,不管開戰之后會怎樣,但前期的準備必須足夠充分。
這也是當初南征袁術,劉協只調了三萬兵馬的原因,如果擠一擠,朝廷還是能夠湊足五萬兵馬的,但以如今的運輸能力來說,牛馬不夠,劉協就不得不再征發六萬民夫運輸糧草。
幸好,對手是袁術,劉協還有一些自信,換成是曹操或是袁紹的話,劉協可不敢這么拖大,雖然從歷史上來看,袁紹似乎也不怎么樣,但實際上,只看如今冀州的治理情況,袁紹并非如袁術那般一味的偏向世家,很大程度上,袁紹會更注重百姓利益,雖然沒有如朝廷這般直接擺在臺面上壓制,冀州、幽州在袁紹的治理下也頗有成效,比之袁術而言,袁紹作為袁家庶出,能夠收攏如田豐、沮授、顏良、文丑這些頂尖人才,并非僥幸。
“陛下,洛陽到了。”朱雋來到車架外,躬身道:“只是洛陽皇城焚毀嚴重,末將至洛陽不過一年,還未曾大肆修繕,所以,只好委屈陛下暫居北宮。”
北宮,實際上就是后.宮,當年董卓火燒洛陽,南宮作為皇帝接見百官的地方,也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而北宮地處城北,與南宮相隔七里,雖然也受了波及,但保留下來的建筑反而多一些。
“北宮,朕就不去了。”劉協站起身來,兩旁侍婢連忙打開車簾,劉協徑直來到車外,入眼處,仍是一片狼藉,劉協嘆了口氣,扭頭看向朱雋道:“正好,朕也想看看洛陽這一年多來的政績,若愛卿方便的話,朕就暫居洛陽府衙吧,稍后,朕想去看看工部做好的軌道。”
“喏。”朱雋聞言,連忙答應一聲,車架方向一改,徑直往河.南尹的方向而去。
洛陽皇宮占地面積廣泛,修繕起來費時費力,而且于民生并無益處,所以朱雋在抵達洛陽之后,最先修繕的,還是府衙、民房等比較實用的地方,至于洛陽皇宮,劉協要遷都洛陽,至少也還得一兩年的時間,而且重建洛陽皇宮,可是朝廷大事,這事要由工部來負責,朱雋也不好善做主張。
“這一年來,末將按照當初陛下以工代賑的方法,重新修繕了城郭,這皇城之中,保留最完善的,恐怕也只有這城墻了。”一路走來,朱雋跟在劉協的車架身旁,為劉協講解著洛陽城的境況。
“除此之外,為了引進更多的流民,臣曾向朝廷請命,免洛陽、偃師、滎陽、敖倉等地三年賦稅,去年年初的時候,臣向朝中領了兩千頭耕牛以及三萬架漢興犁,如今已經大半投入民間,去年一年收獲頗豐,不過因為免稅,所以并未有任何進賬。”說完,朱雋小心的看了劉協一眼,朝廷投了大力氣,又是兩千頭耕牛,又是三萬架漢興犁,但卻未能給朝廷帶來任何實際利益,對他來說,可算不得什么政績。
“誰說沒有進賬?”劉協聞言,不禁搖頭笑道:“這萬民民心,便是進賬,今年來的流民,應該不少吧?”
朱雋笑道:“確實不少,去年臣收攏這河洛一帶百姓,加起來也不過三萬之眾,但一年的時間里,便擴大為十萬,臣相信,不出三年,河洛人口當可恢復到三十萬!”
“不錯,既然當初答應了三年免稅,便不能失信于民。”劉協滿意的點了點頭,朝廷的誠信需要重建,這當口,絕不能壞了朝廷的信譽,這可比真金白銀都要重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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