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薩克埃爾的斧頭撞上小巴尼的盾牌時,衛隊囚犯們的反應卻出乎泰爾斯的預料。頂點小說23
只見小巴尼一馬當先,手中的劍盾毫無花哨地擋住薩克埃爾進擊的角度,攔下后者朝著貝萊蒂和布里的進攻。
可其他的人……
“退后,塞米爾!”
疾速奔馳的斧風和劍光中,激斗的小巴尼一面頂住薩克埃爾的一記斬擊,推開對方順勢而來的斧柄,一面對意欲接近戰場的塞米爾怒吼道:
“我上第一輪!”
“奈,掩護我!”
在小巴尼的怒吼中,奈越眾而出加入戰局,但王室衛隊的其余人非但沒有一擁而上,還一反常態地遠離戰場:納基和布里不由分說,強架著泰爾斯向左靠到墻壁邊上。
小巴尼和奈作為僅有的兩個人,立足戰場,面對薩克埃爾的猛攻確切地說,只有小巴尼一個人,迎接薩克埃爾時而靈動迅捷,時而暴風驟雨的進攻,顯得有些笨拙。
本該支援他的奈則死死立定在遠處,手中捏住一柄小刀和一枚飛鏢,細細注視著激斗中的兩人,紋絲不動。
什么?
泰爾斯有些不理解。
冷靜的薩克埃爾突然一個橫向擺臂,借著身位的優勢擠開小巴尼的盾牌,斧刃刮向后者的脖子!
“鐺!”
小巴尼悶哼著一個旋身,與薩克埃爾對撞在一起。
兩人一觸即分,分別躲避著對手的下一擊,但看上去是小巴尼更吃虧一些他的右臂出現了一道傷口。
看著他們的戰斗,摸不著頭腦的泰爾斯好不容易放棄了掙扎,甩頭急問身邊的人:
“怎么回事?”
但還不等有人回答,另一側的塞米爾就尋機擠了過來。
他一進到老同僚們的陣勢里,就指著激斗中的小巴尼,氣急敗壞地問道:
“他是怎么打算的?送死嗎?”
又是一道斧風,被小巴尼一個恰到好處的迎鋒式化解了,但他旋即陷入薩克埃爾后續的一連串進攻中,顯得左支右絀。
面對塞米爾毫不客氣的訊問,其他人都有些臉色不好看。
但貝萊蒂沒有在意,他擔憂地望著場中緊張激戰的兩人,注意著被薩克埃爾擋在身后的階梯入口,語氣沉著:
“巴尼說了,第一輪是試探,我們見機行事,爭取突破到階梯。”
塞米爾皺起眉頭,似有不豫。
激斗聲中,泰爾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問,他瞥了快繩一眼,果斷問道:
“你們為什么不幫他?”
王子看著險象環生的小巴尼,十分焦急:
“你們明明有八個人……”
但他話沒問完,就被貝萊蒂沙啞斷續的嗓音打斷了:
“做不到。”
泰爾斯一愣。
做不到?
他轉過頭掃視其余人,卻發現他們的臉上是一樣的神色:凝重而無奈。
為什么?
另一邊,薩克埃爾與小巴尼的決斗漸趨白熱化,兩人似乎是打出了真火,面目猙獰,動作兇狠,越發激烈難當:
薩克埃爾剛剛低吼著收回一記差一分就破開敵人頭顱的斧擊,小巴尼就以命相迫,攻出一記同樣犀利而冒險的攻勢。
勁風襲面,鋼鐵齊鳴。
“我們沒法幫他……”
納基輕嘆一聲,盯著兩人的戰場,懨懨地道:
“薩克埃爾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戰士。”
不是一般人?
泰爾斯和快繩雙雙怔住了。
納基摩挲著手里的武器,盯著幾乎在以死相搏的兩人,眉宇間藏著化不開的郁色:
“他的終結之力名喚‘混沌千軍’,是‘天馬樂章’的稀有變種,關鍵在于無與倫比的感知。”
聽著納基說起這個,王室衛隊的諸人都有些晃神。
天馬樂章……泰爾斯有些耳熟。
等等,他聽懷亞真正的懷亞說過,那正是米蘭達的終結之力。
想到這里,泰爾斯認真起來:
“混沌千軍?感知?怎么說?”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貝萊蒂。
“注意力。”
貝萊蒂的嗓子沙啞而不連貫,像是被風沙洗濯過一樣,但這不影響泰爾斯聽出他話語里的焦灼,與他眼神里的猶豫:
“一個人的精力和注意是有限的,無法一心二用,即使全神貫注的時候,也只能同時注意一到兩個焦點,要是再多一些,我們就會失去對目標足夠的注意,顧前不顧后,顧左難顧右。”
注意力……
泰爾斯咀嚼著這個詞匯。
另一邊,被壓在下風的小巴尼終于作出一次尚算成功的反擊:以生受對方的一記膝撞為代價,劃開了薩克埃爾的肩膀,距離后者的要害僅差毫厘。
泰爾斯暗道可惜。
“但薩克埃爾不一樣。”
貝萊蒂的話越發沉重,同時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與舊友背叛的痛苦:
“‘混沌千軍’把天馬樂章所強調的觀察與節奏,朝著另一個方向發揮到極限薩克埃爾能在一定范圍里,有效地分配卻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分多用,掌握一場戰斗里所有的變數,上限未知。”
心分多用?
泰爾斯看了看熟練揮斧的薩克埃爾,又看了看奮力進擊的小巴尼,不解地回問:
“什么意思?”
塞米爾冷哼一聲,插話道:
“意思是,刑罰騎士擁有無數雙眼睛,同時觀察無數個目標。”
“他不再懼怕圍攻,不再忌憚群戰,他面對十個人時的注意力,不比他單盯一個人的狀態差多少,他永遠不會因以寡擊眾而顧此失彼。”
塞米爾緊握著手里的劍,目光從不曾離開戰場半分,似乎準備好下一刻就要出擊。
他的話讓衛隊囚犯們更見憂色,布里甚至悶哼了一聲,指了指依舊捏著飛鏢不放手的奈。
“不,布里,”塔爾丁搖了搖頭,像是明白了對方哼哼唧唧的不明聲響:
“不到救命時刻,奈不能出手。”
永遠不會因以寡擊眾,而顧此失彼……
泰爾斯細細理解著這句話,勃然變色。
這是什么?
騎士不死于落單?背后沒有破綻?
他想起了剛剛,薩克埃爾面對五個乃至更多的詭影刺客時的情景。
又是一聲悶響。
這一次,小巴尼一個近乎自殺的沖撞,才堪堪逼退了似有顧慮的薩克埃爾。
王子轉頭觀望著戰場,急急問道:
“所以,無論一對一,一對多,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別?”
這一次,塔爾丁蒼涼無奈,仿佛看破世間的話響了起來:
“比那還糟。”
塔爾丁搖搖頭,似有感慨,似有苦澀:
“薩克埃爾是世所罕見的天才,‘混沌千軍’的優勢被他開發到極致:心分多用不僅僅表現在應對敵人上。”
“無論敵我的身體,武器,意圖,動作,還是周邊的位置,環境、形勢,狀態,大到對決時的勁力增減,小到腳下的沙石障礙,乃至突發的意外,戰場上的一切都在薩克埃爾的洞悉之中,更進一步,完美轉化成他的對敵之策。”
塔爾丁臉色緊繃,他盯著利用地形和斧柄的長度乃至對手盾牌的重量,再次把小巴尼逼得狼狽不堪的薩克埃爾:
“跟他對決的人永遠處在最大的劣勢里:戰場的所有因素和變數都在薩克埃爾的注意與觀察中,站在他的那一邊,如臂使指,手到拈來,配合無間。”
“平時看不出來,但跟他戰斗過的人都有一種感覺:那家伙毫無破綻,且不可阻擋。”
泰爾斯心中一動。
一切都在洞悉之中,化成對敵之策……
戰場的所有因素和變數……都在注意與觀察中,如臂使指,手到拈來……
毫無破綻,不可阻擋……
他不由得一顫。
六年前,那個血肉橫飛的噩夜重新出現在他的記憶里。
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人的喃喃低吟:
那種把一切掌握在手里,以世界納入到心中,把全局盡收于眼底的人……才有資格被稱作……
真正的強者。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這場對決,盯著場中越戰越勇的薩克埃爾,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看出來了:
小巴尼的攻勢看似凌厲,但他普通的進攻很難起效,薩克埃爾總能以最省力、最簡潔、最有效的方法輕易化解。
只有那些以傷換傷、代價慘重的搏命進攻,才能在刑罰騎士身上留下一些痕跡,但很可惜,每次稍有成效的殺招,看上去都差之毫厘,讓人扼腕嘆息。
但泰爾斯明白了,那不是差之毫厘那么簡單。
塔爾丁嘆息道:
“在這種情況下,不僅僅是多人圍攻對他不再起效……”
“相反,混戰里的敵人越多,變數越雜,場面越亂,薩克埃爾就越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利用常人無法可想的破綻和空隙,抓住幸存并制勝的機會與籌碼……”
“越戰越強。”
衛隊諸人的臉色越發難看。
泰爾斯握緊了拳頭,一旁的快繩則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因此,”泰爾斯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位于混戰之中,以少敵多的刑罰騎士,比一對一時的薩克埃爾……”
納基點了點頭,愁色不減地接過話頭:
“……還要強出無數倍。”
“我們貿然加入戰局,只是給薩克埃爾增加籌碼而已。”
泰爾斯聽得心驚不已,他身邊的快繩甚至張開了“o”形的嘴巴。
所以……
所以一對八,對薩克埃爾而言,反而更有利?
簡直就是人類版的血之魔能師?
“他指點過我的劍式,”塞米爾在一旁冷冷地道:
“所以我知道,當你面對他,你面對的不僅僅是薩克埃爾,而是名為薩克埃爾的整個戰場,是真正屬于他的”
“混沌千軍。”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卻令人心情沉重。
泰爾斯狠狠皺眉:
“就像一個軍團?”
塞米爾注視著他,沉默一秒,隨后點了點頭:
“就像一個軍團。”
遠處,小巴尼身形一閃,怒吼一聲,以一個幾乎沒有保留的決斗式,毫無花俏地撞上薩克埃爾的身軀!
兩人同時倒地,又同時躍起,雙雙喘息。
下一秒,兩人身形一動,兵器再度交擊!
一邊的快繩再也忍不住了:
“會不會太夸張了?”
菜鳥雇傭兵搓了搓自己的臉,瞪著鴿子蛋大的眼睛,指著沉默應敵的薩克埃爾:
“他還能以一敵百,一個人單挑一支軍隊不成?”
面對快繩頗有些不相信的話,衛隊囚犯們紛紛臉色不善地盯著他。
這讓快繩不由得一抖,想起自己跟他們結下的梁子,訕訕地后退了一步。
泰爾斯看著眾人,感覺到他們有話要說。
果然,納基彎了彎嘴角:
“你知道薩克埃爾的成名戰嗎?”
成名之戰。
衛隊的囚犯們齊齊一凜。
快繩眼皮一眨,立刻現出警惕的、“我才不上鉤”的神色。
納基看著激斗中仍然臉色不改的刑罰騎士,眼里現出神往之色:
“薩克埃爾年輕時,曾跟米迪爾殿下出使龍霄城殿下口才太好,惹得北地人不快,以武力刁難他們。”
米迪爾……
龍霄城……
泰爾斯的腦海里浮現出相關的場景。
“大巴尼告訴我:那時,年僅十七歲的薩克埃爾孤身應敵。”
納基嘖聲搖頭,半是驕傲,半是悵惘地道:
“他用了十幾分鐘。”
“一個人。”
“放倒了四十個白刃衛隊。”
快繩愣了一下。
下一秒。
“什么!”
他那張無處安放的大嘴一開一合,似乎想要尖叫又叫不出聲。
泰爾斯回過味來,心底里同升起無盡的震驚和戒懼。
四……四十個?
白刃衛隊?
他想起六年前,那些在黑沙領的猛攻下誓死不退,血戰到底,還一度反攻,使得倫巴的士兵狼狽不堪,死傷枕藉的精銳戰士們,想起那幾個不惜用身軀為他和小滑頭擋住弩箭的英勇衛士。
想起尼寇萊、蒙蒂還有賈斯汀。
一個人,放倒四十個?
怎么可能?
顯然,快繩受到的打擊更大。
他不敢相信地看看遠處的薩克埃爾,又看看表情陰沉的衛隊囚犯們,臉頰扭曲,語無倫次,似笑非笑,又笑不出來:
“開玩笑,四十……白刃?那可都是老兵……”
快繩在空中盲目揮舞著雙手,似乎這就能把他的問題拋得更遠:
“不可能,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尼寇怎么就沒人告訴過我呢?”
他茫然地看著大家,難以接受這個驚悚的消息。
沒人回答他。
“準備好,塔爾丁,”貝萊蒂在此時冷冷發話:
“巴尼要退了。”
眾人神色一凜:遠處,小巴尼的攻勢緩了下來。
“所以他以一敵百都沒有問題?”泰爾斯緊皺眉頭。
面對王子,衛隊囚犯們的態度明顯比面對“懷亞卡索”時好得多,塞米爾輕聲道:
“須知,再大的戰場,落到每一個人身上時也是有限的。”
“除了特殊的陣勢以外,哪怕是一千人圍攻一人,能在同一時間短兵相接、全力攻敵的,也就是最里圍的六七個人而已。”
他遠遠看著小巴尼,凜然道:
“只要體力充沛,精神完足,薩克埃爾就沒有理由落敗。”
泰爾斯心中一沉。
既然如此,那僅憑在場的王室衛隊根本就……
沒有希望啊。
小巴尼,他們到底在做什么?
“你知道,王室衛隊曾經有人閑著無聊,編了一串順口溜。”納基搖了搖頭。
他背后的布里舉起手指,面無表情地指了指納基。
“最后一句話是……”
納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托尼無憾,萬物難傷……”
“刑罰立地……”
“千軍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