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附近的牛頭山上,這山不高,不到百丈,唯獨山頭上有兩道交叉的斜坡,反向插在一起,構成了一座險崖,居高臨下,風光迤邐,山城如畫,是有名的景點。
大日初生,給山壁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金色光芒的中心中有兩道身影,其中一道正是寇立。
只見他兩拳松指翻轉成爪,對著日頭憑空撕抓,仿佛罩住大日,并將日月之氣納入丹田。
這自然只是幻覺異像,但見寇立頭頂肩沉,全身放松,拋開一切雜念,順著大日一節一節的反向收勁,仿佛有一股熱流從頭頂百會穴吸入膻中穴,呼吸時順應自然,深、長、勻、緩,久而久之,丹田處便生出了一股熱氣,這是勁力震蕩穴位產生的幻覺。
然后寇立緩緩踏步,腳踩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瑤光七處樁位,雙爪外旋纏擰,意想如拉拽千斤重物。
許久,寇立才緩緩收功,丹田處猶仿佛被一團熱氣團包裹,暖洋洋的,但卻不能放松毛孔,瀉了熱力,而是要將熱氣一直保留到走夜間,到子時再煉一次,這樣日月貫穿,便能轉化陽剛和陰柔之勁,打入對手骨髓之中,傷人于無形之間。
道家樁法,講究的是借日月星象來修煉,并不是吞吐日月之氣,而是借助日月異象來調整身體狀態,內外合一,極具妙用。
見寇立遲遲不曾言語,七星道人忍不住開口道:“總管的道家樁功拳術已經貫通自然,還有何不解之處?”
“道長,你是修道之人,我也就開門見山,丹道和拳術融合,化作武道,所以道門拳術應該算是正統,而粵地的拳術卻是多受羅漢寺影響,也勉強算是半個佛藝,那么這道家拳術和佛門拳術,到底有什么高下差異?”
七星道人微微一愣,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自衿的摸了把胡子,道:“既然大總管相問,那么貧道便班門弄斧,說上一說。”
“若論拳腳技藝,那得看拳師的功力深淺,自不好分誰上誰下,但若論根本,自然是我道門技藝勝上一籌。”
“根本,什么是根本?”
“拳術有練法與打法之分,練法又有練拳與煉體之上下差別,道家與佛門的本事,關鍵在于煉這一字,道家的煉法,是導引煉氣、吞吐營衛、煉氣養血、搬精補腦,最后人體嵌于天地自然之中,借助天地自然的威力引火燒身,粉碎真空;而佛家則是一味刺激人體潛能,最后固然能金身不壞、肉身不腐,但最終也止于此,沒有再上一步的可能。”
“所以道家是正宗,佛家是左道,便是此理。”
寇立露出恍然的神色,原來還有這么一層說法,他自從內家勁力中,參悟出神眼術的練法后,對于佛家的本事,已經摸索出了幾分門道,但是對于道家的本事,就完全不了解了。
“道長所說的營衛之氣,又是何物?”
“營氣者,乃是脾胃運化的水谷精微,此物可化生血液,與血共行于脈中,由于與血密不可分,又被稱之為‘營血’;衛氣者,乃是水谷之氣所化,是人體陽氣中的一部分,故又有衛陽之稱,主要防御外邪入侵,調節體溫,溫煦臟腑,潤澤皮毛。”
“營衛之氣合二為一,便是宗氣,言語、聲音、呼吸的強弱,皆與之有關,并且可存氣海,行氣道,貫心脈以行血氣,凡是氣血的運行,多與宗氣有關。”
“而道家的煉法,則是后天返先天,將宗氣化為元氣,元氣者,又稱‘源氣’,返本還源之意,此乃先天之精,亦是粉碎虛空所必須之物。”
寇立恍然,拳術中的呼吸法,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呼吸空氣而已,但沒想到還有這么多門道,營衛之氣、宗氣、先天之精。
不過他隨即心中一動,面色古怪的道:“這應該是道家極隱秘的東西吧,道長你就這么輕易告訴我,未免也太大度了。”
七星道人苦笑一聲,道:“武當派已經不在了,這些東西爛于心中又有什么意義,沒練到四大煉之境,沒有我武當的龜蛇導引法,這些也只是水中花、井中月,看得而摸不得。”
“原來如此,我依稀記得,武當派的九宮道人,似乎是敗在藏傳佛宗第一人的‘武達摩’手上,那位‘武達摩’又是達到了什么地步?”
藏傳佛教在中原的第一人和武當山的九宮老道,都是武行中的傳說級人物,寇立在鳳公主麾下,隱秘消息渠道無數,不可能對這種大事不了解。
“金身不壞、肉身不腐,藏傳佛法強到極點,半步達摩境,若是消去了執念,便是達摩了,”七星道人眼中閃過又怒又懼的神色。
“達摩是什么?”
這一次,七星道人搖了搖頭,道:“只是聽說過,這是一種境界,一種圓滿,到了這一步,便是徹底與世俗沒了瓜葛。”
寇立忽然愣住了,寶兒‘死’之前就曾經說過,自己解了世間因果,一切有形,悉皆浮假,頓忘己身,這是——達摩?
那這么說來,七星老道的說法就不對了,無論是道家的拳術,還是佛家的拳術,在武叩仙門之后,都能達到某種境地,道家的身嵌天地,借天地之力粉碎虛空,佛家的暫且未知,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能達到某種超凡脫俗的成就。
只是這種成就,在神仙道中,又算是哪一種層次,怕是只有在實現那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想法之后,才能徹底了解了。
正在這時,一個鳳衛飛步跑來,躬身道:“大總管,公主請您回去議事。”
“有說是什么事嗎?”
“粵地數批武人挑戰倭奴國使節團——全軍覆沒。”
等寇立回到鳳府之后,就看到府上拳師,主要是粵地出身的拳師,一個個表情沉重,眼中怒氣郁結,整個府上都醞釀著某種火山將要爆發的情緒。
鳳公子表情很玩味,見寇立前來,將暗子記載的戰報遞了過去,寇立目光一掃,頓時皺眉:“車家溝、五象館都沒有參與,粵地一些知名的大拳師也沒有上場。”
“倭奴國這次傾全國之力,來我中原朝圣,以往那些從不出國的大豪大師都來了,人才濟濟,來勢兇惡,而且這非私斗,而是國斗,輸一場,這輩子斗抬不起頭來,所以要惜身啊,”鳳公主輕笑道。
“倒也不是沒有,三才拳曲老前輩便上場了,他是最老的一批大拳師了,當年我還受過他的指點,”肺癆鬼頗有些唏噓的道。
“四大煉不是萬能靈藥,都八十來歲了,手上功夫雖然未落,但是體力已經退化的不成樣子了,可悲,可嘆,”寇立搖頭,中原五大行中的粵行,最后居然只靠一個打不動的老家伙來撐門面,不得不說,這是某種悲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些大拳師的功夫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知練了多少年,得了多少人的資助,一旦輸了,連同一家老小,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朝廷現在態度曖昧,打是罪人,不打也是罪人,你讓我們怎么辦,”劉博突然漲紅著臉道,他爹雖然不是大拳師,但也是名家硬手,看來這幾天中,壓力也大的很。
“哼,不打拳,你練拳做什么,裝瓢化葫蘆么,”阮明修冷笑道。
“是這個理,”人屠巴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你們懂個什么——”劉博嘴巴嘟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們練洪拳的師傅們,都已經得到通知,都準備從外地趕來,我們粵家拳師,不是沒有骨氣的,”洪鐵麟一字一句道,“到時候,我第一個上!”
蛤蟆臉看了看對方還在包裹的手臂,張了張嘴,到底沒說話。
“沒有大拳師撐場面,再來多少人都沒用,”肺癆鬼搖了搖頭,雙眼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暗子還傳來兩個消息,”黃公子頓了頓,道:“倭奴國的氣合術,已經有了幾分丹道的影子,當年蒙天斑的十路殺拳、魔吞法,應該都是在倭奴國留下了傳承。”
寇立一直靜靜的聽,這時才道:“殿下你的意思呢,是等?”
“等到粵地拳師紛紛落敗,我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登場,不但可以消耗使節團的實力,而且可以得到最大的勝果。”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殿下英明,”老太監趕緊拍馬道。
“你覺的呢?”黃公子看向寇立,畢竟眼前這位,可是鳳府的第一大將,所有拳師的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