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男子的面上也結起了霜花,他看到大家望著他的臉色都很難看,于是吃力地低下了頭——要做出這個動作不容易,頸椎都被凍僵了——發現身上被咬出了許多孔洞,看來最后一個護身法器也被侵蝕干凈了,柏松寒的動作仍然不夠及時。雜≧志≧蟲
只是他的身體現在也被凍僵了,所以一時還覺不出疼和癢,而因為傷口被凍住了,瘟毒一時還沒有順著血液蔓延到全身。
他的小腹、胳膊、胸口,都被瘟種咬傷了。有些地方可沒法揮刀砍去,白袍老大劍出如飛,將他傷口上的肉都剜了下來,錦衣男子雖然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也疼得悶哼了好幾聲。
然而流出來的血液依舊是綠色的。
他目中猙獰之色一閃而過,對柏松寒喊道:“替死符,快!”
柏松寒愕然道:“公子?”
“快!”
柏松寒苦笑一聲,手中憑空多出了一黑一白兩張紙符。這張符錄一拿出來,所有人都覺得周身為之一冷,黑符上似有黑氣翻騰,仔細看去,竟是一個個魂魄正在伸手張口哀號的模樣。沒人會懷疑這些魂魄若能夠得著活物,會毫不猶豫地將人一把拖下去。
“這人身上的符真多,一張又一張地。這又是什么符了?”她乍舌。天下英雄果然不可小看,這么猥瑣的一個符師,竟然燒掉了瘟妖放出來的大半瘟蟲。
“不知道。”長天誠實道,“不過既說這是替死符,那么上面浮起呼號的魂魄豈非是……冤死鬼?只有冤死鬼,才會喜歡找人替死。”
關于冤死鬼的傳說,她倒是聽過不少。在華夏東南沿海就有七月鬼節不下海的習俗,孩子們從小更是被耳提面命,尤其七月十五“中元節”更是要處處小心,以免被棲在水里的冤死鬼抓去當了替身,到時冤死鬼歡歡喜喜地投胎轉世去了,被抓住的人卻變成替死鬼。
她打了個哈哈,心里覺得有些涼意。她不怕妖怪,但有點兒怕鬼……
她和長天說話間,柏松寒已經將這兩張紙符遞給了白袍老大。這老頭將白色的紙符貼在錦衣男子身上,另一張黑符拿在手里,朝著除了柏松寒之外的兩個人看去。
顧名思義,這替死符乃是將貼著白符的人身上的病、痛、傷,轉移到貼著黑符的人身上去。此術只有柏松寒會用,自然不能貼到他身上去,所以剩下的選擇只有兩個了。
那兩人也不傻,看到白袍老大的目光看過來,頓時渾身都涼了。好不容易撐到現在,卻要替錦袍男子死去,這也太特么冤了。可是就此轉身逃跑,以后也沒有活路。
還好活下來的機率,還在五五之數。
“就是你了。”白袍老人隨意一瞥,指向了其中一人,隨后抬腿走了過來。被他所指的是個略顯矮胖的男子,他不敢置信地望著伸向自己的這根手指,微一錯愕才發出了一聲號叫,本能地轉身就逃!
雖然錦袍男子在帶出來的手下身上都設了禁制,他若死了,手下也活不了多久。可是那還有一段時間可活,若被貼了黑符,那現在就要斃命!誰不惜命啊,哪怕能多活一刻鐘也是好的!
他身畔那人也不笨,知道若不將他抓回來,這黑符直接就要貼在自己身上,頓時腳下也像抹了油似地,立刻去追前面逃跑的同伴了。
原本奉天府內的規矩森嚴,像矮胖男子這樣中途退縮的,依矩當被凌遲,且家人也要受牽連。可是這家伙原本就是孓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哪有家人可以受錦袍男子牽制?所以這個時候也不管什么主子,什么替死,只顧亡命地飛奔。
白袍老大眼中怒火沖天,他的胞弟被他自己親手斬去了一腿,現在還痛不欲生,結果他還要先處理了錦袍男子的麻煩,偏偏面前這個替死鬼還不合作!幸好追著同伴而去的那人,手里不知道打出一樣什么東西,將矮胖男子打了個踉蹌,被緊追其后的白袍老人一把抓住了后領。
矮胖男子還要掙扎,被白袍老大在身上拍下了好幾道禁制,立刻動也不能動了。
白袍人將他提回場地中央,隨后將黑符貼到他身上,轉頭對柏松寒喝道:“施術,快!”
矮胖男子也知道自己大限到矣,眼中忍不住露出了悲涼之色。柏松寒眉頭一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這才開始念咒施術。
詭異的是,一黑一白兩道符紙無火而自|燃,自下而上緩慢地燒了個干凈。與此同時,錦袍男子傷口上的綠漬慢慢縮小,傷口面積漸漸萎縮,當白符紙燒了個干凈的時候,他渾身上下的傷口全部愈合,連疤縫都沒有留下。
反觀被貼了黑咒的矮胖男子,他身上開始出現了瘟種的噬傷,胳膊、小腹、胸口,位置與錦袍男子原本的傷口位置完全一樣,不過沒有寒冰鎮住,傷口上的瘟毒發作得十分迅速,幾乎在幾息之內就將他半身染綠。
這樣非人的折磨自然不是他能夠忍受的。矮胖男子發出了幾聲凄厲的哀號,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上半身驀地坐起,無限怨毒地看了白袍老大一眼,突然左手食、中二指駢如剪刀,狠狠地插進了離他不遠的另一個白袍人雙眼之中。
白袍老二被斬斷腿之后就服了丹藥,一直背靠大石閉目養神。被斬斷一腿并不是致命傷勢,以他的神通修為,再配合錦袍公子賜下的丹藥,最多一個月時間就能重新長出右腿,所以心中也不如何驚惶,只放松了心神休息。他可猜不到已如俎上魚肉的矮胖男子,居然能暴起發難,再加上他倆坐得有些接近,居然被直接擊中了要害。
也是他倒霉,剛才被瘟種群纏上身的時候,護身罡氣和法器都被消耗殆盡,身軀便處于無保護的狀態。否則這矮胖男子的修為再提高一個境界,也攻不破他的護身罡氣。
白袍老大正在察看錦袍男子的傷勢,突然聽到背后傳來胞弟的慘呼聲,回頭一看,不禁怒火沖天,袖中寒光一閃,已將矮胖男子斬首!偌大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兩滾,停下來時,黑漆漆的眼珠子似乎凝固了對他無聲的譏笑。
不過他便是再憤怒、再懊惱也無濟于事,因為矮胖男子扎進他兄弟眼中的兩根手指可是綠油油地,不消說瘟毒早就順著傷口鉆了進去。傷在眼睛這等要害,這具軀體可就不能要了。白袍老大撲上前去,顧不上瘟毒正在擴散,猛搖著胞弟的肩膀道:“元神出竅,快點!”
元神出竅是修仙者的最后手段,即是將元神脫離馬上要崩解的軀殼,重新投胎或找個肉身。這樣一來,雖然前身的修為盡失,一切從頭開始,但至少能保得神識不滅,若是找到好軀殼,修煉速度更快些也是可能的。
白袍老二眼中的麻癢更甚于疼痛,恨不得趕緊解脫了,于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咬字不清道:“來!”
白袍老大心中酸楚,不久前才剁下了胞弟的一條腿,現在又要親手斬滅他的身軀。修仙者雖然絕情,但數百載相扶相持,就是懷里抱著的石頭也捂暖了心,何況這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可他也是果決之人,知道時機稍縱即逝,于是咬牙忍住心中疼痛,一劍削開了親弟弟的腦袋。
這場景看起來確實嚇人得很,不過場面卻沒有寧小閑想象的血腥,白袍老二的腦袋里半點鮮血也沒剩下,只有一個食指大小的金色小人兒跳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下。
“這就是元神?”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元神呢,不禁有些好奇。這小金人的面龐倒是和白袍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縮小了幾十倍。
白袍老人有些黯然,取出溫養魂魄的法器將兄弟的元神收了。
眼下場中只剩四人了。錦袍男子也出奇地沒有說話,只愣愣地出神,這會兒轉動了一下眼珠,突然道:“朱三身上的禁制,怎么被解掉的?”
白袍老大嚯然抬起了頭!
矮胖男子朱三明明被他打下了禁制,為何剛才竟能暴起傷人?他對自己的手法向來很有自信,除非……除非被人解掉了!
他慢慢轉身,瞪向了正要靠近的柏松寒:“是你?!”
柏松寒大吃一驚,停下腳步雙手連擺道:“刑大,莫要胡說,我可什么都沒干!”
刑大眼珠都紅了:“只有你近過朱三的身,若不是你,我兄弟怎會被害!”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柏松寒在施術之前,拍過朱三的肩膀兩下,應該就是在那時解了他的禁制。
暴怒之下,刑大的袖中劍已經揮了出去。
他兄弟倆以劍入道,靈力精粹,哪怕修為沒有朝云宗掌門人白擎那么深厚,這一劍辟出去隱隱也帶有鬼神厲哭之聲,顯然胸中郁怒化成了熊熊劍意,一出手就將柏松寒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封死了,當真是讓人躲無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