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喉間一疼,他竟是半分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眼前的女子伸手捏住了咽喉。
寧小閑一腳踹斷了他的大腿骨,現在五根指頭都深深地陷入了他咽部的皮膚之中。他原本比寧小閑還要高半個頭,現在這么一傾,她基本就能直視他了。
“我要問的是你。”她又重復了一遍,“你還有什么遺言么?”
這名護衛勉力從嗓子眼里擠出兩個字道:“不是……我!”
她真想念涂盡啊!若有他在側,要讀取這人的記憶、分辯這人說話的真假,分分鐘就能搞定。
這時,哨子也在院子對那具盜匪的尸體檢查完畢,走進來低聲道:“他身上什么標明身份的東西都沒留下,只是黑衣袖口和衣角上,都沾了一點點朱紅色,不細看還看不出來,像是染料。”
寧小閑懶得多說,將手中這名護衛丟到一名隱衛面前道:“他歸你了,回來之后我要聽到真話”,隨后推門走了出去。此時,一眾隱衛翻越了高墻,落到了院子里。
寧小閑迎上去道:“可追到甚有用的線索?邊走邊說。”
青鸞走在前面帶路,一邊道:“接到楊掌柜報訊之后,我們就從這院中開始追蹤。想來靈茶在院內打斗中被戳破幾包,被運走之后,一路上都能嗅到極淡的茶香。這種氣味瞞不過兄弟們的鼻子。果然一路追過去時,路上偶爾還能看到一點點掉落的茶葉。”
考慮到楊掌柜對這內城比較了解,他們也帶上了他。
走過了兩、三里,青鸞指給她看,果然路上有一點點細小的茶葉末子,被風吹得幾乎沒有痕跡了。
另一名隱衛接口道:“我們還詢問了路邊的幾個醉漢。他們都說一刻鐘前曾看到許多輛大車從這里經過。可惜這幾天不是雪夜,否則要消去車輪印子還要另費功夫,我們也更容易追到。”內城的有錢人家通常在下人房里養了不少傭工。所以這里也時常有凡人出沒的。
寧小閑聽得怔怔出神,接口道:“說的是啊。這不下雪,讓多少人都失望了?”
眾人一怔,這是什么意思?楊掌柜心想,這位東家看起來畢竟年輕,心里一著急,說話都亂了方寸。不過價值數千萬靈石的貨物不見了,任誰也會著急啊。
又走了一會兒,她突然問道:“你們所說的那幾個醉漢呢?”如今已是半夜了。路上雖有行人,卻都沒看到路邊有甚靜坐不動的閑人。
青鸞也覺得奇怪,左右看了兩眼,低聲道:“這一趟倒是全不見了。”
隱衛帶著她穿過了七八條街道,花了兩刻鐘,終于遠遠指著一所宅院稱到了。寧小閑皺眉道:“這一家?”
這一戶人家高墻朱門,墻上和屋頂覆著淡青色的琉璃瓦,門前打掃得很干凈,卻無石獅坐鎮,檐上也素淡得很。沒有鴟吻眺望四角,是個占地范圍中等的院落。在寸土寸金的中京內城,房屋的大小從側面體現出宅主人的財力勢力。若以此計,這家的主人最多是殷商富戶之流。
夜色中,這戶人家和其他居民一樣大門緊閉,不聞半點人聲。
楊掌柜見她目光掃來,不待她提問已經乖覺道:“這是李家的宅子,專做綢緞生意。李老爺為人忠厚,家宅亦很安寧,向來得鄰居們喜歡。”
眾人眼力皆好,已經看出宅院的朱門上新刷的紅漆未干。藥參行護衛殺掉的那人。衣角上豈非也是紅色顏料?想必是走出朱門時,不小心沾染上的。青鸞附在寧小閑耳邊道:“我等前來追蹤時。有幾人都指道,方才有不少大車進出這里。嘎吱響動,但很快就都駛進了院中,大門也關了起來。”
這么說,東西還在里面嘍?眾人都等著寧小閑的訊號,可是她像是化成了木雕,只是站在原地對著那棟宅院出神,才突然冷笑道:“這么粗淺的把戲,也好拿來算計我?”
青鸞站在她身后,猶豫道:“女主人,您說這是盜匪設下的陷阱?”
寧小閑淡淡道:“方才我們一路過來,遇到了幾波巡衛?”
“三波。”發賣會日期將近,中京城全城戒備森嚴,可就算這樣也架不住涌入城里的修仙者越來越多,有些原本就有大恩怨的,現在可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修仙者散漫隨性慣了,一言不發拔刀子干的,多了去了。所以這幾日街上其實不甚太平,督務局也加強了城防的兵力。他們這一路趕來,至少遇到了三波巡邏的守衛。
“深夜突然有這么多大車在路上行走,巡衛不會上前盤問?”寧小閑笑得有幾分苦澀,“就算他們編出了好理由令巡衛放行,那也該阻住他們片刻功夫。從靈茶被盜到楊掌柜通知你們,也不過是片刻功夫罷了,如果盜匪真的曾經遇到過巡衛,又怎會不被你們追上?”
事發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時辰。所謂夜長做夢多,路長遇鬼多,從藥參行后門到李宅這段路可不算近,若盜匪真的押著幾十輛大車從路上走過,那除非放馬飛奔,從整條街道上隆隆而過。哪一隊盜匪會干這種蠢事啊?可是如不這樣做,一個時辰可不容易到達呢。
她冷笑道:“盜靈茶是目的也是手段,若我要追蹤,他們就會故布疑陣,將線索一路指向這李家宅院里來。否則那些貨物都是強盜打倒了護衛之后才進庫房里偷出來的,并不曾在打斗中受傷,為何包裝會破漏、茶香會飄出?對方知道隱流里都是嗅覺靈敏的妖怪,故意要引我們到這里來。我敢肯定,這院子里就算有車,里面也是空無一物,半點兒靈茶都不會剩下。這院子里恐怕還有些好玩兒的東西在等著我們。就算在中京不能鬧出人命,說不定我們一闖進去,那里還有七八種從別人家里偷來的贓物等著栽到我們頭上。”
“如果我們臨陣退縮了,布下這局的人也沒有損失。十萬斤靈茶照樣能夠收入囊中,嘿嘿,好幾百萬靈石,那可是一筆巨款哪。”她的聲音中有壓不下去的火氣。靈茶下落不明,而距離天上居的交貨日期又近在眼前。平時別人偷她一文一錢,她都會將那人吊打一頓,何況現在這不知名的對頭,算計的是她的數百萬靈石!
隱衛們沉默了。他們隱隱覺得這次追蹤太過順利,現在被寧小閑道破機關,心中立刻生起了恚怒。他們都是心高氣傲的妖怪,喜歡直來直去、粗暴蠻橫的戰斗方式,這樣被人擺了一道,誰心里都是不上不下地,一股子火氣憋住了出不來。
寧小閑瞪著夜色中的李宅,緩緩道:“為什么一定要將我們帶到李宅來呢?”轉頭問楊掌柜,“李宅平時有可疑的人進出沒?”
楊掌柜一怔,汗顏道:“東家,這個,這個我真不知道。他在中京也不是高門大戶,只是個資產中等的富商,像他這樣的商戶,在內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看著寧小閑目光突然轉厲,他忽然記起上司最討厭底下人拿各種理由推諉,背心立刻冒出了冷汗,吶吶地再也說不下去。
寧小閑知道他說得有理,但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撫了撫額才傳音給青鸞道:“去找汨羅手下那名錄事,向他要李宅的底細,我知道你記下了他的住址。另外,吳管事的消息再催一催。”總歸是自己手下不夠給力,這一下,她欠汨羅的人情又欠大發了。
青鸞低低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七仔忍不住道:“如果這是陷阱,我們不進去便好了。下一步該怎么做,回去客棧從長計議?”
寧小閑嘴角扯開一抹冷笑道:“不進去?我們都追到這里來,不進去怎能甘心?再說,你覺得對方花這么大力氣,在全城戒備的內城冒險偷走我的靈茶,又不惜弄死自己手下,還在路邊安插了許多‘湊巧’看到大車的路人……用了這么多心思,他會讓我們拍拍衣服就這樣走人?只怕現在回了客棧,半夜就會有人來找我們麻煩。”
七仔挺起胸膛道:“想作死就來!隱流的人,還怕別人找麻煩?”不找別人麻煩,別人就該謝天謝地了,“啊喲!”
卻是寧小閑倒轉了獠牙的劍柄,“啪”地一記抽在他腦袋上。他皮糙肉厚,她又沒真使勁兒,這一下只是響卻不疼,在幽靜的寒夜中遠遠地傳了出去。
路邊有行人聞聲回頭,看到寧小閑一行,頓時微笑道:“寧長老。”
寧小閑看到他,眼睛也是一亮,嘴角上揚,顯得心情很是愉快:“劉長老,又見面了呢。”竟然是熟人,朝云宗的長老劉云峰。
劉云峰打量了眾人一眼,奇道:“寧姑娘,此刻夜深人靜了,可是打算找個地方喝一杯?這附近可沒有酒樓的。”
寧小閑似笑非笑道:“沒有酒樓,劉長老又來這里作甚?”這老頭兒上次在都靈城就是先去訪友叨酒,這才放權十方等人自行趕路,結果撞見了她和皇甫銘殺人的場景,可見其隱藏屬性必是大酒蟲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