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那樣冷酷的一個人,那個女人是如何把他的心捂暖的?
她一時惆悵,不甘道:“連你也說她好話。”她原先癡迷于長天,后來發現那樣的情感不過是水月鏡花;后來和黑狼相處了這段時日,兩人關系從一開始的互相慰藉,到現在也微妙起來。可是她先后中意的兩個男人,為什么都喜歡寧小閑?
黑狼微微一僵,旋即笑道:“事實如此。”感受著藥物敷在傷口上傳來的清涼之感,伸手將她攬在懷里道,“休息罷。”行刑的兄弟沒有下狠手,這十記棍子打得不重,明日大軍開拔之前,應該就能痊愈了。
他始終放在心上的人,早就強大到不需他守護,又一天天出落得更加美好,還有什么比這令他欣慰?
接下來兩天,隱流大軍都未再休息,披星戴月趕往下一個重鎮:平水關。
這是方圓千里之內,最富庶的一個城市了。起先不過是個關卡,可是它的地理位置太好,貫通南北,扶疏東西,是商賈必經之地,久而久之,就從關卡發展成縣,后來又特地修了好路,所以這個小縣城又變作了鎮。歷經二百多年,如今平水關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大城,常住于此的人口近六十萬人。
隱流急切趕往這里的原因只有一個:要與奉天府的大軍會師于此。
以隱流大軍的人數,當然住不進城市,所以只在城池三里外的平地上扎營,隨后在平水關城門外開始定圍欄,修造榷場。這也是有講究的。妖怪畢竟是妖怪。隱流軍中又多嗜血兇殘的大妖,其中許多還未從長途征戰的血氣翻滾中平復下來,若是總見到人類在眼前晃動,指不定就食欲大開,捕食凡人。
平水關的城主聽聞隱流大軍抵達,原本是嚇得魂不附體。這樣強大的妖軍無論走到哪,連身為地主的廣成宮都驅趕不走。他們這些城市就只能生生被人家蹂|躪了。哪知道人家到了地頭之后。不殺也不搶。居然要和城里人做買賣。
這樣的好事,他自是求之不得。隱流有甚要求,他也早吩咐下人一定滿足。哪怕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滿足妖爺們的需求!
以戰養戰這個詞聽著好聽,其實卻是從戰爭中獲取來人力、物力和財力,繼續進行戰爭。說得簡單一點。隱流大軍不需要凡人作為兵源的補充,但原本可以一路劫掠過來的。將領和軍隊為什么會服從于主帥個人的意志而行動?歸根到底不還是為了利益。還是為了作為戰勝一方的戰爭紅利嗎?
可是寧小閑知道,這樣來錢得快,卻是有傷天和,并且隱流的行進路線太長。如果走一路搶一路,那么后面的路途會遭遇多大的阻力?恐怕不用等到走到廣成宮前面,其他仙宗都先聯手來對付隱流了。畢竟離開南贍部洲西部之后。所經路線全在別人的地盤上。所以將這部分紅利改用人頭獎來代替,并且用相對和平的貿易方式來賺取大軍的給補。
走了這么長的征程。妖兵對于榷場的修造早已得心應手。只用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平水關城門外就平空多出了一片市集。榷場并不對普通的居民個體開放,而是以城中的發賣行、商會、供貨商為主要交易對象,需求的物品也是專門指定的當地特產,比如平水關附近多礦脈,那么這里最拿得出手的特產是各類寶石原礦,尤以碧璽出名。
商人們都知道,碧璽不過是通稱,其中以通透光澤的蔚藍色、鮮玫瑰紅色及粉紅色加綠色的復色為上品,目前是僅次于鉆石、紅寶、藍寶、祖母綠的有色寶石之一,別說是中州等繁華之地了,連在南部和西部都很受富貴人家歡迎。
不過寧小閑一時還抽不出時間去榷場走走。理由很簡單:她下令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獴妖悠吾將手頭最后一筆賬目做完,榷場建好的消息還沒傳來。
他盡量平心靜氣,不想讓同仁看出他的焦急。可是今日天空為什么暗得特別慢?太陽老掛在天上,怎樣也不肯沉下地平線去。
他的眼神無數次從帳門口飄過,惟恐望見衛兵走近,對他說“跟我們走”。
幸好這可怕的一幕始終沒有出現。
又煎熬了半個多時辰,當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終于消失,榷場建好的消息傳了過來。前頭他已經自告奮勇,要去榷場幫忙,因此現在終于可以走了。
悠吾盡量若無其事地拎起早已準備好的小小行囊,正要邁步走出,卻聽邊上的同仁好奇道:“咦,你怎么帶了個行囊出來?”悠吾的腳步頓住了,就聽對方接著問,“你的海納袋呢,怎么不把這東西收進去?”
悠吾輕咳一聲:“這就去拿。”背后沒了聲音,他加快腳步,從營帳里鉆了出去,這才將憋在胸膛的一口氣長長吁出去。
快走,快走。只要出了隱流大營,他就可以離得遠遠地,下半輩子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
軍營里妖怪往來匆忙,誰也沒注意到他一個管事的行蹤。倒是前面走來一個苗條的身影,睨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他記得,這是枷楞豹族族長的女兒熹菱,生性極是潑辣。不過附庸族的獎餉已經全部發下去了,她還瞪著他干嘛?
幸好這豹女表現得雖不友善,卻沒有上來攔路。悠吾腳步不停,直接從她身邊擦過。走出去十余丈,還能感覺到這頭妖怪的眼神盯在自己身上。
真是陰魂不散哪。
不過還好,軍營大門已經近在眼前,只要出了那里,他就自由了。
悠吾挺胸抬頭往前走,忽略手心里的濕意和砰砰作響的心跳。
還有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他恨不得插翅飛出去,卻還要舉起通關令牌。
偏在這里,有兩名妖兵大步走過來,面無表情地瞪著他:“你就是悠吾?隨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