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平靜道:“能。∝雜√志√蟲∝”只是需要漫長的時間罷了。
“無論你在計劃什么,對我都沒有用。”陰九幽笑了,屬于巴蛇真身的薄唇微微揚起,既賞心悅目,又顯得殘酷無情,“寧小閑,你的力量太弱了,哪怕對現在的我來說,也仍然如同螻蟻一般。”雙方力量和道行之間的差距,只能用鴻溝來形容。在他和長天的爭斗當中,這小小人類女子敢摻和進來,他一指頭就能將她摁死。她還能起什么作用?
寧小閑也不動氣,只聳了聳肩:“說得好,我們走著瞧。”
言罷也不再理他,轉身去了神魔獄第五層。
該從哪里著手呢?這里的儲物袋都分門別類放好,里面裝著的東西,加起來都有好幾萬件。刨開息壤上種收的藥材和種子,她平時收集的無數雜物,那么最該懷疑的目標,就是近期從別個宗派那里繳來的物品吧?
“未知未鑒定的奇物放在哪些袋子里?找來給我。”她吩咐窮奇。
榮升神魔獄大管家的丹爐轉身辦差去了,一會兒功夫就給她送來了十幾只儲物袋。
這就意味著,她有幾千件東西待查。寧小閑吸了一口氣,對窮奇道:“開始吧。”
爐子當即將第一只袋子里的東西翻出來,嘩啦啦全倒在地面上,一人一爐開始翻揀。
幸好這里是神魔獄,她只要伸手一點,獄靈就會將那東西攝起,隔空送到她手里來,大大節省時間。不過就算是這樣,她和窮奇也埋頭苦揀了兩個時辰,還沒有找到形似蠻祖殘臂的東西。
噫,她真的收集過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么?恐怕就是將煉器大師公輸昭叫過來,他也未必能全鑒定出來這些東西的功用吧?
思忖間,她又順開一只口袋,將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這袋子里的玩意兒很少,只有幾十枚圓球,然后就是一只方方正正的青銅盒子。
圓球就不必說了,正是前幾天她用來解尸毒的尸王內丹。至于那只盒子嘛,盒蓋上還有個豁口——正是窮奇曾經疏忽大意的罪狀。
這東西四四方方,又只有巴掌大小,怎看也不像是能放進整條手臂的模樣。寧小閑只看了一眼,就想把它放到邊上去,可是心里隨即一動:
不對,盒子上的裂縫,原本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她當即揀起盒子,重新端詳起來。
窮奇也發現了異常,長長地“咦”了一聲:“古怪、古怪,幾天前這盒子上的縫才到蓋子邊緣,現在怎么都往下伸了?”
的確,這盒子上的裂縫,原本只到四角的邊緣部分,現在卻往下延伸了大約兩毫米。這么細小的分別,常人區分不出來,但在修仙者的神念里卻是無所遁形。
這盒子安安靜靜地躺在海納袋中,也會自行擴損嗎?
寧小閑突然道:“這道裂口,最初是腐蝕出來的,經過了你那一摔,才摔出了裂縫來。”
窮奇頓時叫起了撞天屈:“女主人哪,我只是輕輕磕碰了一下,這盒子是個法器,又不是紙糊的……”
寧小閑打斷它道:“看這里,裂口的邊緣上有奇怪的銹痕。”盒蓋上有幾道斑駁的綠痕,卻不起眼,她指給窮奇看,“無論刀砍斧劈,抑或直接摔壞,斷口都是干脆利落,這里卻是先出現了幾個小小的圓孔,然后斷裂從這里擴展開來。”
她伸手輕輕一碰,指尖上就留下了綠色的粉末。與此同時,盒上的裂紋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往下延伸了半個指頭的厚度!
這一下,她也不敢再碰了,只蹙眉仔細回想:“這東西哪來的?”看著好生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何時將它放進神魔獄了。這么個毫不起眼的盒子,她當初是怎么看上它的?
她試著以神念探入縫隙,可是這盒子看起來雖然平凡無奇,內里卻似被一股力量保護著,如同薄薄的防護罩,她的神念只到了外緣就被輕輕彈開,再也伸展不進去。
這樣看來,除非她打開盒子,否則也見不著里面的物事。
窮奇的記性卻是好,這當然是由于,它的任務除了煉丹之外就是清點寧小閑放進來的物件:“女主人,這是您從蠻王地宮里拿回來的盒子呀。唔,不對,嚴格來說,應該是長天大人收進來的。”
被它捅破了這么一層窗戶紙,寧小閑腦海中的畫面頓時清晰起來。是了,她進入螭吻的腹中乾坤、也就是真正的蠻王寢陵之后,就動用了請神術召來長天,這家伙控制著她的身體逃離蠻王地宮之前,就順手在蠻王的棺槨邊上摸走了這個青銅盒子。
請注意,這盒子當時是埋在一堆雜物中間,并且用一個小型陣法保護起來的。也就是說,放置這盒子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想被旁人發現它的存在。
不過那是蠻王的地宮,原本封陵之后就不該再有人能夠進去才對。所以換個角度想,也許當初偷偷放置了這個盒子的人,不愿讓巡墓的衛士和侍從發現它——直到蠻王陵被封起。長天當時必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才覺得此物蹊蹺,因而舍得花費寶貴的時間,將它和石之心、羿神弓等寶物一起偷出來。
神境的直覺何等厲害,能令他心動出手的,必不等閑。
如果藏起這個盒子的人當真存在,他的身份地位至少是可以靠近陰無殤冥殿的。那在幾萬年前,不是蠻王近侍就是心腹,可算是了不起的殊榮了。
想到這里,寧小閑腦海里只浮起了一個名字:陽澤。
這個蠻人奇才最精于禁制和陣法之道,原本是陰九幽的得力手下,蠻王墓就是他負責督造的。
不過陰無殤過河拆橋未免拆得太過分了點,為了守密,居然在陵墓造好之后,將陽澤的魂魄抽出來作為神器血肉熔爐的器靈,繼續替他守衛地宮。
從這里推溯回去,陽澤也是十分精明,早料到了自己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局,因此在死前也留下了一些后手以報復蠻王,比如插在螭吻后背上那只金杵,就沒有按原定計劃扎入它的后腦,因此螭吻也能保持神智清醒。要知道它的腹中乾坤只有在螭吻自愿的情況下才能打開。如果它已經完全陷入瘋癲,那還能談什么“自愿”?
所以,寧小閑才有機會鉆進真正的蠻王寢陵,奪寶而歸。
那么現在這只青銅盒子,會不會也是陽澤偷偷放進蠻王冥殿、并且隱在一堆雜物中間的呢?
倘真如此,這盒子里的東西就有趣得緊了。
窮奇瞪著這只盒子好半晌,才對寧小閑道:“女主人,開這盒子千萬得小心。若是真將它弄壞,里面的東西可就取不出了。”
寧小閑沒好氣道:“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個勤奮的學生,長天給她傳授的煉器課程,她也曾認真聽講的好不好?這盒子明顯正處于法器最悲慘的一個階段:衰變。
任何法器都不可能在無供給的狀態下留存太久。如果脫離了主人的靈力滋養,那就只有靠著天地間的游離靈氣來補益自身了。就算是神魔獄這樣的神器,從前是汲取長天的神力,后來是靠著大量囚徒的靈力,再加上寧小閑提供的靈石,才能維持自身運轉;南明離火劍要吸取整片火山的地熱,才能保證自身不會湮滅。她在小山谷里見到的闊木臺遺骸,用于穿顱的就是自己隨身的法器。蠻族大首領用的本命法器,必然也夠檔次,只不過終是抵不過時間長河的洗磨,變作了銹跡斑斑的廢鐵。
她和窮奇現在看到的,就是盒子上的銅銹。按理來說,銹斑的形成需要經歷漫長的時間,比如華夏古代的青銅器多數埋在地下,過上數千年之后,由于地下泥土、水流和其他環境因素的干擾,它們會受到不同程度的腐蝕,最直接的表現就是長出銅銹。這東西自銅質里生成,猶如礦藏一樣,是一層一層、一點一點地長出來覆蓋在銅器表面,堅固而致密。
然而法器若是長時間未獲得靈氣或者煞氣的滋養,一旦衰變開始,速度卻是普通器物的幾百倍、幾千倍,并且這過程是不可逆的,連公輸昭這樣的當世大師都無法再令它恢復如初,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湮滅。
也就是說,這盒子正處在湮滅的前夕,衰變的過程中。
若是其他物件,損壞也就損壞了。可有一種東西若是湮滅,麻煩就大得多。
這種類型的法器,就是空間法器,包括了神魔獄,包括了海納袋,也可能包括了這個古怪的盒子。眾所周知,儲物法器里面自成一個小空間,法器本身若是毀了,相當于存在于現世和儲物空間之間的橋梁塌了,別人自然再也取不出里面的物件。
這也是窮奇提醒她小心的緣故:盒子若是完全損毀,無論里面裝的是什么,都會永遠被湮沒在空間當中。
她看來看去,也沒把握自己開得了這個盒子。既然如此,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吧。
并且這工作還得盡快進行,因為盒子衰變得太快,誰也不知道它還能撐多久。
寧小閑眼珠子轉了轉:“明兒一早,就請公輸先生到得愿山莊來坐坐。”
翻找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寧小閑也未從那一堆未知奇物當中,辨識出蠻祖的殘臂來。
直到太陽西斜,公輸昭過來的時候,她正好強忍了一個呵欠回去。
公輸昭看見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寧姑娘,怎地面色憔悴若此?”
寧小閑苦笑。能不憔悴么?先是找蠻祖殘臂費盡心力,又中了陰九幽的尸毒,算是大傷初愈,別忘了隱流在中京還有諸多買賣要她經手,每天寧羽都會帶來辦不完的公務給她。
作為一個嗜睡慣了的人,這些天她連眼都沒合過,臉色怎么能好?
她也只能含糊道:“這些天麻煩不斷……唔,我尋你來,是有件東西要請你過目。”
公輸昭露出理解的神色:“也是。寧姑娘你這幾天,咳咳,在中京的知名度大增啊。”若說隱流的名氣原本僅局限于修仙界,現在可是連中京百姓都知道有這么一號強大妖宗了,不僅是各大酒樓茶肆都在傳述她惹下來的禍事,就是街頭巷尾挎菜籃子的大媽,說不定都能一臉神秘地給鄰居抖摟一下隱流及其領頭的妖女事跡。當然,現在流傳出去的故事版本有多少個,誰也數不清了。
這情形原非她所愿。寧小閑撇了撇嘴,從儲物袋中取出盒子遞過去:“我整理雜物時發現了這個盒子,里面可能有重要物件。可它損毀厲害,我不敢打開。此事,還要請公輸先生幫我。”
隱流一向是千金堂的金牌客戶,公輸昭對這小小要求也不拒絕,先取出手套戴好,才仔細接過來。
而后,寧小閑就見他舉著盒子端詳了好一會兒,輕咦一聲:“這似乎不是普通的青銅法器,看年代更有些久遠。”
公輸昭從儲物戒中取出瓶瓶罐罐,倒出顏色和性狀都不同的水液、粉末,按比例調一一配好。這動作尤其嫻熟,用的又是水晶杯,寧小閑見他這一套動作做下來,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化學實驗課堂上。
隨后,公輸昭才執一小片玉鏟,從盒子上小心翼翼刮下來一點青銅銹粉,分作均勻的六份,投入調好的試劑當中:“衰變中的法器,都不能以人手、水汽和金屬碰觸,不然老化一定會加快。”
想起昨晚所為,她伸了伸舌頭。
等了好一會兒,他們眼前這六瓶溶劑當中,有五瓶沒半點兒反應,余下一瓶,顏色稍稍變紅。
再接下來,公輸昭皺眉凝思了很久,才從懷里又掏出一小片金屬,將它投到了這瓶紅水當中去。
這一下子,水晶瓶中的液體,顏色突然變成了深紅,像是放置了許久的陳血,帶有一點腐朽的味道。